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劉喜這樣一說,英宏頓時皺起了眉頭,劉喜小心的看了看他的臉色,又接着道,“當時奴才買這屋子時就想到了這個,只是這個地方實在是好,奴才想着以後夫人住在這樣的地方,也就不怕寂寞了,並且,奴才還知道,夫人的父母家人,如今全都住在秀明湖對岸的別院裡,夫人住在這裡,遙遙相望之下,亦能解去些許思念家人的愁緒,閒時看看湖上的風光熱鬧,必然不會覺得日子難捱,是以奴才這才……”
英宏點一點頭,想了想,突然問,“傳王文華進來。”
說完,他又轉回牀前,蔣秀正抱着昊兒對着牀上的人流淚,英宏凝神看了沈凝霜好一會兒,這才伸手輕輕撫摩她的臉,暗聲道,“凝霜,我會再來看你,”他又深深吸了一口氣,語氣堅定的道,“等我將那些事情全都安排好了,我再接你入宮,到那時,我們每天守在一起,再無人能分得開我們。”島每呆血。
這樣說的時候,他的眼前又浮現出她那日悽絕的笑,她說,“臣妾自小時起,就和表哥兩情相悅了,”他的心內頓時一痛,關於她的那個表兄,他是知道的,那個名動天下的第一才子,卻拋別了嬌妻富貴,不知去向,再無下落。他終於忍不住,傳來祥琳公主仔細的問,祥琳公主只是說了幾句,他就已經知道了,原來她說的是真的,那個才高八斗貌比潘安的男子之所以會拋開一切遠遊,全是爲了她,只是爲了她!
然而他卻分別記得她臨轉身前的那一眼,滿滿的眷戀,滿滿的擔憂,滿滿的不捨,那樣纏綿難捨的眼神,如果不是因爲愛他,怎麼會有?
他一止一次的看當初的那封信,那字裡行間裡透露出的擔憂和情愫,他亦是能清楚的感覺得到,郎騎竹馬來,繞牀弄青梅,他輕聲的吟,她的表兄認識她先,他卻在後,只是他無法改變亦無法埋怨的,他這樣想。
看着她安靜的臉,他心裡暗自發誓,從今天起,她就是他的,他也一直都是她的,再也不會變了,他堅決相信,縱然她心裡有那位表兄的影子,他卻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將那個影子慢慢清除掉,直至,她的心裡,只有自己。
再看了最後一眼,他這才依依不捨的出來,王文華已經在清遠樓門口侯着了,一見他們出來,慌忙過來見駕,英宏擺手命他起來,道,“這裡的侍衛守備怎麼樣?”
王文華極恭敬的回,“臣尊奉皇上的意思,命這裡的侍衛全都着的便衣布服,並且,這裡的侍衛口風都是極嚴的,皇上放心。”
英宏點點頭,頓了一頓,他將方纔劉喜的擔憂說給王文華聽,又問,“你覺得怎麼樣?”
王文華不覺也皺起了眉頭,卻又不能不答,他停了半刻才遲疑道,“這……臣以爲,劉總管言之有理。”
英宏不覺頭疼,這樣的事倒是他沒有想過的,他來回轉了幾個圈子,正愁着,卻聽身後一個脆亮的聲音傳過來,卻是蔣秀抱着小太子出來,只聽她道,“臣妾冒昧,有一個主意,不如對外只說是臣妾家置的別院,這樣也方便臣妾以後進來見夫人。”
王文華一聽蔣秀的話,不由嚇了一跳,脫口道,“這怎麼行,我不過一個小小的內廷侍衛總管,縱然置個別院,卻哪裡出得了這兩萬兩的黃金,更有這樣多的人來守衛,可見不通。”
這樣說的時候,他連連搖頭,英宏卻笑了,拍手道,“好主意,嗯,朕想起來了,朕的老姑奶奶永寧長公主,她是先帝的姑母,年紀已經大了,身子卻還健朗,劉喜啊,回宮後你備點兒禮,去一趟她的府上,就說朕在這裡置了個別院,只是怕被不臣之心的人知道了,朕來這裡小住時不安全,對外只說這裡是爲她老人家備的,嗯,也不讓她老人家白擔這個名,你在秀明湖這裡,重新再買一家好宅子給她。”
劉喜拍手笑道,“這個主意好,世人知道是老公主家的屋子,再見這樣的戒備,自然也就不奇怪了。”
英宏又對蔣秀道,“朕會讓劉喜安排,讓你做永寧長公主的幹孫女兒,這樣,以後你來往這裡,就可以光明正大了,”然而他想一想又道,“不過,能瞞就瞞,這張遮面牌,不是萬不得已,也別說出來,太過張揚了總是不好。”
蔣秀忙款款拜倒,不敢相信的喜極而泣,“臣妾……真的可以再來這裡麼?”
英宏回首看一看清遠樓,嘆道,“她一個人在這裡,實在是太孤單了,”低頭看向蔣秀,“你夫婦二人都是朕極信任的,她和你又親,你常來陪陪她唄。”
劉喜過來,遞給蔣秀一個令牌,卻又極不放心的囑咐道,“秀姑娘,你可得小心了,萬不可將這裡面的事泄漏出半句去,就連他日老長公主跟前,也是一個字兒也不能說的。”
蔣秀心中歡喜,她握緊了令牌,堅定的點頭,“皇上放心,臣妾就是一個死,也定不會從臣妾的嘴裡透露出半點這裡的事去。”
院子裡的梨花早謝了,滿院的樹上垂掛着一個一個燈籠似的青澀的小果子,風一吹來,隨風而擺,英宏輕輕擡手摘下一個,在手裡細細把玩着,心裡卻暗自晦嘆一聲,到底老天爺保佑,她還能有再見梨果成熟的時候。
這樣一想,他頓時淚流滿面!
回到宮裡,有小內侍監進來回,瑛妃娘娘惦念小太子,已經帶着奶孃來過好幾次了。
也難怪瑛妃着急,一大早,英宏就去靜延宮裡接來昊兒,只說是要留他在身邊陪着自己,然而近一天了,也不見送回去餵奶,還不讓她和奶孃進來,這可是一個才三個多月的小小孩兒呢,這樣耽擱下來如何得了。她拿不透皇帝是什麼主意,又不敢硬闖,只急得她嘴上起了泡來,顧自在屋子裡焦灼不安的團團亂轉。
她哪裡能想到,不見昊兒的這大半天裡,皇帝已經帶着他出宮去了呢,她顧慮的,皇帝亦想到了,這才命蔣秀進來,一是要蔣秀以後可以常去探望凝霜;二來,亦是因爲她也是一個才生育的母親,要她臨時充當奶孃的角色了。
英宏命蔣秀退了,擡手命傳進瑛妃來,將昊兒交到她手裡,他難得的心情好,向瑛妃笑道,“昊兒很乖,一覺睡得才起,朕一忙就忘了時辰,又不見他哭,倒也沒想起來他要吃奶了。”
這話很是牽強,但是他這樣說了,瑛妃卻哪裡還會想到別處去,只是他這樣一說,她倒慌了,“怎麼,太子一覺睡了這麼久,也不餓麼?會不會是哪裡不舒服?”
說着,就急命人快傳太醫,看着她急白了臉,英宏心裡微微有些感動,當下也不說什麼,只隨她去。
太醫過來,自然是看不出什麼,奶孃接過小太子要餵奶時,卻見小太子只是吃了兩口,就將乳頭吐了出來,掉過頭去,她吃了一驚,偏小太子又是笑嘻嘻精神極好的樣子,她和瑛妃對看一眼,瑛妃到底年青,又向來沒有帶過孩子,縱然納罕,倒也罷了。
見她們這樣兒,英宏心裡暗笑,眼見天色已晚,他奔波了一天,肚子裡早已經飢腸轆轆,劉喜命人傳了點心來,因着心情好,英宏留瑛妃同用,倒叫瑛妃很是受寵若驚一番。
這樣幾日過去,卻不見張才玉傳進信來,英宏命劉喜再去淺梨別院探望,沒想到晚上劉喜回宮時,卻是滿臉驚慌,眼神閃爍,吞吞吐吐的說不清楚。
英宏頓時知道不好,嚴命劉喜如實回稟,劉喜幽幽擡頭,眼裡卻已經落下淚來,“皇上,娘娘她……她像是不記得……自己是誰……了……”
“啊,”英宏騰的站起,手裡的杯子咣啷一聲落下來,碎了一地。
他想起那天她才醒時,問他,“你是誰?”
他當時就該想到的。
額頭上有浸浸冷汗潺潺而下,他的身子哆嗦起來,無力的坐倒,半晌,他才喃喃的問,“張才玉怎麼說?”
劉喜的臉色發白,然而他亦不敢再有所隱瞞,“張太醫說,娘娘想是……得了……失憶症……,他,他說這樣的病症向來罕有,有三五個月就自動痊癒的,也有……,也有……,”想是太過緊張,他竟然結巴起來。回到了這裡,他再不敢往下繼續了。
英宏彷彿是被人在寒冬裡當頭淋下一桶徹骨寒冷的冰水,那一種滲透到骨子裡的涼意,讓他禁不住激靈靈的打了個冷戰,“也有一輩子都不能夠恢復了的,是不是?”
雖然不肯去相信,去面對,他還是問了出來,因爲他知道,這件事無論怎麼不肯相信,不肯面對,亦是逃避不了的。
劉喜無力的點頭,他小心的看着皇帝,絞盡腦汁的勸慰,“請皇上不要難過,再怎麼着,娘娘到底人已經無恙了,就算,就算不記得一些事了,相比於賜死,已經是很好的了呀,皇上……,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