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一寸山河一寸血!
看着從城門口一直延伸到土牆下那斑駁的泥土,染血的黃沙以及殘缺的屍首和利器,馬超和閻行站在土牆上朝遠處的黑影悲憤的吐了一口濃痰。
狗日的傅幹!
見過不要臉的,沒有見過如此不要臉的!
老子們在城外與你約戰,你躲着不出城毫無身爲大將的血性和勇氣也就罷了,結果老子們入了城你特麼的還一而再再而三的玩躲貓貓算怎麼回事!
城門已經打開,通往城牆的道路卻已經被截斷。
如果繼續攻城實在是沒有必要,傷亡也實在不小,但是入了城卻不能佔據整個城池,還要被迫和傅幹他們進行巷戰,一步一步的向前挪動,這又是哪門子的戰術?
關鍵是天已經擦黑,難道我們還要挑燈夜戰嗎?這傅幹莫非就不怕我們將這座城池付之一炬消我等心頭之恨,他真的就敢將整座城池百姓的性命都押上嗎?
馬超二人都不是以智勝的統帥,相視一眼無奈的嘆了口氣,卻又同時想起他們之間的關係,數年前的那次搏殺還橫亙在心頭,各自哼了一聲,轉過頭去數着兩旁大樹上的嫩葉。
“孟起,彥明,爲何停留在此?”一道聲音從城門口傳來,韓遂和宋建已經在親軍的護衛下踏入城門。
馬超、閻行聞言同時收回心中的那點思量,跳下土牆疾步走到韓遂身前將戰況和形勢細述了一遍。
韓遂苦澀一笑,那雙一慣精明的眼睛中也透露出一絲黯然。其實不用馬超二人介紹,單看眼前慘死的將士和那幾處堆滿屍體的壕溝,他就已經粗略的猜測到了傅乾的用意。
沒錯,西涼大馬橫行天下這句話一直在中原廣泛的流傳,而且他們也的確配得上這個說法!
但,如果沒有戰馬了呢?
沒有了戰馬的將軍依舊還是將軍,沒有了戰馬的騎士卻不再是騎士!
在聯軍攻城的這三天時間裡,不管守城將士傷亡有多大,也不管城下的攻擊是如何的激烈,城牆上始終沒有出現一名幫忙守城民夫或者說老百姓。
很顯然,傅幹就是在用漢軍將士的熱血和性命硬抗,他將所有的老百姓都放到了城中,用三天的時間將整座城池都變成縱橫交錯的田陌。
他就是要拿自己和全城老百姓的性命搏上一回,他就是要讓西涼大馬再也跨不了戰馬!
已經酉時三刻,晚風帶着殘陽最後的溫暖從城外吹來,吹亂了衆人的頭髮,也吹亂了西涼聯軍心中必勝的心念。馬超無語,宋建無語,就連一向野心勃勃的韓遂已經開始考慮自己此次出征涼州是否正確。
畢竟時勢已易,這幾年他一直龜縮在宋建的枹罕,因摩羅和石懷德的制約,始終不能明裡的發展自己的力量。
他的帳下總共只有五萬人馬,而現在僅僅這一座城池就已經要了他兩千餘人,如果前面的每座城池都需要這樣的堅持,等他拿下長安之時手中還有多少力量呢?
還好,韓遂就是韓遂,他始終還是那個打不死的小強,這麼些年來的失敗,早已經將他的筋骨和雄心磨練得如大漠中傲立的白楊樹那般的堅強。
很快的,他就走出了心裡的霧霾。
看着土牆對面十餘帳外的壕溝和壕溝背後的土牆巷陌,以及那邊籠罩在土牆之後巷陌中的黑暗,韓遂朝宋建、馬超和閻行等人淡淡一笑:“傳令下去,我們今夜就在此紮營!”
在此紮營?
衆人一懵,雖然他們已經佔據了城門,但是卻並未將整個襄武拿下,就在敵人前方一箭之外紮營,數萬大軍聚集在城池一角,這是不是有些兒戲了?如果敵人來一個火攻,他們豈不是隻能活活的變成烤乳豬?
韓遂露出神秘的笑容,附在衆人耳邊輕聲說道:“傅彥材自執掌隴西后,行事之間頗有規矩和愛護,因而在隴西樹立了好大的名頭,再加上其父傅南容的遺澤,隴西子民倒也願與其共赴生死。
所以他倒也有這個挾滿郡百姓的勇氣,他也能夠號召所有百姓挖掘壕溝與我等進行巷戰…”
“主公,如果真的按照傅乾的想法進行巷戰,我西涼男兒豈是失去了最鋒利的利器?”衆人聞言冷嘶一聲,身爲韓遂心腹的楊秋卻知道這笑容的背後一定有什麼計謀,急忙打斷韓遂的話語,做了一回捧哏。
韓遂捋了捋頷下的鬍鬚,傲嬌道:“我涼州男兒都是馬上的勇士,離開了戰馬或許會的確少了幾分的戰力。但勇士就是勇士,又豈是他臨時組建的那些土雞瓦狗能夠抗衡的?
狹路相逢勇者勝。兩軍對陣,或靠將勇勝,或靠兵威勝。既然這數日以來傅乾死活都不願和孟起、彥明等人對將,那麼我們就逼迫他和我們對兵。
他帳下五千人馬,守城之時也折大半,估計也就剩下近兩千的兵力。至於城中那些百姓,如果他們不拖後腿,傅幹就已經要念阿彌陀佛了,哪裡還敢來捋我等的虎鬚?
所以,如果傅幹想要有一絲的勝算,那麼他就必須出奇兵。比如夜襲,比如火攻。所以,韓某之意就是給他們一個機會,將他們從對面引出來。只要我們今夜擺出一副駐紮於此的模樣,傅幹必然中計!”
“主公的意思是說,今夜擺出駐紮的陣勢實則埋伏於城外,引蛇出洞然後將計就計一招制敵?”
捧哏楊秋一句話便將韓遂的心思公之於衆,衆人恍然大悟,帳下的兵馬開始行動,在傅乾等人的眼皮底下搭帳篷的搭帳篷,生火的生活,一副常居於此的神情。
……
“明公,韓文約這廝中計了!”
“韓文約不愧是就去黃河的心思,倒也猜出我們今夜會火攻會夜襲。可惜,很多時候差之毫釐,便謬以千里。我們今夜的確會如他所願,但我們的目標並非城中,而是城外!”
傅幹看着遠方忙忙碌碌的聯軍,拍了拍親衛的肩膀,雙眼透出縷縷森寒之意,“壽成將軍已至原道,與我等只不過一山之隔。傳令下去,今夜三更時分全軍出動驅趕來寇,務必要將韓遂和宋建趕出涼州,重新納襄武城於我等手中!”
……
夜,銀輝灑向大漠。
茫茫月色下,隱約之間依舊能夠看見那些輪廓清晰、層次分明的沙丘。而沙丘與沙丘相連又形成了一道道如山的丘脊,丘脊線平滑順暢,迎風面沙坡似流水,背風面黃沙如平砥。
離襄武城七八里的幾處沙丘下,圍着百十來座白色的帳篷,按陣營分成三處,各相隔兩三里路程,在月光的掩蓋下恍如沙丘一般與大漠渾然一體。
突然,遠方城池中一道火光沖天而起,匍匐在沙丘上的斥候急忙沿着沙丘飛奔而下,帳篷中頓時明亮起來。
韓遂聽着斥候的急報,長笑一聲,朝傳令兵喝道:“火速報於宋國主、孟起二人,令他二人速與我軍匯合,飛奔襄武將傅乾等人聚殲於城門之下!”
“諾!”傳令兵抱拳領命而出。
未及,嘈雜的聲音從帳外傳來,韓遂急忙步出大帳,只見宋建和自己帳下的閻行等人早已整軍完畢。
數萬名健兒危坐馬背,戰馬套着口籠,馬體上綁着布袋,手中火炬高舉,腰間彎刀閃爍,臉上鐫刻着修羅一般的殺氣和猙獰。
韓遂滿意的點了點頭揮鞭上馬立於陣前,正欲行軍,忽然眉頭一皺,向楊秋問道:“怎麼沒見到孟起的軍隊?難道他們已經我們先一步向襄武城去了?”
楊秋搖了搖頭表示不知,陡然心頭一寒。
只見前方的丘脊線上千支火把突兀的亮了起來,一羣羣騎兵沿着丘脊線傲然站立,黑衣紅馬,彎刀在手,利箭上弦,在明晃晃的火炬下,彷彿一羣從地獄裡殺出來的幽靈。
一名首領縱馬上前,手中一杆長槍遙指韓遂,厲聲喝道:“韓文約,你可是在等老夫?”
聲音從丘脊上傳下來,在夜空裡晃晃蕩蕩,落在衆人耳中卻是暗自心驚。
韓遂更是如遭重擊,臉色大白。
這不是小馬,而是小馬他爹馬壽成!這廝怎麼來了?這廝什麼時候來的?從祖厲數百里地悄然而來,卻又不露面不驚動衆人,這廝必有圖謀!
馬騰彷彿聽懂了韓遂心中的疑慮般,長嘯道:“韓文約,你這廝果然不愧是黃河九曲,竟然想利用孟起的單純挑撥本州對朝廷的忠誠,老夫與你本是結義兄弟,你卻行此下作之事實在可惡!
可惜,你再怎麼精明,始終天算不如人算。前將軍早就知道你按捺不住心中的野心,早也命老夫火速拿下馳援襄武。韓文約,老夫半個時辰前就已經悄然來到此處,你卻渾然不知,你還有什麼本事可以蹦躂出老夫的手掌心!”
韓遂一張臉氣得面紅脖子粗,那白色的面容早已換成一縷紅雲覆蓋在臉上,握着馬繮的手不停的顫抖。
“兄弟們,殺!”
馬騰自是看不見韓遂的臉色,就算看見卻也並不在乎,只是冷笑一聲,長槍猛然一指,丘脊線上的數萬幽靈大軍搖着手中的火把順着沙坡飛馳而下。
黃沙洪流一樣漫過急速越過的馬蹄,水銀一般撲向丘陵之下的大軍。
彎刀齊飛,利箭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