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薛芷夏在這個地方摸索了很久,終於看到了出口。
黑夜裡,氣溫很低,所有的風,都像是刀子一樣割着她。
穿過一個洞口,總算是來到了新的地方。
高聳茂盛的樹木,野草覆蓋的地面。
幾縷淡淡的霧氣,幾點從樹木縫隙中漏下來的斑駁碎光。
一切都是熟悉的場景,天池森林裡任何一處可見的場面。
望着眼前墨綠色渲染的畫面,薛芷夏第一次對天池森林有了一種久違的親切感。
想起在那個谷底一點一滴流逝的時光和想要出來的願望。
如今真的出來了,她不禁由衷感到一種難以形容的高興,以及,一絲不知所措。
她離開這一切太久了,以至於再次回來竟不知道怎麼面對,現在的她應該做什麼?
用了好半天她纔想起來,對了,是要出去的。
可是怎麼出去?
出去了做什麼?
薛芷夏使勁搖晃了下腦袋,心道一個人如果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來,真的會變的腦子不好使起來的,連她之前一貫的謹慎細緻心思都快丟光了。
她仔細回憶起之前的情形,然後按照原來的方法大致推理出方向便開始行進。
一切都和以前的她一樣去做,但是到底感覺有什麼是不一樣的。
走了好一會兒,她突然停下腳步,猛然發現了其中區別:
這回她是一個人,再也沒有之前陪伴在她身旁的那些人了。
想起傅涼旭和景鈺。
薛芷夏不由得心裡感到抱歉,自己就那樣掉下斷魂谷。
大概他們都還不知道,一定害他們擔心了吧。
還有厲千鈺。
雖然她殺人如麻明顯很詭異,可是她還是覺得熟悉。
這倒不是她自作多情,而是依她對這個人的瞭解。
厲千珏本就是那種將一個人當朋友了,就願意爲對方出生入死的人,至於有沒有把她當朋友,她覺得自己的直覺不會錯。
而傅涼旭……
想起傅涼旭,薛芷夏心裡隱隱浮現一絲微不可察的痛。
想起了上次自己中了毒瘴之後在神識中見到他的樣子,那樣悲傷的傅涼旭,她真的不想再見到第二次。
打起精神來,薛芷夏現在只想快點回去。
大約是這一片氧氣並不是最充裕的原因,
趕了近一個小時的路薛芷夏都沒有遇到一隻野獸,只是身體快要支持不住了。
但她不敢大意,小心地意識全開,隨時注意周遭環境,她再也不想因爲任何意外而耽擱。
她雖然沒有什麼大傷,可是明顯能夠感覺到,自己的內裡已經被摧毀了。
如此,一路不歇。
忽然,她敏銳地察覺了空氣中的一絲聲音。
薛芷夏睜大眼睛,仔細查探,發現大約前方十米遠的距離有腳步聲。
大致是兩個人,而且似乎實力都略在她之上。
薛芷夏趕緊隱藏了自己。
在天池森林的人,大多都有着自己的身份。
還不知是敵是友,她若是肆意窺探,若是被察覺難免有麻煩。
腳步聲漸近,交談聲隱約可聞。
薛芷夏藏身一棵枝葉濃密的樹下,凝神屏息,不敢稍作聲響。
隨着那兩人漸漸接近,她也能聽清兩人的對話了。
只聽一年輕男子聲音道,“又送了十幾個學員來,咱這回也算是立功了,嘿嘿。”
“話是這麼說沒錯。”
另一個聲音有些沙啞,聽起來像是個中年人,他的語氣有些惋惜,“但是到底都是些天資不足的貨色,比不得老大真正需要的人啊,涴市一中,一年不如一年了。”
涴市一中?
薛芷夏聽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麼,但聽到涴市一中四個字突然心裡一跳,趕緊支着認真耳朵聽二人交談,卻被談話內容驚得暗抽一口氣。
“老大的話……到底有門路,做了涴市一中的校長,大好的資源不都落他手上了麼?”
年青的男子不屑的哼了聲。
中年人嘆息:“是啊,那些送進天池森林裡的學員,哪個不是天資絕佳的少年人?他們中被裡面的大人所選中的以後必有大用,而咱們送進去的那些個少年,沒準大多不過是腹中餐罷了。”
腹中餐?成爲誰的腹中餐?
不知道這只是比喻還是直白的事實,反正薛芷夏覺得自己心裡一寒。
偏偏如此驚悚的話語那個中年人說得那麼自然。
只是有些可惜這些“腹中餐”帶給他的利益不夠。
“你說。一個人要是變態到吃人爲生……老大爲什麼還要養着他啊?”
“聽說是老大的什麼親人吧。涴市的人,怕是要一輩子矇在鼓裡了。”
漸漸,兩人竟是快走到了薛芷夏所隱藏的那棵樹下,兩人的身形也落於她的眼中。
而薛芷夏現在心裡極爲震顫,完全震驚在這個事實當中,又是不敢相信又是諸多疑問。
閻校長把他們送進天池森林裡原來不是測驗,而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陰謀?
那些所謂成爲腹中餐的少年又是怎麼回事?
心緒紊亂,薛芷夏閉上了眼。
努力鎮靜自己的情緒。
於是那個年輕男子的聲音更加清晰地落入耳中。
“你聽說了吧,外面傳得沸沸揚揚,進天池森林的學子只出去了十一個人,除了五個確認死亡,其他的全部失蹤,應該都是被選中了吧。
其中還包括學院裡最出彩的兩個學子,好像是那個薛芷夏和晉城傅家的後輩,嘖嘖,曾經把老大控制起來又怎樣?
還不只是裡面大人的玩物?”
所有進來的同學只有十一個出去……薛芷夏眉眼微動,心裡微微嘆了口氣。
還有他說的那些人,指的不就是自己和傅涼旭?
她眼前猛然睜開,裡面滿滿不可置信,傅涼旭還沒出去?
“哼!
什麼晉城顯赫,這粉飾太平的涴市,就算是達官顯貴,都不算個屁!
要不是都懶得跟這些沒什麼用的廢物爭,任何一個人都能滅了他們自己做大!”
中年男子傲然道,
“不過據說那兩個後輩確實天資甚高,與其在那些沒用的老東西手裡葬送了,確實還不如給裡面的大人調教調教,哈哈!”
年輕男子點頭稱是,話鋒一轉,又說:
“只是聽說,老大派過來的雲小姐,也沒出得來,唉,可惜了那麼漂亮的小妞了。”
“你小子少他媽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了!”
中年男子哈哈笑着拍了拍年輕男子的胸膛,擠眉弄眼道,
“那個姑娘我也見過,那小模樣兒長得的確是說不出的漂亮,而且身份甚高,眼界肯定也不低。
要是在外面還是你小子肖想得了的?
但若是她進了那裡面,你小子日後好好表現爭取立功,再跟那位大人求個情不就……嗯?
哈哈哈!”
“您說的是,說得是!
我爭取下回弄幾個好貨色讓大人能青眼相待……”
薛芷夏整個人都覺得血在倒流。
她早就知道,雲雅是有問題的,可是這個女人,竟然是站在他們幕後的那個人……他的走狗麼?
兩個男人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
一直以來不以爲然的調侃語氣,突然變得有些敬畏了。
“您……您親自來到這裡了,有什麼需要我們做的麼?”
“在派你們過來之前,你們的老大有沒有說過,一定要保持安靜。”
兩個男人似乎是一下子跪下去了:“我們錯了……我們到了大錯!請再給我們一個機會吧,我們一定可以將功補過的!”
“好像我已經沒有什麼時間,可以聽你們在這裡膽大妄爲了。”
男人極爲不耐煩地開了兩槍,一切都歸於平靜。
他轉身又打了一個電話。
“老大,雲雅死了。夫人派過來的那些人,殺了她。”
“是……我知道了,我會把她好好安葬的。只不過薛芷夏……好像已經死了。”
“對,我們找不到她,是我們的錯。”
薛芷夏只是覺得,這個聲音很耳熟,可是怎麼也想不起來。
好像在哪裡,聽見過這個人的聲調。
“老大……”男人猶豫了一下。突然開口。
“畢竟也是您的血脈,何必一直要這樣。讓她面臨痛苦呢?”
景鈺醒過來之後,看到了茫然冷漠的傅涼旭。
可是身邊,並沒有薛芷夏的影子。他覺得自己的某種猜想,好像要被重新證實了。
“她呢?”男人一把抓住了傅涼旭的衣領,“不是說好寸步不離了麼?”
後者像是夢囈一樣,迴應了景鈺的話。
他指了指深不見底的山谷:“她掉下去了,就在這裡。”
身旁的厲千鈺,像是不忍心一樣,轉過了頭。
“你說什麼?!”景鈺送來了手。
“她掉下去了,我找不到她,手機也沒有信號了,景鈺,你終於來了。”
男人臉上浮現出了一種不自然的紅色。
“你帶着通訊工具進來的對不對?你聯繫一下外面吧,我們要求救……”
景鈺本來想要發怒的,可是看着傅涼旭這麼被抽走了靈魂的樣子,突然不知所措起來。
他飛快地掏出了手機,找自己的父親調遣一架直升機過來。
低估了,他們所有人,都低估了在天池森林裡面的一切。
景鈺剛剛放下了電話,就看見厲千鈺把傅涼旭打暈,靠在了一邊。
男人有些驚訝地挑了挑眉,那個女人漠然地回答了他的疑惑。
“在你來之前,他就想要跳下去了,我快要控制不住了。”
“你們……都是在涴市長大的人啊。可是現在,你們只是想要毀了它。”
景鈺擡頭看着厲千鈺,“可是我也管不了這麼多了。”
女人笑了笑:“能夠留着你們的命,已經是那位大人最大的仁慈了。”
“可是你們所有人,都變成了他的螻蟻。”
景鈺站了起來:“沒有通訊設備是麼?那我告訴你一個消息。”
“雲雅死了。”
但是厲千鈺並沒有表現出特別驚訝地樣子。
“我們每個人,在加入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這種結果。”
“她得到了她想要的東西,所以不後悔。”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無可奉告。總有一天你們會知道的,但不是現在。”
可是他們沒有注意到,傅涼旭並沒有暈過去。
他冷靜地看着這一切,像是在一隻等待獵物的鷹。
他的感覺沒有錯,無數次,他們都已經接近了謎底。
沒有任何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