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涼旭漸漸覺得身體不對勁了。
嚮往常一樣,在度假區那邊的後續工作全部結束之後,他到常去的酒吧之一喝酒放鬆放鬆,反正也沒有人會管他,不如就這麼放縱自己。
就着細鹽吮,了一口檸檬,將熾烈的龍舌蘭全部倒入喉中,再響亮地將酒中的幼蟲吐到銀盤裡,酒精像一顆火球,一直墜落到喉嚨深處。
這是男人的喝法。最開始學着喝酒的時候,父親如是說。
但這杯酒,現在卻點燃了他身體裡的某樣東西。那顆火球並沒有在腹腔熄滅,反而燒得越來越旺,越來越滾燙,做着自己無聲的宣泄,讓傅涼旭的額頭冒出細密的汗珠。
被下藥了。傅涼旭反應過來,直起身就要往外走。
卻有幾隻手從四面八方過來按住他。他這才發現,自己把喝酒的地方遠在酒吧二樓,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錯誤。沒人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完全與樓下的人羣隔絕開來,他的視線已經開始出現重影了。
下藥的人好像很清楚他不凡的酒量,似乎特意加重了藥的用量。
傅涼旭暗罵一聲該死,胡亂地反抗着身上的鉗制,奈何看不真切,最後也只是在原地來來回回。
好像有一個女人靠近他了,帶着溼潤的香氣包圍了他,讓他火一樣燃燒的身體突然透進來一絲涼風。
想靠近……想擁抱……想把面前的女人狠狠地揉碎在懷中。想着想着,就真的伸手將女人攬在懷裡,死命地抱住。
女人的身體像是一塊上好的冰,舒解了他的灼熱,讓他不經意發出了滿足的喟嘆。剛纔鉗制傅涼旭的人,都知趣地退掉了樓下。
二樓的角落裡,如果有人經過,會看到多麼旖旎的畫面。柔美的女子被男人死死地壓在身下,兩人的頭髮,手臂,肌膚,全都親密地交織在一起。春光無限。
正好就有人上樓了。
薛芷夏在家裡正準備入睡,突然接到了一條短信,說景鈺在某某酒吧二樓爛醉如泥無人管。她當時就從牀上彈了起來,本想着給孫老打一個電話,但看着時間太晚,怕吵了老人家休息,於是只能自己先跟着地址找過去。
或許是景鈺喝得爛醉這樣的消息讓她着急,又或許是她覺得景鈺會做出這樣的事兒,薛芷夏沒有對這條短信產生任何懷疑,換好衣服就趕了過去。
這個酒吧雖然吵鬧,但好在是上流聚集的地方,因此秩序上就沒那麼可怕。二樓也確實是景鈺喜歡待的空間,薛芷夏馬上找了上去。
奇怪的是,二樓沒有人。薛芷夏以爲自己找錯了酒吧,正要退出去,突然聽到角落的隔間裡男人粗重的呼吸聲,聽起來竟像是十分難受的樣子。
喝得這麼醉?薛芷夏不敢想,趕緊往聲源走過去。
結果就看到了活色生香的場面,兩人的衣服雖然都好好地在身上,但是柳欣瑜滿,面,潮,紅卻讓人覺得無端刺眼。
喘息聲,和女子的輕聲,就這麼直接地傳到薛芷夏耳朵裡。她也看清了男人的臉,一時之間沒有剋制:“傅涼旭?!”
她覺得眼睛好像被撕裂了一般,看着兩人如魚一樣親暱地交織在一起,彼此之間沒有一點縫隙。這算什麼?舊情復燃,還是回頭是岸?
傅涼旭原本混沌的腦子也因爲這聲驚呼清醒了不少,他認得這聲音,是薛芷夏的……薛芷夏的……那自己抱着的人是誰?
他沒有猶豫地放開了懷中的女人。雖然看不清楚,但仍然往剛纔出聲的地方試探着找過去:“芷夏?你在這裡是麼?”
“別過來!”薛芷夏只覺得噁心反胃,匆忙轉身準備往樓下跑去。她徹底明白了,那條短信的用意十分明顯,擺明了要給她一個大大的驚喜,讓她看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麼處境。
傅涼旭聽到了清楚的聲音,攔住她的時候力道大得出奇。男人的身體還是像火在燒灼一樣,但是他使出最大的力氣剋制住自己,也知道自己剛纔犯了什麼傻事兒,急於向薛芷夏解釋:“別走!聽我說……”
薛芷夏沒有留情,伸手給了他一個耳光。一旁的柳欣瑜急了,站起來就想扯住薛芷夏的頭髮,不想剛接近兩人就被傅涼旭一把甩開,男人用野獸一樣赤紅的眼睛盯着她:“滾!”
柳欣瑜被摔得懵了,以前對她百般溫柔的男人,現在眼裡的厭惡卻是極其明顯的,讓人感覺到害怕。也讓人覺得可悲。
薛芷夏覺得自己更可悲,眼淚控制不住,一下就涌出來了:“放開我!”
傅涼旭仍然死死地抓着她。
“我說放開!”薛芷夏瘋狂地掙扎起來。
在她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傅涼旭的時候,命運給了她選擇。這個男人就是這樣,永遠只會傷害你的一切,永遠只會在下一次,更狠地扎破你的心臟。她看到剛纔那一幕的時候,毫不誇張,自己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想吐。
爲着柳欣瑜臉上那噁心的表情,爲着兩個人緊密的聯繫,爲着之前竟然還對離開傅涼旭有所猶豫的自己,噁心得想吐。
她一刻也不想在這裡待了。於是只能瘋狂地掙脫。
傅涼旭執拗地不放手,薛芷夏大哭着出聲:“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你聽不懂麼!我說讓你放開我!傅涼旭,我求求你了!你放過我!上輩子折磨我折磨得還不夠,所以這輩子還要加倍地折磨我麼?我受不起了!你放過我吧!求你!”
傅涼旭被這麼一哭,覺得自己的腦子好像逐漸恢復了控制力。她在說什麼?求自己放過她?在自己身邊就讓她覺得這麼難受這麼恐懼麼?他的倔勁兒上來了,蠻橫地想把薛芷夏扯進懷中,聲音放低:“我不放,說什麼也不放。”
薛芷夏自然是更加用力地反抗,悽惶開口:“放過我這一次,我保證從此以後再也不打擾你了!我會徹底消失在你的眼前!我發誓!”
“可我需要你啊。”傅涼旭這一刻像個少年,“我需要你陪着我,就算你不愛我,就算你心裡有別的男人,甚至就算……”他垂下眼簾,“就算你有了別人的孩子,我也需要你。”
之前長久的情緒爆發讓薛芷夏支撐不住了,傅涼旭的聲音就這麼霸道地在耳邊,她卻漸漸地聽不太清楚了。
懷裡的人身子軟了下去,傅涼旭察覺到了,伸出手搖晃她:“芷夏,芷夏?”
沒有答覆,薛芷夏就在他懷裡暈過去了。
酒精和藥力的作用一下子被沖淡了,傅涼旭一把將她打橫抱起,急忙往樓下趕。柳欣瑜雖然被他剛纔對薛芷夏的一番話震得久久不能反應,但看到他就要這麼直接離開,還是忍不住開口:“涼旭哥!”
樓下的人也注意到了傅涼旭的動向,正準備伸手攔住他,傅涼旭聲音短促有力:“今天再動手的!我讓他馬上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幾個大漢都停止了動作,不敢再上前,識趣地給傅涼旭讓出了一條道路。
跑出酒吧才覺得深深地恐懼不安,薛芷夏在他懷裡已經沒有半點反應,但是臉色一寸一寸地白了下去,薄得像是初冬的素雪。
傅涼旭一向覺得,自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很多事情好像只要自己願意,就能夠完全地扭轉結局。但是最近他開始害怕了,就因爲懷裡的這個女人,他開始患得患失,甚至猶豫婆媽得不像自己……這一切他都可以忍受,但是現在這一刻卻是他真正最害怕的東西。害怕失去,害怕失去這個人。
如果這個人不再存在了,那這個世界還有什麼意思?
他不敢再往下想,用最快的速度攔了一輛車,語氣竟然不再是一貫的命令,沙啞的聲音裡帶了哀求:“快一點,去最近的醫院!”
其間他一直緊緊地握住她的手。薛芷夏的手很冷,讓他感覺不到她存在過的痕跡,只能試圖用自己的體溫溫暖她,也算是一個對自己的慰藉。
原來是這種感覺啊……全心全意爲着一個人。
他突然後悔了,之前自己做的的一切,都好像是個徹頭徹尾的大笑話。
風馳電掣到了醫院門口,傅涼旭扔下一疊錢就往裡面趕。
今天值班的護士覺得很幸運,跟以前一樣的晚上,卻從大門口進來一個容貌俊朗的男子。但下一秒她就爲自己之前的想法道歉——男人一到醫院就變成了兇惡的獸,兇狠凌厲得不像話,讓整個一樓大廳手忙腳亂。醫院高層認出是傅涼旭,嚇得馬上安排對他懷裡昏迷女人的檢查。
就連薛芷夏被放到病牀上推走,他也不願意放開緊緊握着的手,負責的醫生覺得很爲難,正想說傅總裁您這樣我們根本不好操作,但是擡頭看見傅涼旭吃人一樣的眼神,生生把這句話嚥進了肚子裡。
飛快地確認之後,醫生用小心的語氣告訴傅涼旭:“傅總,您不用這麼緊張……這位小姐只是因爲貧血,和懷孕期間一時的情緒激動,所以才暈了過去……等我們爲她輸一點營養液,她就可以馬上醒過來了……”
傅涼旭已經沒聽他後面說的是什麼了,機械地重複着兩個字:“懷孕?”
“是的,恭喜傅總。”醫生篤定他倆是一對,“這位小姐已經有一個月的身孕了,可以好好照顧她一下。不過我們已經確定過了,孩子很健康,沒有大礙。”
一聲悶雷在傅涼旭腦海中炸開了,他難以置信地把目光放在薛芷夏的小腹上。光滑平整的肚子下面,原來真的有了一條新的生命
她真的懷孕了?
難道這就是景鈺會說自己已經輸了的原因?
她真的已經完完全全地把自己交給了景鈺?
傅涼旭下意識地放開了攥着的那隻手,張了張嘴,卻說不出半個字來。他應該說什麼——恭喜你?恭喜你和景鈺有了只屬於你們兩個人的孩子?有了你們偉大愛情的結晶?祝你們長長久久百年好合?
比起這些,他更願意說一句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