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見我信了她的話,這才很是鬆了有口氣,"娘娘明白了就好。"
我親手扶了她起來,然而想了一想,我又爲難起來,"如今皇上命人去國舅府上搜查,不知道會怎麼樣呢?"我像是很傷神的樣子,揉一揉額角,"她那樣言之鑿鑿,只怕皇上心裡已經是信了她了?"
瑾夫人一把抓住我的手,"皇上最聽你的話了,只要你在皇上面前將那些事情全都講清楚,皇上就不會信她了。"
"是麼?"我像是很不自信。
她的手緊緊一握,肯定的點頭,"會的,一定會。"
從錦元宮回來,蔣秀笑得直要打跌,她將寢殿裡的人全都屏退了,低聲對我笑道,"娘娘好計謀,竟生生的就將那兩位給玩弄在了股掌裡,卻都還拿着娘娘當自己人般的,一個個死心塌地。"
我卻笑不出來,對着銅鏡抿一抿鬢邊的碎髮,嘆了一聲道,"兩面三刀,陽奉陰違,嗯,我也算是演繹得可以了,有時細想一想,到如今,自己和她們兩個,又有什麼區別?"
蔣秀忙止了笑意,對着我跪下,"是奴婢的不是,勾起娘娘的不痛快來,請娘娘責罰。"
我放下梳子,伸手拉起她,"秀兒,咱們是一齊在生死上走了好幾遭的人,情分不比尋常,在人後面,我從來就沒有拿你當奴婢看,你別動不動就跪。"
"雖然這樣講,可是規矩終究是要守的,"蔣秀依舊恭謹。
我卻揚頭而笑,"我沈凝霜向來只重情誼,規矩?哼哼,呸……"陣反爪劃。
英宏突然要搜寧侯府和國舅府,這件事原本不在我的計劃之中,雖然於大局上並沒有妨礙什麼,但到底耽誤功夫,夜長夢多則難免會節外生枝,我心裡不由暗暗焦急,卻又不敢表露出來,唯有耐了性子等着。
可是事情到底還是橫生出了枝節,就在搜查令下達後的第三天,王文華帶了一包東西進了宮,等到他退出後,英宏就變得面色陰鬱,面罩寒霜,就連劉喜見了亦不由要小心翼翼,不敢有絲毫大意了。
劉喜也並不知道是因爲的什麼,只是看着英宏滿臉山雨欲來的樣子,王文華又是從國舅府裡來,他心裡又是害怕,又是擔心,於是特地命人來回報於我,請我過去探探英宏的口風。
不待派來的奴才說完,我就大吃一驚,王文華從國舅府帶來一包東西?是什麼?
蔣秀在邊上聽着也是困惑不安,我一邊起身更衣,一邊向她使了個眼色,蔣秀會意,悄悄的退了出去。
依舊是帶了一盤子糕點作幌子,我帶了小青前往清心殿,在劉喜進去通報了後,我親手捧了那盤子糕點笑吟吟的進去,向正坐在御案後寫着什麼的英宏叫道,"皇上。"
英宏忙放下筆,微笑着擡頭,"凝霜,你怎麼想起過來?"
我小心的看他臉色,好像並沒有像那個奴才所形容的那樣,心裡不由暗暗埋怨起劉喜來,當差當糊塗了,沒一點子事呢,他就噓得這樣兒。
口裡卻笑着道,"皇上連日朝政辛苦,臣妾心中掛念,就來瞧瞧,"將那盤子糕點雙手捧到英宏的面前,"這是皇上最愛吃的茯苓涼糕兒,臣妾又在裡面加入了玫瑰的花瓣,口味像是好了很多呢,皇上嚐嚐看是不是?"
已是近四月的天氣了,天氣暖了許多,我的鼻子上有微微的汗意,英宏從袖子裡摸出一塊白蠶絲的帕子來,細細的幫我拭去,口裡笑道,"自己身子弱,就該好生歇着,偏又要勞神,明兒又累着了。"
他這樣當着衆奴才的面,倒叫我的臉禁不住一紅,我扭捏的轉過身子,嗔道,"皇上。"
冷不防卻看見一邊的架子上放了一個黑布包着的長長的什麼,一時奇怪,指了它問道,"皇上,這裡面是什麼?"
話音一落,只見英宏的臉色陡的一冷,我眼瞧着不對,頓時後悔,後宮嬪妃不得干政,就算是無意中遇見了也是忌諱的事兒,清心殿御膳房乃是皇帝御批文書的地方,多少敏感的東西在裡頭,我萬不該這樣不分輕重的嘴快。
心念至此,我就忙要跪下,口裡惶恐道,"臣妾知罪,請皇上責罰。"
見我要跪,英宏出手極快的一伸手拉住,頗有些懊惱道,"朕說過幾次了,你不許總這樣拘着禮,"不待我說話,他向劉喜示意,"拿過來。"
劉喜忙過去將黑布解開,捧起一柄長而又扁,卻只有筷子般寬的東西來放在我們面前,我仔細看了半晌,卻到底不認得,心中不由好奇,擡眼看英宏時,卻見他不知何時已臉色大變了,整張臉就像是在寒冰裡洌過的,陰冷森然。
我心裡突的一跳,頓時知道這個東西定是有極重的干係,看了看英宏,又看了看那個古怪的東西,我在心裡思忖着該不該開口。
然而不待我理清思緒,英宏已經開了口,他指着對我道,"凝霜你能看出這是什麼嗎?"
我再凝神看了半晌,還是不認識,只好向他搖一搖頭,"皇上,這……"
卻見英宏伸出手去,拿起那個東西抓住兩頭那麼一拉,只聽"傖啷啷"的一聲,從那裡拉出一支細長銀亮閃着寒光的利器來,像是劍,卻比劍細,像是刺,又比刺長,我仔細的辨認着,小的時候因爲好奇,我看過栩表哥讀的兵器譜,那上面繪着十八般兵刃的圖片,但卻像是並沒有這個的。
越看心裡越是納悶,我不明白這是個什麼東西,更不明白這個東西到底有什麼要緊,竟能讓英宏緊張氣怒到這個樣子?
英宏一揚那支利器,空氣裡響起絲絲極輕微又極詭異的嘯聲,我心裡微微懼怕,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步,英宏將它丟在御案上,告訴我道,"王統領在國舅府裡搜查時,無意間發現一個護衛的行蹤很是詭秘,他就留了心觀察,沒想到,竟然因此發現了一個極偏僻隱秘的地下室,這件利器就是在那裡發現的,並且,爲數還不少。"
"啊,"我脫口驚呼,原來這就是王文華從國舅府帶來的東西麼?怎的如此詭異神秘,大肅朝的嚴規,王侯將相從來都是不許私藏兵刃的,如今在國舅的府裡竟然搜出了這個,也難怪英宏的臉色不好看。
小心的看着英宏的臉色,我試探着問,"皇上可是在爲國舅府私藏兵刃而生氣麼吃驚麼?"
英宏卻搖頭,"朕雖然生氣,可這並不是朕吃驚的主要原因,"說到這裡,他轉臉看向我,"凝霜,你可還記得那個揀兒?"
"揀兒,"我的頭頓時嗡的一聲,心裡撲撲亂跳,我怎能不記得揀兒呢,他有可能就是我的睿兒呵,自從那個村子被滅了後,縱然有提刑司全力查探,奈何兇手實在太過詭秘,一年多來,竟還是一點線索都沒有。每每想起那個孩子,我總是忍不住的哀傷牽掛,揪心難言呵。
此時英宏猛不丁的一提揀兒,我心念閃處,不由抓住英宏的手,結結巴巴道,"皇上……,這……,怎麼……,難道……"
英宏點頭,從御案上取過一張紙來,我凝神看時,全是當初勘察那個村子血案時,死者身上的傷口的尺寸,英宏指着那上面記載的數字向我道,"凝霜你看,這上面的尺寸和這件利器的尺寸,竟然很是吻合。"
尺寸吻合?
我伸手去接那張紙,這才發現我的手竟然是抖着的,看着紙上記載的,又仔細的看那利器,兩相比較了許久,我這才身子一軟,坐在椅子上。
利器的尺寸和案宗上的記載果然是分豪不差!!!
這說明了什麼?
難道說,血洗揀兒全村的兇手竟然是……
這個可怕的念頭在我的腦子裡轉來繞去,心裡如鼓般咚咚的跳着,卻死抿着嘴不敢吭聲,我甚至不敢去想,正在這時,我忽然想起,那日帶瑾夫人進榮壽宮時,太后爲了和我打開僵局,曾經告訴我,曾經有人向她秘告,說我在英宏御駕親征時,曾經讒惑了君王,哄着英宏一起出營遊玩了,當時我就奇怪她是怎麼知道?此時看來,內裡真的是大有蹊蹺?
可是這樣的話我又怎麼能向英宏說呢,私闖禁地亦是抗旨大罪呵!偏又是在這樣敏感的時候,一個弄不好,我就會被加上落井下石,公報私仇的罪名了。
可是轉而一想,又覺得不像,就算是太后在英宏身邊有密探,最多就是在我狐媚君王上面做文章,作什麼要去殺那一村人這麼離譜?
可若是如此,那麼眼前這支奇怪的利器又是怎麼回事,它和那些死者身上的傷痕是那麼的吻合相像呢。
越想心裡卻越亂,我的頭隱隱的疼了起來,狠命的揉一揉額頭,強打了精神看向英宏,"皇上……"
英宏沒有注意到我的臉色,他緊皺了眉看着那柄利器,咬牙冷聲道,"竟然在國舅府裡發現這個,這倒是朕所沒有想到的,不管這利器和那個滅村血案有沒有關係,國舅府的不臣之心,由此也可見一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