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年的調養,無心和政溪欣踏上了斷情谷派來的那條迴歸南疆的大船。
在經歷了三個月的海上冰天雪地的經歷後,終是到了欣兒母親的下葬地方連城,無心告訴政溪欣,那時候他中毒被帶走,之後又昏迷了好幾天,她母親當時屍骨無存,是無邪經過一番打理之後,立下了衣冠冢,埋在了連城靈山寺的後山之中,雖然只是衣冠冢,但總的來說,也算是入土爲安了。
政溪欣坐在馬車上,無心就安靜的坐在她的身邊,最近這幾個月來的調養,她的身體也恢復了很多,只是身體經不起長途跋涉,有些虛弱的靠在無心的肩膀上,或許是因爲氣氛太過悲傷,她臉上都是凝重的神色。
她的眼神不像以前那麼神采奕奕了,只有無盡的滄桑,而那一種平和溫柔,她再也不美了,臉色蒼白的近乎憔悴,她在也不是那個傾城傾國的她了,臉色憔悴不堪,無心緊緊的握住她的手,像是從來都沒有想過要鬆開一般,緊緊的握着,而他的掌心永遠也只爲了她一個人張開,雖然她的手心依舊冰涼。
政溪欣望着手上那枚青鸞戒,那是她母親留在這個世上唯一的一件東西了,雖不是什麼奇珍異寶,但卻是她的寶貝,而她的心則是想那幽靈中的一抹深色一般,暗淡了下來。
“快到了嗎?”政溪欣擡起頭來,淡然的問着,她掀開車簾望着四周。似乎穿越了兩個世界一樣。上一刻她在海上還披着狐裘,此刻到了南疆竟已是一片春暖花開,那麼溫暖的山林小路,這是一片蒼翠的森林,入眼的一片綠色,讓人那麼舒心。
“是啊,快到了,看到對面那個小山坡了嗎?”無心指着前方的山路給政溪欣看,卻忽聞一陣馬蹄聲傳來,無心下意識將車簾放下來,就在簾子被放下來的那瞬間,有一輛豪華的馬車與他們擦肩而過,那馬車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麼尋常人家能用得起的,而就是因爲這不尋常,讓政溪欣感覺到狀況不對,但她卻在位子上款了款,儘量讓自己坐着舒服一些,然後笑了起來。
“是不是太緊張了,不過一輛馬車罷了,用得着這麼謹慎嗎?更何況,現在除了你還有誰認得我呢?”
無心輕抿嘴脣,政溪欣的嗓音還沒有恢復,所以說話的時候還是有一些撒呀,帶着幾分滄桑的味道,而無心在意的,是那還沒有恢復的容貌,都是他沒有做好……
雖然這件事情提起來就讓人覺得難過,但是這拆紗布後的着幾個月來,政溪欣卻真的沒有再提過容貌這件事,看起來像是淡然接受了,可是無心的心裡卻一直不能平復,笑道:“說的也是。”
“少爺,到了!”趕車的無夢將馬車停穩後,掀開了簾子探進了小腦袋來嬉笑道。
無心擡頭望了無夢一眼,這丫頭的性子咋咋呼呼的,半點沒有女孩子的矜持,不過也正是因爲她這活潑的性格給政溪欣解了悶,加上她也是無名氏的傳承人,懂得些許醫術,不然他纔不帶她來呢。
“就是這裡了!”無心說着,扶着政溪欣下了馬車。
三人爬過了一座小山坡,在一片翠綠的草地上看見一座墓碑,修葺得很精緻,四面有草坪圍繞,古樹參天,衣冠冢就在靈山寺的後面,禮朝的時間還能聽到隱隱約約的鐘聲和神秘的唸經聲,這渾厚的聲音瞬間讓這塊土地變得生生起來。
“這地方真好……”政溪欣第一次發出滿足的感嘆,走上前去才發現,冢前整齊的擺放着鮮花和祭品,她愣了一秒,便想起剛剛擦肩而過的馬車。
“看來……師兄已經來過了。”無心點着了香,遞給了政溪欣,“快上香吧。”
無夢站在一旁,她性格雖然活潑,但是也知道什麼叫做場合,這種時辰愣她就是再活潑,也是恭恭敬敬的對着墳墓鞠躬,然後好奇的看了一眼政溪欣,話說回來……少爺忽然帶着一個將死之人回到了斷情谷,還費盡了心思將她從鬼門關拉回來,這個女人……她究竟是誰呢?
無夢不明白,但是卻也知道政溪欣的對於無心的重要性,因爲光看着政溪欣那一副滄桑的模樣就知道,她定是一個複雜的人,不然也不會讓無心這麼的上心了……
政溪欣回過神來時,輕輕的笑了,當初就是無邪埋葬了她娘,現在除了他們再也沒有第四個人知道她母親葬在什麼地方了呢……只是沒想到以他如今高貴的身份,竟還願意來到南疆着偏遠的城池山坡上,給她的母親祭拜。
其實後來無心跟她解釋過了,當初無邪並不是真的想要吊死她,而是在給大家一個機會,也給政溪欣一個重生的機會,他希望能夠讓她死心的徹底,絕望到徹底,這樣才能狠心的離開,開始新的生活,只是後來他們誰也沒有想到,她竟是會那麼義無反顧的衝了回去。
只是到後來,政溪欣也沒有後悔過那一次湖區,因爲就算沒有那時候的一切,政溪欣也不一定會跟着無心浪跡天涯,他們現在未必就能有新的生活……
而且說不定她這輩子都會活在絕望之中,一輩子掙扎着,墨千傲在戰場上對她說的那些話也會成爲她一生一世的噩夢,會擾的她一輩子都不得安寧。
只是現在,他們都死活一次了,彼此之間也就是沒都放下了吧……現在的她生活的很滿足,什麼愛什麼恨,她都已經在意了,只希望能夠一直這樣安靜的活下去,她就很滿足了。
所以,她也不乖無邪了,現在的她誰也不恨,誰也不怪,只想平靜的將餘生走完。
就好像剛纔的擦肩而過,現在大家都不過是陌路人了,相逢不曾相識。
“娘……”政溪欣上了一炷香,呢喃着笑了起來,“我來看你了。”
她很難過,可是卻流不出眼淚,因爲在過去的一年裡,她已經淡忘了一切,而母親,定也是希望她能平安的活着,忘記一切吧,母親那麼悲慘的離世,到最後她與政溪芸的決裂,現在回想起來,都好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事情一般,那麼遙不可及。
“娘……我是欣兒,您要記得我啊。”政溪欣笑了笑,無心走到她的身邊來,將準備好的祭品擺放好,然後自己也上了一炷香,輕笑道:“冷夫人,請一定要記住欣兒現在的模樣,因爲我要你見證,以後我一定會治好她的,我跟你保證。”
三人在涼爽的山坡上待了一下去,什麼話都聊,最後竟是不知不覺已近黃昏,這纔回到了連城,找了一間客棧投宿。
晚飯過後,無心端着藥來監督政溪欣喝藥,然後檢查了她的身體,才鬆一口氣道:“這些天恢復的不錯,若是你還能再多吃一些飯菜就更好了。”
政溪欣笑了笑,“可惜我從來都吃不多,也不知道該怎麼樣才能讓自己快一點好起來……”
“總之不要挑食就對了。”無心搖搖頭,卻又笑了起來,“今晚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給你弄好吃的。”
“嗯。”政溪欣乖乖的答應了,然後無心起身,關門離去。
夜色漸漸朦朧,月光升起,照亮了政溪欣的窗前,暗夜當空的那一輪明月那般皎潔,政溪欣着才猛地驚覺,原來今天是十五呢,難怪月亮好圓……
“姑娘,你休息嗎?”無心溫柔的聲音倒真是很稀奇的,政溪欣愣了一秒應聲道:“進來吧,還沒呢。”
無夢悄悄的打開門,然後一雙水靈的眼睛溜溜轉的看着四周,發現無心不再後,她竟是高興的跳起來,精緻玲瓏的身身利落敏捷的進門,然後俏皮一笑,“少爺不在,好像是出去了。”
“是啊,或許他還有事要忙吧,你找他何事?”政溪欣回眸時,無夢已經走到她的身邊,一把扶住了她的胳膊,討好道:“凝兒,我們都在島上困了那麼久了,今天機會難得,掌櫃的說街上有花燈會,而你的身子有起色不少,不如我們趁今晚出去看看吧!”
“啊……出去?這樣好嗎?萬一被無心知道了……”政溪欣欲言又止,看着無夢一臉期待的模樣,有些於心不忍,本來她天生就是活潑的性子,陪着她在島嶼上困了一年之久,也真是夠仁至義盡的,在斷情谷的時候雖說是與世無爭,但是天大地大她早就習慣了自由,況且谷裡還有那麼多人陪她玩耍,現在送那荒無人煙的島嶼上好不容易出來了,想出去也是難免的,只是……
“姑娘,別怕,不會有事的,你的身體已經好了許多,在大師兄這城裡應該也不糊遇到什麼壞人才對……況且萬一出了什麼事不是還有我嗎?我一定會保護你的,凝兒你就陪我出去玩一會嘛……”無夢挽着政溪欣的胳膊搖着頭撒着嬌。
“唉……”政溪欣輕嘆了一聲,蘇厚笑起來,“好好好,我陪你去,不過先聲明,就這一次啊,我們得快去快回,這事千萬不能讓無心知道了。”
“嗯嗯!不會的,放心好了!”無夢見政溪欣答應了,高興的差點沒跳起來,急忙拉着政溪欣動手就出了客棧的門。“我們就去看一眼,不會耽擱看就的,肯定不能讓他知道,不然他非要扒了她的皮不可”
政溪欣無奈的搖頭,跟隨着無夢欣喜若狂的踏出了房間。
只是兩人剛走到客棧的門前,就從不願處走來一定轎子,擋在了客棧的大門口,無夢拉着政溪欣往邊上站去,嘟喃道:“我去,什麼人嘛,這麼顯擺,講究那麼多幹什麼?真是討厭死了……”
政溪欣輕輕笑着,沒有注意太多,只是看着那華麗的轎子就以爲是某個大戶人家的用轎,卻不想探究那人究竟有多大的身份,可是那熟悉的聲音傳來時,竟是讓她覺如晴天霹靂一般,好聽的聲音揚起,“好了,就在這裡落轎吧,明日你們再來這裡接公子。”
那熟悉,卻又感覺像是上輩子才聽到過的聲音,讓政溪欣震驚的一把將無夢抓住,無夢驚訝的轉頭,就發現了政溪欣的異常,“怎麼了?”
政溪欣沒有回答,只是眼睛再也無法從那華麗的轎子上移開,她目不轉睛的看着轎簾,從轎子另一邊走來一個清瘦的身影,他穿着青色長衫,走到了轎子的前方,掀開了簾子,輕聲道:“公子,今晚就先在這裡歇息吧,明天再繼續找。”
他的笑容還是那樣無法挑剔,那樣恭敬卻又不卑不亢的氣質。
“寒風,”那熟悉又虛弱的聲音傳入政溪欣的耳裡,她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無夢看到政溪欣的表情也跟着緊張了起來,可是她卻什麼都不敢問,只是用眼神在轎子和政溪欣之間來回的掃視着,轎子裡的人又傳來聲音,這一次隨着聲音伸展出的還有一隻完美修長的手掌。
“今天有花燈會,那麼熱鬧的節日他或許活出現的,你一會再去探探。”
低沉的嗓音性感帶有磁性,是那樣的誘人心魂,可是從中卻夾帶了一絲讓人疼痛的如若,幾乎是虛軟無力的嗓音,這聲音對於像無夢這種從小就在斷情谷長大的人來說,已經足夠讓她斷出此人必定是身患重症的定論。
無夢也上了心,她目不轉睛的看着寒風託着蒼白美麗的手掌,一點點將他扶出了轎子。
在這偏遠的邊境之城,卻有一位這樣冷峻不凡的公子!無夢的世界好像從來都沒有那麼安靜過,政溪欣緊緊的捏住了無夢的小手,即便是將她掐痛了,她也早一級鋼驚叫不出聲,因爲她從未想過,這個世界上還存在着能更無心像媲美的男子,或者說,他的冷豔比無心的桀驁更勝一籌!
他的五官是那麼完美,可惜俊美的五官蒼白無血色,雙眸暗淡,不過不可否認的是,即便是一副病態,他也是無夢在這個世上見過最俊美的人,只是……無夢歪着腦袋不禁皺了眉頭,這張臉怎麼就感覺越看越面熟……但是那面熟的容顏卻不應該是這樣的……而是……應該更尊貴更……霸氣一些纔對?
“咳咳……”墨千傲輕咳兩聲,寒風攙扶着他進了客棧,他的手中隨時都準備了一張錦帕,咳嗽的時候輕輕捂住嘴,那身子竟是劇烈的顫抖起來,高大的背影也不再挺拔,雖然依舊那麼俊美,可是卻多了那抹令人憐惜的病態……
他的身份是一如既往的尊貴,只是那霸氣的帝王威嚴被長期的病痛折磨的消耗了不少,再也沒有了往日那種冷傲氣焰,只是他整個人都變得隨和了,劍眉平淡,雙眸慵懶,本就是衣服深沉眸子的他,如今更是越發的冷漠了。
政溪欣似被驚雷劈中了一般愣在原地,她的身體在微微的顫抖,呼吸急促,竟是一時間都忘記了要反應過來。
爲什麼……爲什麼他會出現在這裡,又爲什麼,他會變成如今這個模樣……爲什麼,還要讓她再見到他,爲什麼他們就這麼擦肩而過了,此時政溪欣的心口沒有來的一陣揪痛,墨千傲的腳步從未停留,或許他剛纔根本就沒有看到她,這樣虛弱的他側臉也變得更加俊美了,可是雙眸也越發的冷漠。
她從他的面前走過,他走了,卻不曾發覺……世界變得那般安靜,沒有了聲音,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她的面前,時間好像又恢復了流動,無夢從那不凡的氣質中回過神來,不禁感嘆一聲……
沒想到能再這樣的小城之中看到如此尊貴不凡的人,所有人都愣住了也是正常的事。
無夢感嘆過後終是找回了身體的感覺,一下子就感受到手臂一陣生生的疼,她失聲噓叫:“凝兒,你快放開我,好痛!”
政溪欣被這一聲呼喊喚回了會破,她忙鬆開了無夢的手臂,驚慌道:“對不起啊無夢,我不是故意的,我看,我們還是先回去吧,街上不安全……”她是真的沒有心情出去玩了,墨千傲似乎在找什麼,她不想因爲心虛被發現……
無夢一聽要回去,急瘋了,忙笑道:“別……別啊,我們還是快點去看花燈吧,晚了就結束了。”
說着,顧不上政溪欣什麼反應,直接將她拉着朝街上跑去,政溪欣蒼茫回頭,心裡竟不知是何等滋味,難道……他住在這客棧裡面?難道世界真的那麼小嗎?竟讓他們這樣相遇?
世界是那麼的笑,可是卻有那麼大……她失去了原有的容貌,現在就算是站在他面前,他也定是認不出她了,她真的成爲了一個陌生人。
“凝兒,我覺得剛剛那個人好面熟啊,可是我卻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了……”無夢一邊走,一邊回想着,“我肯定是見過這個人的,但是他以前好像不是這樣啊……啊,一時間竟是想不起來了,淡之。”
無夢從來都是有話直說,不會拐彎,這樣直率的性子政溪欣看着真是十分羨慕,笑道:“不會吧,你從小在斷情谷長大,那裡與世隔絕,你怎麼肯能見過他呢,更何況你唯一一次出谷就是跟着無心陪我去了那荒蕪的島嶼,所以……一定是你看錯了。”
“哦,也對……”無夢使勁的回想着,可是卻只能皺着眉撈撈頭髮,嘆一生氣,就算她一時間想不起來,她也絕對不會記錯的,那個人,她就是見過,而且總有感覺……他應該不是這樣的纔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