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的樹葉飄落,像一隻只精靈翩翩起舞,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王允看着那樹葉,彷彿那樹葉就是一條生命,臉上漸漸的露出點點笑意:“所幸的是,你阿母雖然含辛茹苦,卻也培養出來一匹千里駒來。你在鄴城的事老夫都已知曉,幹得實在不錯。”
“二伯,你簡在帝心,既然鄴城之事你也知曉,爲何不向天子及朝中衆臣說明太平道一事呢?”見說到正事,王黎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如今朝堂污濁,士兵頹廢,若是太平道振臂一呼,我大漢必爲其困啊。”
王允欣慰的看着王黎,搖了搖頭說道:“朝中奸黨橫行,污濁叢生,更有朝中重臣,奸宦權貴爲太平道張目。老夫雖爲陛下簡拔,但因素來犯言直諫,並不爲陛下所喜,如無實證僅憑一章奏摺實難上動天聽,甚至根本就到不了御前,徒惹一些風波,還打草驚了蛇。
且當年黨錮一事,朝中遠見之士急流勇退,明哲保身。如今朝中所餘志士諸如:司空袁逢、太傅袁隗、太尉楊賜、中郎將楊彪、射聲校尉馬日磾、議郎盧植、執金吾袁滂等,要麼垂垂老矣,要麼對一羣泥腿子嗤之以鼻,要麼如老夫般人微言輕難得陛下聖心。”
“那就任其壯大?任他樓塌嗎?”
“壯大或許吧,樓塌卻未必。”王允沉思片刻,凝望着北宮的方向扼腕嘆息,一字一頓說道:“非常之時當用非常之法,如今之計除了破而後立,你我還有什麼辦法挽回聖心,鏟奸除惡?”
破而後立!
這代價是否太大了?
王黎一陣黯然,二伯乃朝中重臣日慕天顏,尚且不能說動這漢靈帝,自己不過一介芝麻大小的官員,又有何能阻擋這滾滾的歷史潮流?這漢家的天下終究如日暮的殘陽豈能靠人力挽回?
王黎嘆了口氣卻又思及道,就算這漢室江山得以保存,接下來的漢獻帝也並非什麼守成之主,更何況塞外匈奴、烏桓、鮮卑等虎狼之騎還在一旁虎視眈眈,窺伺着這中原的花花世界。縱使漢室江山得以延續,也無非是苟延殘喘罷了。
想到這裡,王黎心中突然冒出一個想法,渾身鮮血滾燙,既然要破而後立,何不乾脆推倒重來?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自己憑什麼就不能打下一片疆土,以供我炎黃子民安養生息?
至於忠君,見鬼去唄,新世紀的好青年可沒有這麼好的覺悟。
雖說一旦踏出這一步,必然如臨深淵,明槍暗箭,可那又何懼呢?曹操如今也不過一頓丘令,劉備估計還在涿縣賣席子,孫權?呵呵,估計還在吃奶吧?這三位的起點就比我高嗎?
老天既然選擇了讓我再重活了一次,那麼就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吧!
……
午飯後,侍御史府,書房。
王允聽完王黎這些年的經歷,撫着鬍鬚連連點頭道:“省之,公覆,這些年來,朝中取士無非四科而已。你二人這四科已是不俗於常人,可你等如果處於德玉的情形,可能比他做的更好?”
漢朝選拔官吏,實行察舉制,按四科取士。一曰:德行高妙,志節清白;二曰:學通行修,經中博士;三曰:明達法令,足以決疑,能按章復問,文中御史;四曰:剛毅多略,遭事不惑,明足以決,才任三輔令。皆有孝弟廉公之行。
所謂“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王晨、王蓋二人自幼便由王允聘請名師大儒教導,二人對帖經和墨義自是不在話下。
明法,即通曉律令,同樣不過死記硬背,稍加融會變通即可。而至於德行、決斷,又有誰會和當朝侍御史過不去呢?更何況二人的人品同樣經得起在陽光下爆嗮的。
至於察舉制中最著名的莫過於“舉孝廉”和“舉秀才”,“舉孝廉”乃漢朝察舉制最爲重要的歲科,漢朝名士、公卿多出於此,甚至曹操也是“孝廉”出身。而“秀才”在漢之時尚未有科考,仍以舉薦爲主,故曰“舉秀才”,後爲避光武帝諱,更名爲“舉茂才”。太平道教主張角就是不第的秀才。
聽聞王允的話語,王晨思索了一下,搖了搖頭,說道:“三弟雖爲魏郡掾屬徵辟,未走四科取士,但是以三弟的能力、應變和佈局來看,並不下於當朝任何四科士子。晨雖不敢妄自菲薄,卻也不能與三弟比擬。”
“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這點德玉確實值得你二人學習。你二人再勿整日裡抱着經史子集、聖賢之書死讀,也要出去走走,長長見識。”
見一旁王蓋也深以爲然,王允點了點,又轉頭向王黎道,“不過德玉,按你的見識、韌勁、胸襟以及應變能力老夫並不應該擔心,但你同樣也有些許缺陷,你知道什麼嗎?”
“還請二伯指教!”
王允並未直接回話,反而指着案桌上的茶具,問道:“你覺得這茶怎麼樣?”
茶起源於神農氏,不過當時只是作爲解毒藥物,因此那個時候叫做“荼”。經夏商周及春秋戰國和先秦的演變,茶已經作爲一種食物出現在餐桌上。人們往往會在茶中摻雜一些調料,比如油鹽醬醋等混合着茶葉一起烹煮,這會的茶叫做粥茶。
說實在的,王黎到現在都還不適應這種類似於菜湯的玩意,哪有後世那樣直接炒乾的茶葉泡開的味道清香甘冽?
不過,王黎打開杯蓋,一股濃烈的清香撲鼻而來,還是忍不住的讚道:“好茶!”
王允點了點頭,說道,“此茶原產於雲霧山中,後經數十名匠十幾道步驟精心製作,因此此茶一旦產出,便立即受到權貴高第的追捧,而先帝更是直接將此物定爲御茶。所以此茶在我們看來,是先聞其名,再嗅其香,後品其味。”
王允看着王黎若有所思的模樣,接着說道:“此茶雖爲御茶,可是我們如果不給你揭蓋的機會,你能嚐到它的清香嗎?如果此茶盛在一個破舊的茶具中,雖然你已知其甘冽,你還願意放下身段細品嗎?”
“多謝二伯指教!”
王黎沉思半晌,站起身來向王允深鞠了一躬才說道:“雲霧山乃其根基,名匠仿若名師,製造是爲磨練,相遇名曰機遇,茶具則是家世,孩兒明白了。”
王允看着王黎老懷大慰,撫髯笑道:“不錯,我們立於世,要揚名,要實現平生抱負,根基、名師、磨練、機遇和家世等等一樣不可或缺。你能悟道這些,實非尋常,老夫着實高興。
如今你在魏郡也算小有名氣、根基和磨練自是不缺。名師,老夫這裡倒是有一位人選,不過目前可以暫且不說。而機遇則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索性你還年輕,慢慢等吧。至於家世,我王家在幷州乃數一數二人家,不過要想立足中原,我們倒是需要引援。”
“引援?”
不是剛說了‘剛毅多略,遭事不惑,明足以決’嗎!
王允嘆了口氣,緩緩走了出去瞪了王黎一眼:“此事自有老夫決斷,走,跟老夫去趟侍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