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兒又向裁雪道,"你每日依舊去御廚裡領這裡的飯食,不要讓人覺出什麼來。"
裁雪自然也答應了。
瑛兒這才轉頭看向那兩人,"嗯,我這樣安排,二位可有什麼意見麼?"
"這,不,不敢,奴才們不敢……,"張貴二人將頭垂得更低了。
"今兒我做的一切,你們只當不知道,若是泄露出去了,沈更衣只是遭罪,你們的命卻就沒了,"瑛兒說這話時,分明是眼睛都不眨的。
"奴才們不敢,奴才們不敢,"二人又是磕頭,又是惶恐。
瑛兒這才笑了起來,命蘭兒給他們每人賞了一錠銀子,放軟了語氣道,"我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就算將來太后還是知道了,只要不是你們泄露的,我也不會怪你們,只是,別跟我玩花招就行。"
這二人聽了這話,這才很鬆了一口氣,連聲向瑛兒謝道,"昭儀娘娘明鑑,昭儀娘娘放心罷。"
擺手讓他們退下,瑛兒這才向我笑道,"姐姐放心罷,他們再不敢了。"
我握住她的手,感慨的嘆息,"好瑛兒,你這樣做,萬一被太后知道了,可不是要讓她恨你的麼。"
瑛兒只是一笑,"有什麼呢,左右我和小皇子都已經在她的刀口上了,也不多這一點兒的。"
在她和我說着話的功夫,蘭兒帶着裁雪和小福已經去了聽玉小築抱來了被褥,瑛兒看着她們幫我換下鋪陳好了,這才依依不捨的道,"姐姐,時間不早我不能多留了,你多保重罷。"
我怕她傷心,強忍着不讓眼淚掉下來,點頭道,"去吧。"
命裁雪送了她們出去,耳聽得腳步聲漸漸遠去,我的心一陣陣的空落,一邊擔心孩兒會不會遭了不測?一邊又想着家人此時怎麼樣了?一會兒又想着周貴嬪天亮後就要封妃的事。這樣輾輾轉轉,只到窗戶紙發了白,我才迷迷濛濛的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已經是日上三竿,裁雪一見我醒了,忙扶我坐起,端熱水來爲我擦牙洗臉,最後端進一碗小米粥來道,"小主昨兒一天都沒有吃什麼的,快用些罷。"
我見那米粥色澤清亮,知道是極好的小米熬的,知道肯定都是從瑛兒那邊拿來的,想着瑛兒爲我做的,心下一由一陣感慨,當年不過是爲着避寵,纔想着帶她在英宏面前露臉,說白了亦不過是利用的意思,萬想不到這樣的無心之善,竟然就換來她這樣的赤誠相待。
說起來,我真真是該慚愧的。
慢慢的將這碗粥熱熱的喝下去,身上頓時熱呼呼的起了汗意,偏月子裡又不能吹風,只好在被子裡窩着,裁雪見我難受,擰來熱棉巾子爲我擦身,一邊擦一邊低聲笑道,"有個好消息要告訴小主呢。"
"好消息,"我不由一愣,時至今日,我還有什麼好消息。
裁雪點頭,"是關於小皇子的,"說到這兒,她向我擠了擠眼,我頓時精神一
振,"是什麼?"
"皇上今兒雖然下旨冊封周貴嬪爲周妃,可是在下這道冊妃聖旨前,先下了另外一道旨意,就是將小皇子立爲太子了。"裁雪明擺着喜滋滋。
"太子,"我卻是大吃一驚,騰的一聲就坐了起來,額頭上已是佈滿了汗意,太后本就忌恨我們母子,英宏此時將他立爲太子,豈不是要讓太后更早下手除去他麼?
這樣一想,我的手心裡已滿是冷汗,裁雪卻只道我是歡喜的,又道,"皇上說,嗯,皇上說……,"不知道爲什麼,她卻又突然的含糊起來。
"說了什麼,你快說啊?"我又急又慌,見她這樣吞吞吐吐的不得清楚,我只覺得心裡像是堵了一塊石頭的。
裁雪這才道,"皇上說,說……小主您當皇貴妃時,爲私慾而行毒爲,實在是大逆不道,當爲後宮之戒,從今後,宮裡爲權爲勢爾虞我詐的事絕對不許再有,小太子若一旦夭折,定要整個後宮都爲他陪葬。"
聽了這樣的話,我不但不惱,反而深深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英宏到底還是聰明的,他爲了不落人話柄,爲了讓太后靖海王等人無話可說,旨意的開頭故意的先將我重重殤斥,再話風一轉,用那樣決烈的口氣來保護我的孩兒。
一但夭折,滿宮殉葬呵!
於此,縱然言辭再過難聽激烈,我又怎麼能不明白他的那一顆苦心!
到此時,我方纔算是真正的有些放下心來,這道旨意明擺着就是給周家下的,她們自然知道,一時間,我和我的孩兒,她們都碰不得!
只聽裁雪又道,"皇上緊跟着又下旨,瑛昭儀奉旨撫育太子,賜住進小主您之前住的流雲殿裡,爲能讓她安心的撫育小皇子,皇上說,任何人不得進流雲殿裡一步,唯恐驚擾了小皇子,抗旨者,斬。"
我的心裡頓時又是一鬆,嘴角已經浮上笑意來,英宏他,果然是在拼全力的保這個孩子。
"小皇子既然已經被封爲太子,應該有名字了吧?"大肅朝的規矩,才生下的皇子可以暫時不起名字,只叫小名,可若是冊封爲太子了,就一定要有名字,以便在玉牒上記名。
裁雪點頭道,"聽說是單名一個昊字。"
"昊,英昊,昊兒,"我的心中撲撲亂跳,我分明記得,這個字是曾經有一次陪着英宏寫字,我無意中寫了這個字,當時跟英宏笑道,"若皇上有子,可以用昊字爲名,喻意他將來有着寬廣無比的天地,不似我們,每日只拘謹在這紅牆碧瓦一片小天地裡,光憋屈就憋屈死了。"
我沒有想到,他竟然還記着。
我撫一撫額頭,"這道旨意亦是明擺着不讓人進流雲殿找瑛兒的麻煩,如此,甚好。"
"只是,"裁雪又爲難的看着我,吞吞吐吐起來。
我皺眉,"又是什麼,我如今都已經這樣兒了,還有什麼是不能說的,你就別顧忌了。"
裁雪深
深嘆了一口氣,"皇上的旨意上說,太子殿下從今後只是瑛昭儀之子,和……和小主您再無干系,滿宮上下人等,再不許人提起此事……"她的聲音越說越小,顯然是聽了怕我傷心。
"是,是麼?"我喃喃,心裡果然覺得一陣刺痛,然而很快的,我就釋然,英宏這樣做,顯然也考慮到了太后會顧慮着我母憑子貴,他這樣做,都是爲了保護我和孩子呵。
得知昊兒和瑛兒都被英宏保護得很好,我心裡一鬆,慢慢放下心來,於是換了一個話題,"周氏今天封妃,怕是很風光罷,封號是什麼?"
"是極風光呢,聖旨是在前面金鑾殿上宣的,賜號是一個"慧"字,嗯,聽說,不是賢惠的惠,是智慧的慧,小主,奴婢不認識字,怎麼這兩個字不一樣麼?"裁雪打聽得竟然極清楚。
"智慧的慧,"我輕聲的念,幾乎就要脫口而笑了起來,英宏這個字用得實在是好,不是惠、淑、德、賢等頌揚品德的字,卻是用了一個智慧的慧字,先不說她到底有沒有智慧,要知道后妃之德其一就是無才,這算不算得上是一種諷刺的。
"皇上又命將中宮令交給了她,令她執掌後宮事宜,周慧妃如今很是得意呢,奴婢去浣衣局取衣服時,一路上聽見好幾撥人談論,說慧妃娘娘和當年的瑾夫人先後執掌中宮令,怨不得周家到底要出一位皇后呢。"裁雪說到這兒,禁不住有些咬牙,然而看了看我的臉色,到底又不好說什麼。
"哦,是這樣,"不知道是才產後的身子太乏,還是這樣的事太過紛亂,我邊聽着裁雪給我說的這些,邊頭就昏昏沉沉起來,不多一會兒,竟然就又睡了過去。
當天晚上,小青又過來抱着我哭了一場,我無非是囑咐她小心照顧和保護昊兒,別的只叫她別擔心,小青道,"等我們搬進流雲殿去,只怕以後就不能來了,小姐自己保重罷。"
許是白天睡得多了,等小青走後,我輾轉反側的睡不着,拼命努力的要將我眼前的處境理出一個頭緒來,然而越想腦子裡越亂,再理不出半點的眉目,這樣直到天快亮時,我才又慢慢的睡了過去。
接下來的日子因着有瑛兒的私下裡照顧,那個老嬤嬤果然沒有再來爲難我,吃食雖然不似我往日,亦能保得了乾淨新鮮了,如此,降爲更衣後的日子竟然並不是很難過的,相反,還多了些逍遙。
然而不過一個多月,我這樣悠閒自在的好日子就結束了。
這一日小福照例去流雲殿後角門上取菜蔬,拿了東西才跨進淺梨殿的大門,就見一個五大三粗的太監領了兩個小太監進來,將小福當頭一腳踹倒,指着小福喝罵道,"大膽的王八羔子,青天大白日的,你就敢偷東西?"
我在屋裡聽見忙趕出來時,只見小福的嘴角上已是沁出了血絲,那一藍菜蔬撒落在青磚鋪成的地上,被踩得稀爛,那太監正抓着小福的衣領子揚手欲扇,我忙喝道,"住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