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話裡明着是順着英宏的話,暗裡卻有所指,她分明是說,我也不過是纔有身孕而已,就算晉位,也得生下皇子再說,而生下的是不是皇子,還不一定呢?
我雖是也要推辭了的,只是她這樣說,我不免向着她連看幾眼,她語笑晏晏,臉上分明是歡喜無限的樣子,我一時竟看不出什麼來。
然而我轉瞬釋然,她身爲一國之後,自然是不能由着皇帝由着性子胡鬧,勸柬本是她的份內之事呵!
這樣一想,我深深爲皇后的深明大義所欽服。見英宏皺眉不語,我趕緊順着她的話道,“主殿雖大,太過空曠,臣妾在這裡住着很好,況且,”說到這裡,我的目光飄向窗外,院子裡,梨枝隨風輕搖,四月將近,花朵微微的綻開,空氣裡,隱隱已聞見暗香飄索遊離。
“況且,臣妾愛那幾樹梨花,”我指着窗外,微微淺笑,語氣和淡,鬢角一縷髮絲散散的落下來,垂在我的額前。
英宏看了看窗外,笑了,“這裡雖小,倒也清幽,且先住這罷,只是那主殿還是得叫人收拾了,”說着,他對着衆人一笑,“總有用得着的時候!”
英宏心細,見我神色裡隱隱帶了倦意,他心裡知道頭天的奔波也着實讓我疲累了,在向蔣秀和內務府的安槐囑咐後,就領着皇后等散了。
他前腳才走,後腳劉喜就到,笑着向我賀了喜,道,“皇上說了,叫嫺主子好生的歇着,皇上忙完手上的事,立馬兒就來陪主子。”
邊上的小青裁雪聽了,全都撲哧笑出聲來,我也感到好笑,就爲這句話,他竟然巴巴的派人過來告訴,只是,他的這份情意,我到底還是受用的。
經這一鬧,我也不睡了,起身在窗前坐着,蔣秀忙去掩上窗子,道,“主子如今不比尋常,可千萬不能吹了風。”
我淺淺一笑,不以爲然,“我昨日還在馬上顛簸了大半天呢,也不見有什麼!”
蔣秀一聽,忙雙手合十,“阿彌陀佛,這也是老天保佑了,可千萬不能再這樣大意的。”她拍拍自己的額角,“主子的月信過了好些天了,奴婢一時竟然沒有想到這個,若是因了這個傷了小皇子,奴婢幾條命也不夠死的了。”
她一個死字出口,我心裡突的一跳,一股不祥的感覺隱隱涌上心頭,“什麼死不死的,你盡胡說,”心急之下,我的口氣未免嚴厲了些,蔣秀的神情愕然,我忙緩了口氣,“什麼小皇子,莫讓人聽見了笑話。”
我既有了身孕,禁足自然就免了。不到中午,英宏和皇后都有賞賜下來,太后也得了信兒,命人送了禮來,瑾貴妃,良昭儀等皆有禮到,這也是我意料中的事兒,只叫蔣秀收了,全都鎖進了小庫房內。
瑾貴妃那裡的禮,是雲琴親自送來的,我正坐在門口廊下看着裁雪喂鳥兒,見她來,我笑道,“貴妃姐姐真是客氣,我哪裡就敢勞動姑娘親自跑這一趟兒的呢。”
雲琴很是恭謙,“嫺主子現在可是貴人,奴婢爲主子跑腿兒是應該的,”她命人將帶來的東西打開,不過是些緞子,補藥之類的,最後,她拿起一個紙包,道,“那些其實不過是個場面兒,這個,纔是我們娘娘的心意呢。”
蔣秀接過打開,原來是一包燕窩,只是,通體透明雪白,隱隱帶着點甜香,雲琴道,“這可不是普通的燕窩,乃是極罕有的雪燕窩,養血補身最是合適的,娘娘一直捨不得吃,如今主子有喜,忙忙的就命我送了來。”
我很感激的樣子,道,“這麼貴重的東西,我哪裡受得起,貴妃姐姐如此待我,真叫我不知道該如何回報了。”
幾番推辭,到底還是叫蔣秀收了,我讓小青去那妝盒裡。拿過一隻通透的翡翠鐲子來,送給雲琴做謝禮,那鐲子是極好的緬甸玉,雲琴自小就在國舅府長大,自然認得,眉眼裡已露出歡喜,卻又故意的推辭,我只作不知,滿面誠懇的給她套到腕上,笑道,“姑娘什麼沒見過,這個鐲子是我的一點心意,姑娘別嫌棄纔好。”
雲琴歡喜的走了,我微微冷笑,蔣秀捧着那包雪燕窩,問,“主子,這包燕窩要收起來麼?”
“收起來,爲什麼要收起來呢?”我笑得爛漫如花,“這麼好的東西,不吃就太可惜了!”
蔣秀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也就不再說什麼,直接的送去小廚房裡,命小福熬燉。
我纔剛有孕,蔣秀小青等就緊張無比,更因着我前幾日的奔波,她們更是害怕會對我肚中的孩兒有什麼傷害,一時間,竟然連院子裡也不肯讓我去,只讓我在暖炕上歪着。
近四月的天氣,已經很暖了,暖炕早已停燒,蔣秀將暖炕上冬天的用的那些大毛的墊子全都收起,換上薄軟的褥子,我懶懶的靠在軟墊上,和小青細細的說着家中的事,待說到大娘時,小青也不禁感慨萬分,說萬料不到她竟然會有這樣的心腸。
她將一根細細的紅絲線,用心絞成一根細繩,將大娘的那塊玉繫了,掛在我的頸子上,笑道,“小姐有孕,正好用得上這樣的好東西來定心靜神。”
玉佩暖暖的貼在肌膚上,潤潤的讓人安心,我手指細細撫過它潤澤的紋理,讚道,“果然是好玉。”
回想起在家中那幾日,一股離傷涌上,我的心裡又黯沉下來,小青知道我難過,勸道,“小姐莫要難過,待到小姐臨盆時,依照宮裡的規矩,就可以將母親接進宮裡來照看了。”
“臨盆,”我一陣冷笑,手指輕撫我的小腹,“尚不知我肚子裡的這塊肉,能不能有臨盆的那一天呢?”
小青唬了一跳,“小姐怎麼這樣說。”
我臉上全是清楚和明瞭,帶着那份無邊的悽楚道,笑看着她,“你沒見才半天的功夫,下胎的好東西就已經送來了嗎?”
“什麼?在……在哪裡?是……什麼?”小青更是驚訝,連
問了好幾句。
蔣秀正好進來,我向着她一努嘴,“可不就是秀兒送進小廚房的那包東西嘍。”
“主子也知道那包東西不妥麼?”蔣秀滿臉的不明白。
我點頭,“其實我也不敢確定,不過,我謹記一句話,如果出乎常理,必定不近人情,她向來不是親善的人,此時送了這個來,若說裡面有那種東西,想來她也不會那麼明顯,若說沒有,紫芫的鏡子就在眼前!”
小青糊塗了,“那,小姐爲何不乾脆就收了起來,這樣,有沒有都不防事。”
“可若是沒有,收着不吃,她肯定知道咱們防她,難免惱羞成怒,”小青的天真讓我有點好笑,只得慢慢的說給她聽。
小青卻還是沒有明白,“那萬一要是有那種東西,您吃了豈不是……”她想是開始緊張,臉上細細的沁出了汗。
蔣秀卻已經明白了,點頭道,“奴婢明白了。”
我微笑看她,“到底,還是你明白!”
說了這話,我扶着蔣秀的手,進了內殿躺下,卻又奇道,“怎麼不見紫芫和瑛兒她們,論理,她們早就會過來看我了。”
我着實奇怪,一早英宏皇后等人過來時,就沒見她們倆個,按照她們對我的情誼,這實在不合常理。
蔣秀嘆了口氣,“正要跟主子說呢,主子走後,趙容華和瑛常在來過幾次,因見不着主子,就疑心主子遭了什麼不好的事兒,死命的要進來看,守衛的人不讓,趙容華竟打了那侍衛總管兩耳光,這事兒,一直鬧到了皇后那裡,還好皇后仁善,只命她們閉門思過,其它並無責罰。”
“是這樣麼?怎的不跟我說?”我一聽急了,立刻就要起身,蔣秀按住我的身子,似有些又好氣又好笑,“就知道主子會爲她們急,主子想想,您這樣一去,皇后會怎麼想。”
我一想也是,只得重又躺下,可到底不安心,蔣秀安慰道,“皇上晚上來時,您只在皇上面前提一聲兒,有什麼不成的,只是,得明天皇上離了咱這裡再免她們才行,不然,明白的就從咱們淺梨殿傳出赦令去,明眼一看就知道又是因着主子您了,這次,可是皇后的顏面呢。”
我感激的看着蔣秀,“好秀兒,虧得有你在身邊提醒着,這宮裡的玄機實在太多,可真是讓人沒個清靜的時候呢。”
蔣秀神色淡然,“奴婢也只是見得多了些罷了。”
我凝神看着她,“秀兒,記得你說過,當年的雲嬪就是因爲小產……才……?”
她不提防我問她這個,臉色刷的一變,轉瞬間又回覆常態,她沉默着不說話,我也只是靜靜的看着她。好半晌,她才幽幽嘆道“雲嬪主子……當初也是奴婢防護不周到,”她看向我,眼裡盡是擔憂,“說真的,皇上對主子的這份寵,向來是沒有過的,這本就讓她們嫉恨,如今主子有孕,只怕更成了她們的眼中刺了,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