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碰不得,動不得,更加殺不得!
王黎苦笑一聲,上前拾起中興劍,默默的插入劍鞘中,上前稽了稽首:“兄長,你不是在京都陪着伯母嗎?你來此處作甚?”
“德玉,你叫那麼親熱一會怎麼好意思動手啊?”皇甫堅壽哈哈一笑,見王黎聞言一滯,又欲抱拳示意,一把將王黎拉到一旁,“得了,別搞那些虛頭巴腦的東西,愚兄知道你不耐那些,和愚兄也有得一比,不然愚兄也不會整日裡裝神弄鬼,吊兒郎當了!”
呃?鬧了半天,感情你這極品也並不是天生的,只是爲了省卻麻煩而已!王黎青筋直冒,一條黑線從額頭一直畫到眼角。
見王黎雙眉都快皺成八字的囧樣子,皇甫堅壽怪眼一翻:“是不是覺得不可思議,大漢朝一代名將皇甫義真的兒子竟然是這副鬼德行?別解釋哦,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編故事。愚兄雖然劍術於你是弱了一點,但這一雙眼珠子可是擦得透亮的!”
哎,這大舅哥還能再雷人一點不!
王黎摸了摸額頭,哭笑不得的看着皇甫堅壽:“兄長,小弟我本來就沒有打算解釋,小弟只是想說你這樣子也太極品了吧!”
“對囉!這纔像那個敢作敢爲、氣得你家老岳父直跳腳的好漢子嘛!”皇甫嵩猛地在王黎肩上一拍,疼的王黎直咬牙,哈哈一笑繼續說道,“昔日你在京中之時,正值愚兄外出,而未能及時一會,今日纔算是我倆的第一次見面,愚兄有幾句話想與你說道說道!”
見皇甫堅壽突然一本正經下來,王黎竟然有些不太適應,半晌才反應過來,拱手說道:“還請兄長吩咐!”
皇甫堅壽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我皇甫世家一族將門世家,靈兒乃是愚兄的胞妹,自然也繼承了皇甫世家的風格,自幼便是不愛紅裝愛武裝,京中男兒每每提及多是頭疼。
聞你文韜武略心懷百姓,既能折服吾家的小烈馬,又敢頂撞你未來的外舅而面不改色,實在是不可多得的好男兒,酈弟談及你之時也多是信服,因此愚兄才一時起意,從雒陽趕至信都與你一會。”
說到這裡,皇甫堅壽又是止不住的一陣跌笑:“老頭子在家中說一不二,總是說沒有人敢違背於他,如今自己看上的女婿卻偏偏當面頂撞,愚兄真想看看老頭子當時的表情,一定是精彩極了。”
精彩極了?
這大舅哥究竟是來看妹婿的,還是想讓我再給他講一講自己曾當面頂撞自家老頭的故事啊!什麼毛病?你可知你這一時起意給我捅了多大的麻煩,我是該將你架在火上烤了還是該將你殺人滅口?
王黎白了皇甫堅壽一眼,皇甫堅壽已經收住笑聲,欣慰的看着王黎,肅然說道:“愚兄知道你是一個主意方正的人,你也不用太在意愚兄。如今大漢朝風雨飄搖,內有豺狼當道,外有猛獸窺伺,想打主意的也不止你一個。
昔日愚兄在雒陽之時,在街坊中多曾聽得陛下荒誕不羈,譬如內廷逗樂,譬如宮中行商賈之事。但畢竟事關陛下,而三人成虎的道理愚兄也深知,嘴巴兩張皮,隨說隨改意,因而本來是不大信的。
但我家老頭和你二伯父教導我等,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行萬里路,不如閱人無數。於是我和你大兄王省之結伴外出,訪司州各地見往來行人,這才深知民間疾苦,宮中傳聞之事只怕也做不得假。
我皇甫世家居然效忠的是如此的皇帝,愚兄深感失望,也更爲我家老頭心寒!所以一路所見也好,道聽途說也罷,不管是真心爲這黎民百姓做點事情,還是沽名釣譽佔山爲王,愚兄都不想再去理會些什麼,這世道縱使再亂與我又有何干系!”
最後一句話皇甫堅壽說的可謂是斬釘截鐵,可是言語中卻帶着濃濃的悲哀,這是對當朝者的不滿,也是對天下百姓的無奈。
王黎拍了拍皇甫堅壽的肩膀,一時無語,這兩件所謂的靈帝軼事他豈有不知之理?
內廷逗樂說的是:靈帝即位之初,宮中沒有毛驢。有一小黃門獻了四頭驢至殿前。靈帝大喜,經常親自駕驢當車伕。京中的官僚士大夫們羣起效仿,以至雒陽一時驢貴。
可惜,靈帝是那種激情不過夜的人。
不過三五天,靈帝便興趣索然,逐漸厭之。另一個黃門一瞧,嘿,我的機會來了!便牽了一條狗戴進賢冠穿朝服配綬帶,大搖大擺上朝進殿。這哥們果然龍顏大悅,竟然親筆提書:好一狗官!羣臣皆憤。
而宮中商賈依舊說的是這哥們。這哥們好學商賈,於是便在雒陽後宮中傾力打造了集街市、市場、商店於一體的商業一條街。令宦官、宮女和嬪妃扮商人及行旅,自己也樂與其中。
宦官、宮女及嬪妃見機可乘,紛紛悄然私吞寶物,以致宮中奇珍異寶多經宦官、宮女及嬪妃之手流落於宮外。
但,大舅哥說的這兩件事固然荒誕不經,王黎卻知道與後面的這一件事比起來,那也只能說是小巫見大巫了。
中平三年,距此還有兩年的時間之後,還是這哥們兒引雒陽之水在西園建了一大大的裸泳館。
當然,與後世中不一樣的是,別人裸泳都是自己裸泳,這哥們兒卻是直接命令衆宮女和其一起裸泳,在泳館中來回穿梭其間,欣賞着水下的波濤洶涌,整日裡不亦樂乎。
其思想簡直就是跨了十個世紀的超越啊,如果說張角的致太平可能還是來源於後世的話,那麼,這哥們兒絕對就是引領後世裸泳潮流的領軍人物!
這就特麼的是大漢雄主光武帝的嫡系子孫,統御大漢萬民的一國之主!
恩?這話好像扯得有點遠了!
看着皇甫堅壽臉色黯然,王黎嘆了一口氣:“兄長,既然你也知道陛下荒誕不羈,實非萬民之福,那你幹嘛還要抱着朝廷的臭腳不放,爲何不與小弟一起另闢捷徑,重新打造一個國泰民安的新秩序呢!”
皇甫堅壽翻了一個白眼仁,白了王黎一眼,王黎的那點小心思皇甫堅壽豈能不明白,以皇甫世家如今在朝中和民間的威望,只要祭出皇甫世家的大旗,天下羣雄響應者必然無數。
見王黎神情訕訕,皇甫堅壽輕輕拍了拍王黎,長嘆一聲:“欲速則不達啊,德玉,你可知我皇甫世家傲然屹立朝廷的緣由?你又可知爲何我家老頭死死抱着靈帝的臭腳不放?
德玉,非不想而實不能也。高祖父度遼將軍,曾祖父扶風都尉,祖父雁門太守,叔祖父同樣也曾先後擔任度遼將軍與護羌校尉,封壽成亭侯,而我家老頭也就是你岳父,如今也做到冀州太守槐裡侯。
你說,讓他們不爲這個朝廷盡忠,情何以堪!
我皇甫一門數代子孫爲國盡忠,老頭子及衆位叔父也皆是大漢之忠臣,愚兄固然不願如父輩那般再參與朝中大事,但也不願背叛家族和朝廷,與老頭子和一班叔父爲敵,以免老頭子傷心。
因此,愚兄的一腔熱血也只能寄情山水,平時裡裝瘋賣傻賞賞風花雪月。雖說與我皇甫世家不成體統,卻也終究聊勝於無,平生不至於虛度。”
果然,說出來都是淚!這算不算得上是“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的另一種版本啊!
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朝中人!
難怪歷史上的皇甫嵩一輩子忠於漢室,但皇甫堅壽卻與大漢國賊董卓交情深厚,不但是其座上之客,就連後來皇甫嵩下獄後也是皇甫堅壽從董卓手中救出來的。
看着那放蕩形骸,落拓不羈的行事風格,誰又能知道皇甫堅壽那具風騷的外表之下竟然是一顆如此敏感和深沉的心!
“兄長,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王黎張了張嘴,想安慰兩句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麼,話到嘴邊也只是感慨了一句。
皇甫堅壽驀地哈哈一笑,彷彿變西洋戲法一般,臉上正容盡去,再度浮現出玩世不恭的笑容:“怎麼?德玉可是想勸勸愚兄?愚兄乃是雒陽城中有名的豪傑,豈是那惺惺作態的小兒輩,哪裡還用得着你來開導!”
王黎一懵,一口氣堵在喉嚨上,差點喘不過氣來。
這臉色也變得太快了吧!自己就簡直如同坐在過山車上一樣,心情那個忽上忽下跌宕起伏,與這大舅哥多說上兩句都如坐蠟一般。罷了罷了,鹹吃蘿蔔淡操心,看三國掉眼淚—替古人擔的哪門子憂啊!
果然,一眨眼功夫,皇甫堅壽的臉色又再次發生了變化。
皇甫堅壽擡起頭來,看着遠處的一間民房,那房頂上蓋上了一層厚厚的雪花棉被,將心中的塊壘一吐而盡,凝聲說道:“知我心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德玉,你這句話簡直就是說到愚兄的心頭上,我皇甫一門與朝廷間的大事愚兄也不願多想,但是愚兄還有一個請求,希望德玉能夠答應!”
“那就好,愚兄別無他願,惟願你永遠善待靈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