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秀的眼兒一紅,隨即又笑了起來,
奴婢去年十月裡生下一個男孩兒。如今快滿六個月了呢,
她緊緊握着我的手,
小主再別說這樣的話,皇上對小主是什麼樣的心,小主心裡應該知道,有皇上在,決不會讓人將小主您怎麼樣的。
說到這兒,她像是又覺得這樣說有些圓不了。忙又道,
就算……,就算暫時的讓小主您委屈,那……,那也是形勢所逼的緣故,小主別怪皇上,其實看小主受苦,皇上心裡也苦着呢。上回小主的父母雙親都……。皇上怕小主您想不開,特意命奴婢的丈夫帶奴婢進宮來看您,奴婢和小主在屋子裡說話時,皇上他……就在外面的呢……
她的話讓我微微的發愣,想到那晚,月光映照着英宏的背影,分明是極蕭索和落寞的,我的心裡不覺一陣絞痛,勉強笑一笑,我道,
我知道。
您知道?
蔣秀顯然沒有料到。
我將那晚的事說了。蔣秀不覺一陣唏噓,
咱們皇上可真是一等一的癡情,
她看着我,眼裡滿滿全是安慰和感慨。
小主,您真有福氣。
她這話一出來,我頓時笑了,點一點她的鼻子,
你沒有福氣麼,王大人對你不好麼!
蔣秀的臉頓時紅了起來,她低頭扭捏了一陣,這才擡頭道,
對了,奴婢有次去綢緞莊時,無意中聽見綢緞莊裡間不知哪位大人家的內眷在議論,說,周國舅那位靖海王原本走得極近,最近卻不知道爲着什麼,在背底裡鬧上了,周國舅要她家老爺到福建去一趟呢。
去福建?
我有點兒愣,這兩個人鬧上了我倒不奇怪,周國舅自然是和太后一條線兒上站着的,他亦同樣不會是真心的想讓靖海王得了這天下,這一點,靖海王心裡大約也是明白的,互相利用互相牽制之下,以靖海王的實力,自然不肯白讓周家拿着當了盾牌使,有矛盾也是遲早的事兒了。
而這個被周國舅指使去福建的人想必定是周家的親信了,只是,鬧就鬧,卻爲什麼要讓人去福建?
蔣秀也疑慮着,
奴婢當時正想聽得仔細點兒,裡面的聲兒就因着外面綢緞莊的人招呼奴婢的聲兒給打住了,奴婢心裡雖然不明白,卻想着還是不能讓人起疑心,所以也沒有向那綢緞莊的老闆娘打聽裡面的人是誰,只略轉了轉,就回了。
有沒有向王大人說過這個事兒?王大人有沒有回過皇上?
雖然我也吃不準這裡面會有什麼事,但是卻也覺得還是該讓英宏知道爲好。
蔣秀輕輕搖頭,
奴婢的丈夫這些日子一直很忙,每每到家時,就疲累得什麼似的,倒頭就睡,直到今兒,奴婢也沒有來得及向他開口的呢。
我點頭,知道王文華作爲英宏的心腹,這些日子以來爲着靖海王的勢力一事定已是嘔心瀝血,當下也不再問什麼,只拉了她的手,將我面前的形勢處境,慢慢的全告訴了她,臨了,我感慨道,
秀兒,你不在我身邊,我真的就彷彿那沒頭蒼蠅般的,一頭亂撞,不知道到處怎麼走纔是出路了呢。
蔣秀一聽這話,她頓時落下淚來,起身撲通跪下,
小主,請讓奴婢進宮來服侍您吧。
我忙去拉她,一邊也禁不住落下淚來,
糊塗秀兒,你纔有了孩兒,哪能進宮來,孩子怎麼辦?
她犟着不肯起身,
孩子奴婢可以請奶孃,不妨事,上面又有公婆照應着,不妨事,可是小主如今正是兇險的時候,奴婢怎能不在小主身邊照應着,求小主,讓奴婢進宮來吧。
我臉色漸漸嚴肅,依舊是搖頭,
秀兒,不許任性,你也說過,有皇上呢,周家就當初那樣兒,不也沒有要了我的命不是?再說了,我如今位分低微,前兒將小壽他們要回來,只怕已經讓人起心了,再特地將你招進宮,周家只怕立時便要懷疑起來,
我死命的將她拉起坐下,拍着她的手道,
好妹妹,你對我的心,正如我對你的心,你再不知道,我有多慶幸你能離了這個地方,秀兒,你保重了,我比什麼都高興。
蔣秀忍不住抱住我,哽咽着只一句,
小主,奴婢是幾世修來的福……?
彼此哽咽了一番,蔣秀終於平靜了下來,她想了想後,對我道,
小主讓皇上將那常珍珠擡舉得風光蓋頂,真真的是絕妙的一招兒,周家眼見着常珍珠威脅到了自己的利益,幾番想招兒不成,只得重新擡舉小主您,無非是要借小主的手來壓制常珍珠,可是她們也一定怕壓下一個常珍珠,您重新起勢後,一樣威脅到她們,所以定也有陰招兒等着您,小主小心了。
我輕笑着點頭,
正是如此,所以常珍珠這次只是禁足三日,你等着看罷,明兒皇上就會親去蘅香院,做出柔情萬種的樣子來安撫她,周家姑侄的眼齊刷刷的都在蘅香院裡盯着呢,到那時,只怕又要恨出火來。
島估聖技。
蔣秀撫掌而笑,
哈哈,真真是高,一邊讓皇上爲小主時不時的讓常珍珠吃點癟,一邊又讓常珍珠經久不倒,如此一來,周家姑侄要靠小主牽制常珍珠,縱有那陰招兒,一時也不好使出來,
她雙手合掌,
阿彌陀佛,奴婢可算放心了。
秀兒,你如今不同於往日,只好生伺候公婆,相夫教子就好,別總記掛着我的事兒,
我握着她的手,像是對她,也像是對自己說,
這一切,很快就會過去。
蔣秀嫣然而笑,
是,這一切,很快就會過去。
蔣秀在綢緞莊聽來的消息,我很快就告訴了英宏,英宏聽了後,先是一愣,細細一想時,頓時大笑起來,連道,
好,好,好,太好了……
我不覺愣住,然後見他高興,我心裡也歡喜,
皇上,您……?
他擁我進懷,笑得極是暢意的,
凝霜,你不知道,福建那邊有十萬駐軍,只有五萬兵馬是朝廷兵部直隸的,另五萬卻是在那靖海王的編下,而領軍的將領名叫張彪,卻是周國舅一個門生的外甥,如今兩個人鬧起來,周國舅暗地裡派人去福建,這個人十有八九就是那個門生了,
他撫一撫我的發,
朕正想着,這個張彪是要收攏過來還是除去?周國舅此番派那門生過去,想來和朕正是不謀而合了,卻是正中朕意啊。
我先是一喜,然而細細一想時,卻又依舊擔憂,
可是,如果那張彪爲那周國舅所用了,卻不是一樣要掣肘皇上麼?
英宏慢慢的冷笑起來,
靖海王亦不是等閒之人,周國舅指望用一個門生就將那五萬兵馬收歸己用,也是妄想,朕如今只看他們自己是怎麼個亂法,所謂坐山觀虎鬥,朕明天一早就下一道密旨,命兵部直隸的將領孫柱密切注意張彪的動靜,一面再讓人盯着張彪那位親戚的行蹤,
說到這裡,他的脣角溢起一縷戲謔的笑,
另一方面,朕還要命人有意無意的將這個消息透露給靖海王,就讓他們自己亂去吧。
我這才慢慢的明白過來,歡喜無限的向英宏斂身而拜,
如此鷸蚌相爭,皇上就是那得利的漁翁了,恭喜皇上。
哈哈哈,
英宏大聲而笑,他拍一拍我的手,
凝霜,接下來,該是演戲給榮壽宮的那位看的時候了,哈哈哈……
第二日一早,錦元宮。
衆妃大約是見常珍珠被禁了足,在覲見慧妃請安時,神色言語間,無不恭敬許多,而慧妃氣色興致亦是極好,一面命宮女們呈上錦元宮小廚房裡的點心米茶,一面笑道,
內務府新派來一個小廚子,手藝極好,姐妹都嘗一嘗罷。
安婕妤就笑了道,
娘娘但凡有什麼好東西,總想着我們姐妹,只怕我們就吃叼了嘴,每日三餐的,總惦記着娘娘這裡了。
大家頓時全都笑了起來,我坐在下首,拈起一塊水晶玫瑰糕輕輕咬着,邊上一個女子向我輕聲道,
姐姐,這個糕要配着這個玄米茶用,味道纔好呢。
我回頭,只見一個容色清麗的女子正向我微微而笑,正是元宵之夜我身子發軟時,在背後託了我一把的人,我本就感激她,於是笑着點頭,客氣着道,
多謝姐姐提醒。
她卻低頭,
姐姐錯了,妹妹只是從七品,不敢當姐姐如此稱呼。
我一愣,她是個答應?
妹妹貴姓?
我問,心頭恍惚想到了點兒什麼。
妹妹賤姓楊,
她笑得極溫婉。
哦,
我頓時想起,王嬤嬤離宮前曾經警告過我,要小心一個姓楊的答應,她是良昭儀的表妹,只是我看着眼前溫順和婉的她,怎麼也想像不出她身上有哪裡是我要小心的。
心裡嘀咕,我臉上卻笑得極親熱,
原來是楊妹妹,上次多虧你呢,我心裡一直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