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輓歌已經趴在窗戶上愣愣的看着窗外的江水整整一天的時間,連動都沒有動過一下。
肩頭突然添上一抹溫暖,紀輓歌回頭看,黃金一臉擔憂的站在紀輓歌的身後,紀輓歌想扯扯嘴角給她笑一下,倒是到底還是沒有笑出來,她的嘴皮乾澀,一扯竟多了好幾條口子,絲絲的滲出血來,疼,且鑽心。
“小姐。”黃金看紀輓歌失神的樣子很是揪心。
紀輓歌卻只是搖搖頭,往黃金身後看了看,說不失落是假的,自那日看到彭厲鋒與秦柳關係親密到今日,彭厲鋒竟然在沒有露過面,甚至是這臨江小築裡彭厲鋒帶來的人馬,都統統的被彭厲鋒撤走,這樣已經過了多日。
紀輓歌心中也是有些傲氣,他既然有了新的人,那麼她就沒有糾纏下去的必要,紀輓歌從不知道,原來失去彭厲鋒對她來說,竟然是如此撕心裂肺的一件事。
“嘶。”
疼,是真的疼,原本紀輓歌肩上的傷已經恢復良好,但是最近卻有出現了反覆,不知道這疼的到底是肩膀,還是她的心,“藥還有嗎?”紀輓歌問黃金。
黃金點頭,給紀輓歌遞上藥,這藥是楚晏定期派人送來的,只不過最近紀輓歌服藥的劑量越來越大,黃金想着總是是藥三分毒,這藥還是不宜多吃的好。
紀輓歌吞了藥,那股子從心底裡泛起的疼痛纔算是緩解了些,她也是知道黃金的擔心,只說:“你放心啦,我都曉得。”
黃金欲言又止的,曉得是曉得,但是卻還是這般又是爲何。
黃金當日沒有跟出去,但是善直是跟出去了的,回來自然對着黃金說了個明白,黃金多年前就沒有見過什麼老鐵匠,對這起子人根本沒有記憶,聽到善直說的事情,心中又是生氣,又覺得釋然。
獅王到底與自家小姐,是有緣無份的,黃金坐在紀輓歌身邊,她們從來都很親近,完全沒有主僕的距離感,到了這個時候黃金覺得她不能在放任紀輓歌下去,自那日回來,紀輓歌便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吃不好,睡不香,成日裡除了吃藥,在無其他嗜好,這一天天的下來,形銷骨立到黃金看着都不忍心。
“小姐,你別嫌我多嘴,這獅王這樣倒是好,跟你斷個乾淨,你也能徹底放下心思嫁給太子不是。”黃金不是不知道紀輓歌的心思,但是那又能怎麼樣,彭厲鋒現在不過是夜國一個空有爵位的王爺,這個爵位能保到哪一天還說不上來,黃金覺得人活一世還是要勢力一點,當年家中夫人可不就是這樣,如果年畫絨早早跟了夜宸帝,哪裡來那麼多的苦難,在黃金看來,情情愛愛的,有,固然是好,沒有,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女子離了情愛,有太多的東西還可能支撐着活下去,美食,權勢,甚至是將來的兒子。
“再者說,太子殿下對小姐你,那也是真的掏心挖肺的,這些日子,你也是親眼見到的,這楚城裡誰不說太子要把整個景仁宮都搬空了。”
這倒是有目共睹,楚晏爲了能讓紀輓歌開心,那真是費盡了心思,什麼好東西都往臨江小築搬,尤其最近紀輓歌心情不好,楚晏來過兩次,紀輓歌都在昏睡當中,楚晏瞧着更是心焦,雖然他忙於政事脫不開身,但是來問安的人,可是一日都不差的,甚至將一葉,知秋都給紀輓歌指使了過來,那可真是讓人瞧着都覺得心生羨慕。
紀輓歌不出聲,只伸出兩隻手抱住膝蓋,腦子裡重複的仍然是那日秦柳撲入彭厲鋒的畫面。
有些東西你擁有的時間太長,漸漸的你會將他完全的融入自己的骨血中,從紀輓歌第一次對男人產生綺夢開始,彭厲鋒就一直站在她的身邊,無論是好的,壞的,都是兩人不可磨滅的過去,紀輓歌想不通,那樣深刻的感情,爲什麼會在一昔之間更改,她不相信,也不願相信。
黃金看說楚晏並不能引起紀輓歌的主意,便說起了旁的,“恩澤王最近頻頻出去,善直說他去過好幾次景仁宮呢。”
紀輓歌腦中這才清明起來,夜未澤最近在向楚晏示好,這是傻子都能看出來的事,但是讓人想不明白的事,這示好似乎有點過了,有點像奴才對主子一般的。
夜宸帝雖然這一次被楚國大軍壓境弄的沒了辦法,最後不得不將紀輓歌送來和親,但是這並不代表夜宸帝就此向楚國俯首稱臣,夜宸帝那樣的性格,怎麼可能會甘心屈居人下,夜未澤這麼幹,難道就不怕夜宸帝那邊對他的行爲不齒。
紀輓歌不禁對夜未澤如今的行徑猜測起來。
黃金睹見紀輓歌皺起眉頭,就知道紀輓歌的心思是動了的,緊忙說:“小姐,你吃點東西,好不好?我給你熬了銀魚粥。”
銀魚產自海邊的一種小魚,在夜國的時候,還是柳媽媽經常給紀輓歌熬這種粥,紀輓歌當然是喜歡的,年畫絨跟紀輓歌分開已經好幾個月了,沒有母親在身邊,紀輓歌只覺得自己是沒孃的孩子是棵草,愈發的沒人疼愛了。
“哪裡來的銀魚?”紀輓歌隨口一問,這楚國可是內陸國家,並不靠海,這地方要弄來銀魚,並不是件容易的事。
黃金口中念着神佛,她還以爲紀輓歌不問呢,興沖沖的說:“是太子殿下送來的,小姐啊,你是不知道太子殿下送來的東西有多少。”
原來是楚晏送來的,紀輓歌說不上自己心中那滿滿的失望情緒是從哪裡來的。
但是聽到太子兩個字,她是真的沒了胃口,只從窗臺上爬下來,淡淡的說:“我現在沒有胃口,先休息一會兒吧。”
黃金好容易勸着她能吃些東西,卻沒有想到兩句話的工夫,紀輓歌又不吃了,心中難免的有些不怎麼開心,對着紀輓歌說道:“小姐,你還有三天就要大婚了,那些不該有的心思還是放下吧,獅王再怎麼好,那都不是你的啊,要是你成了婚還是這麼個樣子,將來太子殿下就是心胸在寬廣,也是容不下的。”
紀輓歌閉上了眼睛,只想着黃金說的,彭厲鋒再好,也不會是她的。
不會是她的了。
怎麼會走到這一天呢,紀輓歌也不知道,當初想着嫁來楚國,也不過是想着能跟彭厲鋒長相廝守,現在卻完全變了形勢,這些日子,紀輓歌不吃不喝,開始的時候還是存着彭厲鋒會心疼的主意,只要他心疼了,自然會來跟她解釋,他與秦柳其實什麼都沒有的話,然而,這一次紀輓歌高估了自己,彭厲鋒沒有在露過面。
紀輓歌迷迷糊糊的睡着,眼角的淚水止都止不住,不曾失去過,就不會明白,原來失去會是如此的痛。
恍惚間,感覺有人在吻自己的眼角,紀輓歌心中升起幾分希望來,睜開眼睛,看到楚晏的臉,心中的火苗幾乎是在瞬間就熄滅了。
“輓歌。”楚晏的聲音帶着他與生俱來的那種涼薄,絲絲扣扣的。
紀輓歌閉上眼睛,不知該怎麼面對楚晏,她曾經是貪心的,有彭厲鋒全心的呵護,她卻還是沒有阻攔楚晏的示好,這也許都是她的錯,是她貪圖別人給她的溫暖,所以纔會導致關係失控,現在楚晏對她這樣,只讓她心頭沉重,她太明白不過,楚晏對她好一分,她就失去彭厲鋒一分。
從來沒有想過,會以失去彭厲鋒的代價得到楚晏的照顧。
很多時候女孩子並不是真的朝三暮四,只是有那麼一點點的貪心,可是這貪心背後所帶來的後果卻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的,就如紀輓歌,自從彭厲鋒離開後,她覺得自己成了被折斷翅膀的鳥,這裡的一切都陌生的出奇,她害怕這樣陌生的環境,已經這裡每一張陌生的面孔。
原來她以前能活的那麼肆意囂張,甚至在楚國皇宮裡都敢用飛鏢,並不是因爲楚晏,而是因爲彭厲鋒,無論什麼時候,她都知道自己是有退路的,無論她做什麼,彭厲鋒都是不會扔下她不管的。
有了倚仗,纔會肆無忌憚。
只怪她明白的太晚了,現在彭厲鋒已經不知道去往何方。
楚晏對紀輓歌這樣的態度並沒有動怒,倒是好聲好氣的勸着紀輓歌,“你要多吃一些東西,還服着藥就敢這樣折騰,你是不想要命了嗎?”
紀輓歌不說話,只是沉默。
楚晏嘆口氣,他當然知道紀輓歌與彭厲鋒之間的種種,彭厲鋒能識趣,楚晏當然很開心。剛開始的時候,也不是沒動過將紀輓歌生生奪過來的心思,那種橫刀奪愛的念頭,想起來就讓他熱血沸騰的,但是現在看到紀輓歌這個樣,他又心疼。
情之一字,哪裡是人能夠控制的。
情愛裡無智者。
楚晏伸手順着紀輓歌的長髮,低聲說:“總有一天,在你心裡,我會比他重要的,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