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分割回憶

小時候的傅涼旭厭惡學習性格又倔強,曾經把老師氣到肚子疼——這一度成爲傅父的談資。

因爲抗拒上學所以賴在家裡,即使被爺爺用苞谷杆抽着也抵死不從,他不喜歡幼兒園那裡啊!這個小地方的教育資源十分匱乏,在這樣的情況下這樣的他應該是沒可能有一個好的結局。

也許他十幾歲就輟學了,跑到大城市的工廠裡打幾年工,到了十七八歲就回到家鄉準備結婚。然後,相親來相親去的,遇到個合適的就湊合嫁了,哪裡談什麼愛情?操勞農活、操勞家庭,粗了手、黃了臉,一輩子就耗在了一個地方。

想想就不寒而慄,那絕不是傅涼旭真正想要的東西。

所以即使他並這樣生在大富之家,能夠有現在的生活,傅涼旭自己就已經很滿足了。

小孩子的適應能力是最強的。

很久年前,他隨父母定居晉城,也開始了自己新的生活和希望。

晉城小學維修中的門和鋪着長條木板的破舊泥路是他記憶最深的地方,讓他一直不能夠忘記。

它在一定程度上帶有一種象徵意義,象徵他另一段生活的開啓,則是他人生的一個轉折點。

後來,這所學校一直在裝修、翻新、裝修、翻新,現在,它已經是晉城最有名氣的小學之一了。

他愛這所學校,它見證了他的成長,也讓他時不時會想起“詩意的方向,最好的自己”這句校訓。

初進小學,很自卑,老師說的話他理解不了,同學們說的那些話他只能大致聽懂,不過小孩子間的友誼倒是很好建立,他很快就有了兩個小兄弟。

說來你可能不信,那個年齡的小男孩啊,已經會對小女孩有好感了。他當時特別佩服他們班的班長,週一朝會整隊、管理紀律都是他。

他特別想成爲他那樣的人。

後來他如願當上了班長,組織各種活動、主持節目,人越來越自信開朗,又有了一段不一樣的體驗。那個時候的傅涼旭,是自己現在完全不敢想象的樣子了一樣。

那時候他小小年紀,就敢在週末拉着班上幾個朋友跑到商店裡面節日給同學們發放的禮物。

那時候的他膽子特大,沒什麼歌唱天賦卻敢和幾個朋友結伴參加學校的比賽,唱的是什麼現在也已經不記得了,倒是傅母都驚訝兒子的活躍,即使最後只拿了個“安慰獎”也開心十足。

那時候他還特別擅長在單雙槓上翻飛,那個時候的男孩子,總是這麼好動……好動到,一刻也停不下來。

“倒掛金鉤”玩的特別好,單腿雙腿輪流來,手上磨出血泡,血泡裂了變成厚厚的繭。

晉城小學臨近的地方很多、也有公園,那時候傅涼旭還是很樂於跟別人繼續進行交流的人啊。

春天小蝌蚪孵化出來了,他和朋友們拿着瓶子和小網兜在溪水裡捕蝌蚪。

他還記得,它們長得真的很醜。

樓上的姐姐哥哥和他是一個小學的,他們總帶着他一起看電視,總是喜歡跟粉粉嫩嫩的他,一起。

上學路上分一隻石榴,再花幾毛錢買幾顆大白兔奶糖。

這是傅涼旭以前的生活,一點不冷漠。

那時候他不看名著,看的是漫畫,故事書。

天真的年紀裡面,難免想象的是這樣的生活了啊。

那時候的下課十分鐘很漫長,足夠他傅涼旭做很多很多的事情,很多現在自己再也不會做的事情,也已經沒有了那個時間,可以來完成這些事情的存在,只能夠這麼繼續着自己的生活了啊。

那時候他擁有了他的第一隻小狗,白色的,很可愛,他真的把它當朋友當親人一樣對待了。

可他沒能陪它一直走下去,後來有次做夢夢到它,他哭着醒了過來,從此,就這麼害怕失去了。

還有一個弟弟,他小他三歲,幼稚的年代裡,一直有他陪着傅涼旭玩,讓傅涼旭覺得非常好。

做什麼事都是他們倆一起,從來不孤單。

那個時候傅涼旭就已經害怕了,害怕自己一個人了。

不過,後來他們倆漸漸長大,少了以前那份親密無間,交流越來越少,想想有些遺憾。

如果不能在孤獨中絕望地死去,那請在孤獨中享受一地芬芳。

如果你曾見過無邊美好,那你一定是個孤獨的人,因爲只有孤獨的人才會相信有未來的美好,也只有孤獨的人才會將那飄渺的美好追尋。

他是如此,他也希望已經身邊的人也能如此。

他?他是誰?

有的時候,傅涼旭真的會思考這個問題,自己到底是誰,到底爲了什麼而來。

他想過,會不會有這樣的情況,或許有的人說他是牧羊人。

可和他作伴的只有沉默的樹苗。

上一世,他拋棄了過去很多年年的所有,結束了前半生的生活,甚至在後來,他連他的羊羣也拋棄,從此他只剩下孤獨,從此他只是一個孤獨的人。

傅涼旭只是有一個這樣的想象一直存在。

他或許曾是一個農夫。他曾有一望無際的大農場。他有妻兒,他應有盡有。

他幸福地生活着。

他從未想過美好是何種模樣。

後來的某一天,名爲“幸福”的樂章突兀地停止演奏,

他失去了妻兒,他失去了幸福,他失去了一切,他變得一無所有。於是他的世界只剩下了他自己,他唯一有的,只是孤獨。

他與孤獨日夜相伴,相依爲命。

他帶着孤獨離開傷心地,孤獨給他描繪無邊的美好。

他從未見過那種美好。

那是在荒無人煙的荒野裡生長出來的一地芬芳,那是將荒山野嶺覆蓋的漫山遍野的綠意。鳥語花香,清泉叮咚,生機勃勃,欣欣向榮,那是令他癡迷的美好。

他只有一個人。

他不窮困,他不潦倒,他一個人活得比誰都好。

他沉默,他無言,他卻擁有一顆比誰都更熱愛生活的心。

他只有一個人,他卻想要種出了滿山的樹。滿山的樹回饋給他一個美好的世界,他的內心孤獨而安詳。

他曾見過別人所看不見的美好,他熱烈地追逐那無邊美好,他在追逐中不斷地滿足。

在滿足中不斷地追逐,無休無止,周而復始,但是,卻令他一個人活得比任何一個人幸福而自在。

他在漫無邊際的一片荒野中安然生活。

他或許也會這樣去做,去日復一日重複種樹的動作。

乾燥的狂風挾着黃沙把他來路覆蓋,他一直相信這片不毛之地能有一地芬芳。

那是一個孤獨者固執的信仰。而只有孤獨者固執的信仰才能開出美麗的花朵。

沒有人嘲笑他,沒有人勸阻他,更沒有人鼓勵他,支持他。

從荒野到森林,他從來只有一個人。他在孤獨中忘記了所有,他在孤獨中沒有成敗的執着。

當溪流回到這片土地,當鳥獸迴歸這片森林,當人們返回這片村莊,他們都一無所知。知道是上帝的恩賜,並安然地享受。正如當初沒有人將他嘲笑奚落,如今自然也沒有人爲他歡呼喝彩。有兩個人記得這是他的功勞,並且爲之表達敬意,他卻一點也不在意。

他只是在追逐身爲一個孤獨者的美好,那與誰都無關,不是偉大而無私,恰恰是極致的自私。

人們的讚譽對於他來說只是負累。

傅涼旭想象着自己有可能地這個樣子,突然就入了迷了啊。

他不需要別人的言語與目光,他只要的是一步一步把他的追求接近。只要他感到充實而滿足。

那就是他的幸福。

他就算老去、死亡,這一輩子也不會留有什麼遺憾。誰說美好一定要得到?

美好是永遠也得不到的,只有一點點地接近,只有無窮無盡地接近。

美好一直在他心裡,一直在他眼裡。

傅涼旭沉浸在自己這樣的世界裡面,纔會覺得,自己原來是真的活着的,真的思考。

有的人恐懼孤獨,有的人在孤獨中發瘋毀滅。

荒涼的村莊裡,那些可憐的人們被孤獨折磨着,最終痛苦地死去。

那些可憐的人們只感受到孤獨沉鬱的苦痛,哪裡會相信未來會有無邊的美好。他相信了,於是他在孤獨中安然自在地活着。

他把孤獨一顆一顆種進了沙土裡,他把孤獨種成了一片又一片森林。

他那中斷的關於“幸福”的樂章悄悄地演奏,死亡來臨,他還在追求自己的美好的路上奔波。

還在堅持着自己可貴的信仰,他心無旁騖,專注而沉靜,他在屬於他的幸福裡安然閉目。

事實上,其實,沒有誰能比他更懂得幸福的含義。

因爲,他是一個孤獨的人。

孤獨是一個人的無邊荒野,卻也是一個人的一地芬芳。

他曾在孤獨中見過漫山遍野的鮮花招搖,他曾在孤獨中感受到微風帶來的芬芳。他看得見未來朦朦朧朧的美好,他聽得見孤獨在我乾涸的心田上一株株生長的響動。

如果不能在孤獨中絕望地死亡,請讓他在孤獨中享受一地芬芳。

傅涼旭就一直這麼想着,然後沉浸在了自己的夢裡面。只是,很奇怪,夢裡面什麼東西也沒有了。

好像只是剩下了白茫茫的一片,在他的世界裡面,留下來永恆的痕跡,好像永遠也不會消磨。

傅涼旭甚至覺得,自己有的時候,好像真的缺少了一些什麼。

那個東西離自己很近,但同時。

好像也離自己很遠地樣子,讓他至今都不能夠觸摸,至今都不知道,那個東西……它到底是什麼啊。

他已經找尋了很久很久的答案,可是除了他自己一個人這麼在晚上冥思苦想,他找不到結果。

有人蒙上了他的眼睛,但是最可怕的事情就是這樣。

這些人在蒙上他眼睛的時候,拿走了一東西。

他們這些人拿走的東西,是傅涼旭的勇氣,他好像已經失去了勇氣,去追隨着那些東西,去繼續這麼追尋下去,好像只剩下最後一點兒好奇心,這麼在這裡支撐着他自己,這樣繼續着一切。

他從來不知道的是,在他的記憶深處,本來有一個東西,是沒有辦法磨滅的,沒有辦法忘記。

但是事實只是剩下了,他必須忘記,或者說,他再也沒有勇氣去想起來,那個人到底,是誰。

他也曾經想過,如果,自己失去的那個東西,真的是薛芷夏,那麼,自己又應該怎麼辦纔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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