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笑的打跌的紀輓歌在魏姨娘漸漸哽咽哭泣聲中沒了笑意,無論魏姨娘怎樣懇求,紀霆還是沒有出現,也沒有讓魏姨娘進書房。
正午最灼熱的驕陽曬着紀輓歌的後背,滾燙的,紀輓歌的心卻一寸寸的涼下來。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寵愛啊。
也許每個青春萌動的女孩子都有一個夢,夢中心上人會踏着五彩祥雲而來,拯救她於水火之中,從此幫她抵擋住所有的艱難困苦,予她一世安然。
紀輓歌當然也有過這樣的夢想,若不是抱着這樣的夢,她不會在那麼艱難的歲月裡隱忍不發,太子的休書毀了紀輓歌少女的幻想,讓紀輓歌以冷靜的視角再一次審視這個世界,看明白了才發現,所謂愛情,不過是書本作者編來騙人的,人生本苦,愛情永遠得爲現實讓步,權利,利益,甚至是一碗飯,都能將愛情擊得毫無還手之力。
在這樣的心情驅使下,紀輓歌也就沒了偷聽他們說話的心情,無論是出於什麼目的,紀明媚的婚事已定,這輩子是好是壞,都與紀輓歌無關了。
她能做的就是抓住自己的命運,不被人操弄纔是正理。
當晚,紀輓歌不聽師父讓她先避一陣子的勸告,董一江是查的很厲害,但是憑董一江想破了腦袋,也無法想到殺人的人會是京城人人口中的廢物。
紀輓歌有恃無恐。
可是打開蜜蠟密封的丸子,看到裡面的名字,紀輓歌是真的垮了臉。
看着火光慢慢吞噬掉彭厲鋒三個字,紀輓歌心中有些異樣的情緒,彭厲鋒那張剛毅的臉在紀輓歌眼前不斷的出現。
紀輓歌是真的沒有想到,她接到的第二單任務,會是殺了彭厲鋒。
爲了壓住心中的紛亂,紀輓歌一刻都不想停,離開煙雨江南馬不停蹄的就去了恭王府。
恭王府與風景如畫,無處不精緻,無處不奢華的勳國公府相比,顯得樸素許多,這可能與歷任恭王爺都是駐守邊關的大將有關係,武將之家總是有武將之家的風韻在。
高門大柱,這裡的一切都顯得大氣磅礴,與勳國公府的精巧別緻可是太不同了。
紀輓歌輕功不錯,很快就找到了彭厲鋒所在的位置,這並不難,現任恭王不在京中,沒有皇帝的指令不得擅自回京,恭王妃隨着夫君長年在邊關,這恭王府現在唯一的主子就是彭厲鋒,只用跟着奴僕的方向,紀輓歌很快就找到了彭厲鋒。
照例拿起琉璃瓦,屋內霧氣濛濛,紀輓歌看清屋裡的情景,臉驀地就紅透了。
彭厲鋒在沐浴。
還沒等紀輓歌從羞澀的情緒中抽離,那小小的瓦片空襲內就飛出了長槍,紀輓歌差一點被命中命門,情急閃身,弄出了聲響。
“頂上有人!”刀劍大叫一聲。
數十個暗衛騰空而起,將紀輓歌圍了個水泄不通,紀輓歌咬牙,真是出師不利。
心裡發恨,照着剛纔伸出長槍的小孔,紀輓歌幾枚雪花飛鏢想都不想的丟了進去,沒想着能傷到警覺到可怕的彭厲鋒,純爲泄憤!
誰知屋裡的彭厲鋒喝道:“休的無禮,棍棒,收隊!”
幾個暗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底還是聽命退了回去,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命令。
紀輓歌並不領情,撇撇嘴。今天的暗殺任務怕是沒法完成了,這麼多人的情況下,紀輓歌不認爲自己還能殺得了彭厲鋒。
腳下輕點就準備離開。
彭厲鋒卻早她一步開口,“下來!”
紀輓歌纔不理他。
“不聽話,你試試!”他威脅。
紀輓歌權衡了一下,只能妥協,誰讓彭厲鋒知道她的真實身份,她要是走了,萬一這人說出去怎麼辦,紀輓歌到底社會經驗少,被彭厲鋒一威脅,就沒了主意。
從房頂飄飄然的落下,暗衛都瞪着眼睛審視着她,紀輓歌突然覺得好玩,哪有殺手能這般大搖大擺的出現,所有她更加大搖大擺的走進了屋內。
彭厲鋒已經從淨房裡出來了,身上只鬆鬆垮垮的穿着一件半舊的乳白色的長衫,頭髮還是溼的,沒有束起,而是軟軟的披在彭厲鋒的肩上。
他這幅樣子與以前銳利剛硬的氣質相差太遠,竟有幾分儒雅的樣子,像是書香門第之家的小公子。
彭厲鋒今年也不過十八歲,只大紀輓歌四歲而已。
她在看彭厲鋒,彭厲鋒也在打量她,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將本來就瘦條條的身體襯的更加形銷骨立,黑色的手帕遮住了臉,只留一雙眼睛在外面,只是憑着這雙眼睛,彭厲鋒就已經確定來人是紀輓歌無疑了。
彭厲鋒手中把玩着紀輓歌剛纔一時氣憤投下來的飛鏢,瑩白色雪花形狀的飛鏢,在彭厲鋒大而厚實的手掌中,不像是殺人利器,反倒是像漂亮的玩具。
“紀三小姐,你說,要是我把這東西往大理寺一送,會是個什麼情形。若是我一時管不住嘴,說出這枚鏢的主人是誰又會怎麼樣?”
紀輓歌一陣心慌,氣急敗壞的,“還給我。”
“不。”
“你!”
紀輓歌氣急,但是也知道跟彭厲鋒鬥嘴,什麼用也沒有。喪氣巴拉的說:“你要告就告去吧,到時候我以命抵命就是了。”
彭厲鋒心跳都快了,他怎麼可能會讓紀輓歌死。
“讓我不告發你也行,你回答我三個問題。”彭厲鋒悠悠閒閒的坐下來,房間裡的下人都被彭厲鋒打發出去了,連個倒茶的人都沒有。
紀輓歌還是站在門口,不願意靠近,“你問。”
彭厲鋒對紀輓歌戒備的樣子不滿,“坐下。”
紀輓歌口齒伶俐,“這算第一個問題嗎?”
彭厲鋒無力的很,只能說:“不算。”
“那你快問。”
問完了我好走,紀輓歌是這麼想的,不知道爲什麼面對彭厲鋒,紀輓歌總是不自在,手腳都好像不會放了似的,尤其是這樣跟他相對,紀輓歌更是覺得連呼吸都困難。
“你來恭王府做什麼?”彭厲鋒發問。
“殺你。”紀輓歌答的乾脆極了。
彭厲鋒挑起眉頭,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答案,隨即又自嘲,她怎麼可能是因爲想念自己纔來的呢。
“爲什麼要殺我?”
“有人花錢咯。”
能這般坦然的說出自己是爲了錢取人性命,紀輓歌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奇葩,可是沒辦法,紀輓歌對上彭厲鋒,就是覺得撒謊沒有必要,這種想法很奇怪,但卻是現實存在的。可能內心深處,紀輓歌還是不想讓彭厲鋒死的,畢竟這個世界上只有一個彭厲鋒能讓紀輓歌完全不用僞裝,自由自在的面對,沒有任何負擔與壓力。
彭厲鋒良久無語,紀輓歌舔了舔有些乾涸的上顎,先開了口,“只剩下最後一個問題了。”
“剛纔你看到什麼了?”
剛纔......紀輓歌紅了臉,好在臉上有黑布擋着,正在慶幸的時候,只覺得臉側一涼,黑布落了地,而彭厲鋒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她的面前。
原來他的輕功這麼好。
這是紀輓歌腦中的第一個念頭,然後才後知後覺的反映過來,雙手捂臉,可是已經晚了。
彭厲鋒站在她面前,傻了一樣的看着她,目光都是直愣愣的。
紀輓歌被他這樣的眼神看着,又羞又惱,擡腳便踹他,捂着臉的手往上移了移,露出嘴巴來,“你無恥!”
其後的很多年裡,彭厲鋒都忘不了那個晚上,他眼前的女子,一雙眼睛迷惘中帶着驚訝,水波粼粼的,挺俏的鼻樑,比珊瑚還要鮮紅的小嘴,白如凝脂的皮膚上泛着嫩嫩的粉。
原來世間真的有人,能讓你一見傾心,一眼萬年。
彭厲鋒被紀輓歌毫不客氣的踹了一腳,反倒笑了,很開心爽朗的笑聲,一隻手不老實的掐紀輓歌柔嫩的臉,“是誰讓你平時那麼打扮的?”
紀輓歌有些嫌棄的避開他的手,嘖了一聲,“這是第四個問題了,拒絕回答。”
“五百兩,一個問題。”
“成交。”有錢拿,紀輓歌沒有拒絕的道理,“先給錢。”
彭厲鋒剛沐浴完身上的衣服都是臨時披上的,哪裡有銀子,從脖子中掏出一塊血紅的玉佩,“這個送你,你回答問題。”
玉佩交到紀輓歌手裡,還帶着彭厲鋒的體溫,紀輓歌覺得有些燙手,她去當鋪的時候多,當鋪掌櫃對紀輓歌也是好,所以經常讓紀輓歌在店裡幫幫忙,最後給紀輓歌買些吃食做補償。
當鋪裡什麼好東西沒見過,所以紀輓歌知道這塊玉的價值,比五百兩可多多了,這完全是有市無價的東西。
“這個?”紀輓歌不太敢要了。
“回答!”
彭厲鋒瞪着她,‘若不回答死不罷休’的表情。
紀輓歌拿人手短,硬着頭皮說:“上次皇后的千秋節,我知道太子不想娶我,剛好我也不想嫁他,所以就...就.....”
彭厲鋒一高興,攔腰抱起紀輓歌就原地轉圈,胸膛裡都是笑意。
紀輓歌是真沒想到彭厲鋒會做出這般嚇人的舉動,拿起飛鏢就往彭厲鋒的命門上拍了過去。
“你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