安槐說,“那幾天,除了每日早晨的問安外,就只有祥琳公主一人去過寧瑞宮的,而祥琳公主跟霓霞宮的昭儀娘娘向來親厚,每次進宮探望太后,都要去霓霞宮坐一坐,那一日,也是先去的霓霞宮,再去的寧瑞宮,然而奇怪的是,聽當日跟隨祥琳公主進宮的侍女說,祥琳公主那日明顯心事重重的樣子,像是有什麼事要跟太后說,卻被霓霞宮的昭儀娘娘給攔了,兩個人在屋子裡秘密的說了半天,祥琳公主出來就直奔了寧瑞宮。”
“是……這樣的麼?”我一聽這話,心裡不覺悚然而驚!
安槐不解的看了看我,但是他很快的回覆了常態,作爲一個在皇宮這個地方生活了幾十年的奴才,若不是很會察言觀色,隨風使舵,他又怎麼能爬到內務府總管這個高高在上的位置,並且,長久不倒。
雖然,他並不知道祥琳去見皇后是爲的什麼,亦不知道皇后到底是以什麼樣的罪名將我打入永巷,可是,在見了我這樣的表情後,他明白,若不是我想說的,就必定是他不該知道的!
我心裡彷彿有什麼東西在晃來晃去,卻又忽閃閃的捉不住,愣愣的看着安槐,我一時理不清心裡的頭緒,半晌,我才道,“若是祥琳公主再進宮來,你派人來通報我。”
安槐答應了,我想想又道,“前些日子的事,你下手可利索?”
他躬了身子回道,“娘娘放心,奴才再沒有留下任何痕跡的,看守的人,是奴才的徒弟,最是貼心可信的。”
我這纔有了笑意,“很好,小福他們跟前雖然不能提你半點,但是你對他們的這份恩,我幫他們記着呢!”
又說了幾句話,安槐這纔去了。
我並沒有等太久,祥琳公主在安槐的巧妙安排下,終於和我“邂逅”在御花園裡。
而她很明顯的就是不敢見我,當我狀似無意的迎上去時,她竟然不顧身份矜貴,掉頭就要離去。
“琳妹妹,這麼急,這去哪啊?”我笑吟吟的叫着,聽到我的叫聲,她身子明顯的一僵,很不情願的轉過身來,向我行了一個平禮,不自然的笑着叫道,“皇嫂。”
我笑得春花爛漫般的溫軟和煦,上前親熱的拉着她的手,戲謔道,“琳妹妹,怎麼一見了我就走啊,可是我這個做皇嫂的平時哪裡怠慢,得罪了琳妹妹不成?”
祥琳公主的神色尷尬起來,強笑道,“哪裡,皇嫂說笑了,方纔……方纔是我沒有瞧見皇嫂,皇嫂莫怪。”
“喲,瞧琳妹妹說的,怎麼會怪呢,我只是跟妹妹開個玩笑,怎麼妹妹倒當真了,”說着,我拍了拍她的手,嘆了口氣,道,“都說琳妹妹跟太后年輕時一模一樣的,性子又是最孝順柔和的,太后最疼的就是妹妹你了,平日裡我們有心親近,卻又怕公主尊貴,我們高攀不起!”
祥琳公主笑得極不自然,道,“皇嫂說的哪裡話,如今宮裡,皇兄最愛的人
就是皇嫂你了,母后也常說,衆位皇嫂裡,你最是賢淑貞順的,她最愛的也是你,倒是我這個做妹妹的高攀不起皇嫂纔是呢。”
我見她這樣說,當下笑得親和,“琳妹妹繆讚了,是太后仁和憐下才是。”
我笑得嫣然,拉着她的手一直不放,她也不好掙脫,只得硬着頭皮,口裡言不由衷的隨着我,我臉上不動聲色的跟她說着話,腳下卻只管往偏僻的地方去。
“皇嫂,我們這是要去哪裡,”祥琳公主終於覺出不對,停下腳步問。
我擡眼看去,迎面正是暖風亭,算得上是御花園一個安靜的地方。
我笑着道,“喲,只顧跟琳妹妹說話了,這走着走着,怎麼走到這兒來了,”我又顰了眉頭,“這腳倒也酸了,不如,咱們去那亭子裡坐一會兒吧。”
不待祥琳公主推辭,我指了那亭子邊上的幾樹梔子花,笑道,“妹妹看那花,開得挺高興的呢,咱們聞聞那個味兒去,那可比香粉什麼的好聞呢。”
說着,我不動聲色的向一直默默跟着不說話的蔣秀使了個眼色,拉着祥琳公主的手,徑直進了暖風亭。
暖風亭建在御花園一個邊角的假山頂上,四邊遍植牡丹和梔子,一座細幽長的小石橋蜿蜒的將它和我們所站的地方相通着,此時正是梔子花開時節,幾株梔子正斜斜的倚在亭欄的美人靠上,散發着濃烈的香氣。
我牽着祥琳公主的手坐進去,蔣秀早將跟着的人全都隔在了小石橋的另一邊,她笑着對祥琳的侍女們道,“我們娘娘難得遇上你家公主,就讓她們清清靜靜的說會子話吧,咱們做奴婢的,就別在跟前湊着了。”
我不失時機的點點頭,揚聲道,“正是呢,你們到那邊的樹蔭下站着去罷,太陽烈着呢。”
蔣秀依言將跟隨的人全都帶得遠遠的,暖風亭這邊,一時間,就只剩了祥琳公主和我兩個。
咋然的跟我單獨在一起,祥琳公主的臉色不覺微微的有些變,她看了看被遠遠帶開的侍女,又看了看我,神色間有了些張惶,亦有了些許的怒意。
我只作不知,伸手閒閒的摘了一朵雪白的梔子,送到祥琳公主的跟前,笑道,“妹妹聞聞,這花的味道很好呢,嗯,開得也好。”
祥琳公主的臉此時有些許的冷凝,但她還是接過了那朵花,放到鼻子聞了聞,“嗯,確實很好。”
她的神色變化全在我的眼裡,我微微的笑了,伸手一掠她的髮絲,道,“其實說起來,咱們除了是姑嫂,在別的上面,倒也是親戚呢!”
她的手一抖,猛然擡頭看着我,我閒閒的對上她的目光,臉上的笑意更深,“琳妹妹的小姑,嫁的正是我的表兄,當朝的宰相之子――裴栩安呢。”
她的臉色此時已經如手中的梔子一般刷白一片,我垂下眼瞼,分明看見她手上捏着的那朵梔子花在這無風的天氣裡,微微的簌動着。
我擡手正一正頭上的步搖,“想想也真是好笑,說起來,我是你的嫂子,你的小姑又是我的嫂子,而你,卻又是我嫂子的嫂子,這倒不知道怎麼算了?”
她的臉上卻沒有一點笑意,臉色一點一點的凝重起來,她到底是金枝玉葉之身,尊貴的身份以及從小良好的教養,在她冷下臉來的時候,她的身上剎時散發出一股渾然天成的雍容尊貴,以及不怒自威的氣質。
“琳妹妹,你怎麼了?”我滿臉的不解,關切的問着。
她定定的看着我,半晌,忽而笑道,“也是呢,我聽我那小姑說,皇嫂和她的夫君……也就是你的表兄,那情分可是很不一般呢!”
我很是感嘆的樣子,“我父親的兄弟姐妹多,所以,我的表兄堂妹什麼的也自然不少,小的時候,裴家表兄常來我家裡住着,我們這一幫子兄啊妹的,在一起作伴兒,倒真是很好,嗯,我這位表兄,我也是很掛念的。”
她想不到我會這麼爽快的承認,然而語氣裡卻又是極光明磊落的,一時間,她倒愣了愣,轉而,她很不自然的強笑了道,“這從小就有的情分,自然是很好的,這也是正常的事。”
“是啊,可是有時候,這很好的事也能給自己帶來不好的東西!”我的語氣一變,神色悲憤起來。
“皇嫂這話……什麼意……思……”祥琳公主此時已經如坐鍼氈般。
我不再打啞謎,冷冷道,“怎麼公主還要問我嗎?”
“今日皇嫂怕不是要跟我親近這麼簡單吧?”見我已經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她也再耐不住了,騰的起身,壓抑了許久的怒意此時全部浮在了臉上。
我緩緩伸手扶住她的肩膀,一點一點將她壓坐在美人靠上,我的眼神不驚不慌定如磐石,祥琳公主竟然就由了我擺佈了。
我的神色淡定,語氣亦是淡淡的像是在說一件極尋常的事,“琳妹妹還不知道嗎?你,”說到這裡,我俯下身子湊到她的跟前,“就快大禍臨頭了。”
“你、說、什、麼?”祥琳公主的眉頭越皺越緊,好看的眉毛漸漸的立了起來。
我淺淺一笑,語氣不再似方纔的親熱,道,“公主如果不信我的話,就請吧。”
說着,我輕輕的往旁邊一閃,語笑吟吟的看着她。
她被我的淡定鎮住了,再加上我方纔的話,她不得不遲疑起來,然而她很快又恢復了常態,笑道,“笑話,我乃是堂堂大肅朝的公主,母后皇兄最疼愛我,誰能把我怎麼樣?”
“太后皇上疼愛你不假,可是,若是你和陷害皇太子的事沾上關係呢?”我依舊平靜如水的道。
我的話一出,她的臉色就唰的變了,戰慄着聲道,“你,你胡說。”
“哼哼,胡說的是皇后,不是我,”我的語氣剎時冷了下來,“公主如此聰明的人,有些事還要我說明白了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