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雪見我神色嚴謹,她的臉色也跟着凝重起來,忙點頭道,"是,奴婢知道了。"
收拾好又坐了一會兒,常珍珠就帶了幾個梨又來,我命裁雪陪她坐着,自己拿了梨進了小廚房,小廚房裡早有她帶來的人收拾得好了,我一邊指揮着他們,一邊就動手做了起來,不過一會兒,兩碗梨果做的點心就好了。
拿盤裝好,我親手端着送到常珍珠跟前,笑道,"主子瞧,是不是很好?"
其實這些不過是小福常做給我吃的東西,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然而這些亦又是小福自己想出來的新花樣兒,是以外面的人倒也沒有見過。果然,常珍珠看着盤子裡的點心就驚喜起來,笑道,"呀,玲瓏剔透,小巧又精緻,這一看倒不像是吃的點心,倒像是從哪裡尋來的玉雕等物了,皇上倒也捨得下口呢。"
只是她很快又想到什麼,擡頭看我時,眼裡有了一些別的意味,"只是,姐姐做這個時,有沒有弄乾淨了,可別害得皇上……?"
我看着她,心裡冷笑,又想求我幫她,又其實半點也不信我,於是,我隨手從盤子裡拈起一塊來,笑道,"主子請放心,嬪妾自然是小心的了,只是許久沒有吃過它們,倒挺想的,"說着將手裡那塊就丟進了嘴,笑道,"我也嘗一塊兒罷。"
一塊吃完,卻又趕緊跪下來告罪,"主子恕罪,嬪妾許久沒有見這些,方纔就忘了形了,一時忘了這個是主子要進給皇上的呢。"
擡頭看着她,"或者,我再重新做去?"
"罷了,"常珍珠擺擺手,臉上已滿是笑意,"皇上的吃食兒本來就是有嘗膳太監先嚐的,如今姐姐只當是替皇上先嚐了一口罷了,是你的忠心,我不會怪你。"
我淺淺一笑,將盤子交給她帶來的人,道,"嬪妾恭祝主子萬事如意了。"
常珍珠卻又顰眉,"只是劉喜那個狗奴才,一向狗眼看人低的,皇上如今又對我半冷不熱,這些東西,又怎麼能送到皇上跟前去呢?"
我早想到了這一層,當下笑道,"你只跟他說,這是用淺梨殿裡出的梨做的,並告訴他:"欲往東山尋隱境,人間何處不喧囂,"這兩道點心的名字,他知道皇上最喜歡這個,一定會幫你回稟的,若皇上還有半點惦記着這個,也肯定會見你。"
她歡喜道,"真的嗎?"見我點頭,她趕緊就命宮女將兩盤點心裝進食盒,向我點了點頭,就出了淺梨殿,直奔清心殿而去。
等到她們走得遠了,裁雪方纔過來輕聲問,"小主,您……這……能行麼……?"
我
木木的答,"我也不知道,等着看吧,"回身躺下,我直覺得心裡突突而跳,英宏從來就沒有在我這裡吃過什麼梨做的點心,欲往東山尋隱境,人間何處不喧囂這一句,不過是當初我和他所共同的嚮往罷了呵!
只是,他該還記得的罷,他,應該沒有忘罷?
忐忑中,直等到了傍晚,就見一個小宮女兒悄悄的過來,道劉喜在聽了我教常珍珠說的話後,果然就回了皇上,皇上也果然就見了她,雖然只是讓她留下點心後就讓她走了,但到底是肯見她了。
我心裡頓時一鬆,只覺得又驚又喜,眼裡頓時就熱了起來,狠命的吸一吸氣止住,我笑問道,"那,只怕一會兒要你家主子上晚妝的旨意就到了,你快回去伺候着罷,替我向你家主子道喜了。"
那宮女笑笑,屈身行了個禮,就趕緊的去了,不多久,裁雪出去打聽了下,果然,當夜英宏翻的是常珍珠的牌子。
聽到這個消息時,我大是激動歡喜,知道英宏是明白了我的意思。如此,一夜裡就翻來覆去的只是睡不着,腦子裡盡是往日裡他待我的情意,時喜時憂的,只折騰到天亮,方纔沉沉的睡了去。
彷彿是一夜之間,常珍珠就大大受寵起來,就算是選了秀,宮裡連進了六位如花似玉的新妃,亦不能分去她半分榮寵,不過兩個月的功夫,她的位分就連升又升,到了冬月裡時,她已經是高高在上的從三品婕妤了,這麼快的受封,就是當年的我和現在的周慧妃,也不過如此了。
如此大如此突然的風頭,只將宮裡的人震得目瞪口呆,而常珍珠原本就是個侍寵而驕的人,如此大的恩寵,只讓她不覺就忘了形,一時就更加的目中無人,就連慧妃,她亦開始不放在眼裡。
裁雪每天都借收針線活兒的藉口去各宮裡轉悠,有意無意的打聽着消息,回來就告訴我說,慧妃之前還想着要裝成賢德大度的樣兒,然而眼見皇上對常珍珠的恩寵已經離了譜,而她卻已經好久沒有見到皇上了,嫉恨之間亦有了深重的危機感,再見到常珍珠時,她話裡含刺,不停的找岔整治拿捏常珍珠,然而常珍珠仗着有英宏的寵愛,卻絲毫不肯示弱,向周慧妃針鋒相對,句句不讓。
慧妃氣恨之下,每每要責罰常珍珠時,都被英宏攔下,他不但不怪責常珍珠以下犯上,反而斥責慧妃心胸狹窄,不能大度容人,甚至有一次當着衆妃的面訓斥她道,"似你這等狹隘心胸,將來如何能夠母儀天下?"
此言一出,不單是周慧妃,就連太后也怒了起來,然而不管她們如何的找皇帝理論,英宏或是推脫敷衍;或是乾脆就拂袖而去,一概不理,宮裡漸漸有了傳言,道先皇后大喪期滿後,登上後位的人,就不知道是誰了?
聽到這些消息,我和裁雪每每會心而笑,每日依舊安閒的做着針線活兒,常珍珠不知道是真的感恩於我,還
是覺得我還有利用價值,總之,日常裡亦是對我多有關照,是以,就算寒冬臘月,大雪紛飛,我的日子卻是好過多了,吃食穿戴被褥等等先不說,就連取暖用的炭,亦都是二等的黑炭呢。
李嬤嬤閒來無事時,亦會來我屋子裡閒坐,偶爾也幫着做幾針針黹活兒,我見她一改初時的勢利兇悍,倒也不和她計較,每每也閒話幾句。
這一日,她帶了一包生栗子和幾個芋頭過來,向裁雪笑道,"這是張貴從御廚房裡拿來的,我帶了些來你埋在炭火裡燜着,香着呢。"
裁雪極歡喜,忙接了過來,邊笑道,"李嬤嬤你人真好。"
那李嬤嬤頓時臉兒一紅,尷尬的看了看我,我知道她定是想到我初貶時她粗暴待我的事了,當下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那時人人怕太后和慧妃娘娘,我又是遭貶的罪妃,誰見了我不得裝個樣子出來呢,我知道你心裡其實是極不願的。"
李嬤嬤不意我竟會這樣說,她眼裡分明有什麼一閃,隨即恢復了原樣,低頭淺笑道,"好小主,您果然是個菩薩性子,您這樣好的人,皇上和太后怎麼就忍心……"
說到這兒,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忙用手捂住嘴,歉意的看着我,"小主,奴婢……"
我只淡淡一笑,"嬤嬤不必如此,宮中人誰不知我是獲了罪的,皇上和太后肯留我一條命,本就是天恩浩蕩了,我心滿意足,對皇上和太后感激難盡,來世當牛做馬,亦難報萬一了。"
李嬤嬤等宮人們,自然是不知道背後那諸多隱晦的,見我如此說,她也就放鬆了笑道,“要照小主這樣說來,也確實是呢,不過說起來呢,誰都有個糊塗的時候兒,過去了就過去了,小主不要太過介懷纔是。”
我似無半點介懷的笑着點頭,邊看着裁雪拿了那芋頭往炭火裡埋,邊將李嬤嬤做的針線拿過來瞧,忍不住的誇讚,"嬤嬤的針黹手法精細巧妙,真真是好。"
李嬤嬤卻神色一黯,"我小時候,家裡是開繡坊的,當時我們那一片兒,我母親的針黹手藝最是一流,我很小時就看着我娘做這些,她也一心要將她的手藝傳給我,以便我將來接管繡坊,只可惜……"
說到這兒,她默然停住,語氣神色裡,是無盡的悵然。
我第一次看見她這樣的神情,不覺愣住,纔想要問時,她又笑了起來,"因緣際會,凡間一切都是老天爺安排好了的,奴婢早已經認了,"她看了看我,"小主也認了罷,前些時看小主彷彿只剩了身子在,奴婢和裁雪姑娘看着都心疼呢。"
不知道有多久沒有聽過這樣貼心的話,我心內一熱,"嬤嬤放心,那樣的情形,以後再也不會發生在凝霜身上。"
她點點頭,突然話題一轉,道,"奴婢才聽張貴說,御膳房裡送吃食材料去流雲殿的奴才,昨天晚上瞧見小太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