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就如他所說的那樣,一向對人都很好的外公在晚飯之後真的邀請他住下來。如初在收拾碗筷的時候告訴他:“外公因爲生了一場重病所以不會說話,他對每個人都很熱情,尤其是我的朋友。因爲我很少帶朋友回家,所以你不要誤會了。”她說完之後,看了眼終笙似笑非笑的眼睛,忽然有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明眼人都能看出外公對他的喜歡,而他高雅的風度和謙謙有禮的態度確實很難讓一個做長輩的不喜歡。
晚上她整理牀鋪的時候,終笙就站在一旁看着,偶爾翻翻她的書桌,看看她書架上的書籍。
如初不知道的是,對於她的房間,他一點都不陌生,用熟悉來講一點都不爲過。
看得出她的房間雖然長期沒人住,但是還是被打掃得很乾淨。和印象中一樣,房間裡泛着淡淡的槐花香。和其他女生不同,她的房間極其簡單,除了書桌和牀之外,只有一個人工做的書架。他知道那是他外公親自幫她做的,一塊塊長長的木板鑲在牆壁上,木板上放了很多本書,比較多的是她曾發表過的雜誌。他看見書架上有如初和她外公的合影,那是她還很小的時候,手裡握着一個大大通紅的蘋果,笑得很燦爛,很像她的母親。
如初鋪好牀單就問他:“水燒的差不多了,你要不要洗澡?”
終笙放下書,轉身看她:“好啊。”
她家裡的衛生間還是很老的那種,沒有浴霸之類的東西,只有一個很大的洗澡盆。
她一邊熟練地將熱水倒進去,一邊放冷水兌。終笙看着她那雙忙碌的小手,忽然就握住了。
如初一怔,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說:“我來就可以了。”
她也不客氣,將手上的毛巾遞給他:“家裡沒有新的了,現在出去買的話要跑很遠的路,如果你不嫌棄的話就先用我的,要是你不習慣……我去給你買……”
“怎麼會嫌棄。”終笙將她手裡的毛巾接過,放在鼻尖輕聞了聞,用極其曖昧的口吻說,“這上面有你的味道,我喜歡。”
如初的臉忽紅忽白的,匆匆地說了句“你洗吧”便跑了出去。
直到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消失不見,終笙嘴角肆虐的笑才漸漸消失。他擡手,看着手上的毛巾,白色的,已經很舊了,可是依然很乾淨,鼻息間還能聞見淡淡的洗髮精香味。他修長的指尖輕撫上面幾乎已經褪色了看不見的花紋,就像是撫摸着她的臉,細緻溫柔。
終笙閉上眼睛,整理這些天發生的事情、想到的東西,一絲別人看不見的疲憊浮現在他眉宇間。他脫了衣服,泡在她爲自己調溫好的水裡,身體立刻就感覺到一股溫暖在泛濫。終笙閉上眼睛,享受這難得的一刻寧靜。
沒想到這一睡居然睡過去一小時,洗澡盆裡的水早就涼透了,偏偏他還一點感覺都沒有,直到被外面若有似無的敲門聲給吵醒。
他迅速從洗澡盆裡出來,用毛巾擦拭了身子,穿了內褲就去開門。
當門打開,如初看見他精壯的身子光溜溜地展現在自己眼前的時候,眼睛瞪得老大:“你、你怎麼都不穿衣服的!”她埋怨了一聲,連忙將身子扭過去背對着他。
終笙還未從睡夢中回神,只是直覺地過來開門,看見她害羞又抱怨的樣子,只覺好笑,精神也清爽了不少。
“我以爲你有什麼急事才連衣服都來不及穿就過來開門了,你還埋怨。”他勾勾脣角,看着她背對着自己悶不吭聲的模樣,逗弄的心思泛起,“怎麼?才幾分鐘不見就想我了?”
“想你個頭!”如初轉身將手裡的衣服塞在他懷裡,“我外公說你沒幹淨的衣服換洗就先穿他的!”
終笙接過,好笑卻禮貌地說:“謝謝。”
“不客氣。”她面無表情地說,“外公順便讓我看看你洗了這麼久沒出來是不是掉進盆裡被水淹死了。”
終笙一個沒忍住就笑出了聲:“很顯然,我沒淹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知道就好。所以你快點穿好衣服出來,我還要洗衣服!”說完,她瞪了他一眼,扭頭就走。
(二)
等到終笙換好衣服走出來的時候才發現夜已經很深很深。
淡淡的夜霧,柔和的月光。
如初站在院子裡不知道想些什麼,聽見有人走路的聲音,轉過頭,看見是他,也沒個微笑,板着一張臉走到他面前一伸手:“給我吧。”
“什麼?”
“你的衣服。”
“這些衣服都丟在車上就好……”他的話還沒說到一半就被打斷——
“雖然我一點也沒有想要幫你洗衣服的意願,但你是我們家的客人,我不想讓外公不高興。給我吧!“
她倔強地向他伸出手。也許是一夜奔波,又或許是因爲到了家,沒了別人,她褪去了平日的防備,此刻就像是一個任性又不講理的小女孩。
終笙淡淡地笑出了聲,沒再說什麼就把衣服遞給她。
如初接過,繞過他向衛生間走去。將洗澡盆裡的水放掉了之後,她從裡面拿出個大的水盆,將髒衣服放在裡面就轉身走回了院子裡。整個過程終笙就像尾巴一樣跟在她身後,看着她忙忙碌碌的放水,然後在她將衣袖挽起將要洗的時候,他走過去,一把將她手給揣進了手掌心裡。
如初本能地掙脫,卻被他揣得更緊。她眼睜睜地看着他慢條斯理的將她的衣袖給拉了下去,然後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了兩片暖寶寶貼在她的手掌心,看着她睖睜的表情,很自然地親吻她的額頭道:“小刺蝟,保護好小手,自己待在一邊玩去吧。”
她看着他挽起袖子開始洗盆子裡的衣服,沒有像電視機裡面的男主角一樣笨手笨腳。
如初站在一旁,有片刻是回不了神的,靜靜地看着他熟練的動作,忽然之間一抹感動就從胸口泛起,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回想他們從在B市遇見,再到現在待在她家裡,也不過三天的時間,而被她當成是無賴的他,居然會貼心地幫她洗衣服。
似是感覺到她的眼神,終笙擡頭,棱角分明的臉在月光下顯得特別的英俊:“小刺蝟,在想什麼?”
如初一怔,卻是沒有像平常一般用上惡劣的態度,只不過依舊是不滿的蹙眉:“別叫我小刺蝟。”
終笙眨眨眼,忽而綻放一個孩子般任性的笑容:“小刺蝟,我喜歡叫你小刺蝟。”又用他滿肥皂泡泡的手在她臉上輕輕一劃,“小刺蝟,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開始把我列爲好人那一隊了?”
如初看着他,半晌才悶悶地問:“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你覺得呢?”
“……”
“我喜歡你。”終笙忽然開口,目光灼灼地盯牢她,“這個答案滿意吧?”隨後他又恢復了很無賴的樣子,“雖然我一直認爲喜歡你是一件很秘密的事情,至少要在你接受了我之後纔可以告訴你。”
如初直視着他清澈如水卻又深邃多情的眼睛,喉嚨處像是被什麼塞住一般說不出話來。
她當然不知道此刻她的表情有多誘惑、多可愛,只要是男人都會忍不住想要傾向前將她的脣瓣據爲己有。而終笙是個男人,還是個比她大五歲的男人,所以,他幾乎連思考都沒有,動作便大過意識,脣瓣輕輕地吮上了她的脣。
當他清爽的氣息慢慢包圍,如初只覺輕快的愉悅直達全身。迷濛間,她彷彿飄浮在雲端。這個吻,竟會讓她產生一種久違的熟悉,像是很早很早以前,她就感受過,可是偏偏她什麼都想不起來。
(三)
在家的房間裡,如初喜歡在窗臺養植物,每當清晨醒來的時候,看見植物在初升的陽光下綻放的時候會有一種小小的成就感。
早上六點,如初習慣性地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窗外。現在不是槐花生長的季節,但是她的仙人掌還是很好地放在那裡。起牀睡眼惺忪地去刷牙洗臉,洗到一半的時候她總感覺有什麼不對勁。迅速洗好臉,她回到房間裡的窗臺邊,外公的衣褲已經疊好,下面壓了一張字條,紙上的字不多卻很有力度很漂亮:寶貝,我走了。我睡得很好,謝謝你的款待。P.S.記得要想我。落款處,線條勾畫的兩顆心,被一隻丘比特之箭串着,親親熱熱地依偎在一起。
這個傢伙!如初臉紅地想,幸好沒有被外公看見,不然鐵定要拿掃把趕他出門,居然敢調戲他的外孫女。擡頭,太陽已經完全升起,金燦燦的光線灑進窗口,照得她有些睜不開眼。她愣神了片刻,拿着疊好的衣服走了出去,呼吸間還能聞見衣服上洗衣粉的味道。
因爲沒有請假就回來了,如初在家裡待了兩天便匆匆趕回學校。
一回到學校就迎來了公開課考試以及其他課程的提前考試,忙碌地過了兩天,等如初上網的時候,小說的留言區已經有不少讀者在催促更新了。其中也不乏有咒罵的話語,大多是罵作者沒品,挖坑埋人。
讓她感到意外的是,蔣生居然給她留言了。不是讚揚她的文有多好,看上去像是勸慰那些罵她的讀者。真正的大神一說話果然不同凡響。不過兩天,跟在這條留言下面的帖子就達到了上萬條,如初點擊開看,大多是讚揚大神的話,也有讀者羨慕地說:我們家初初跟蔣大神是好朋友嗎?蔣大神都出面說話了,初初你快回來更新吧。
登上QQ的時候,留言羣消息加號消息的蜂擁而至。她一一點開,大多是有關她認識蔣生的事,有些是在羣裡討論的,有的是直接單Q她問的。最能引起她注意的,還是那條自動彈出的消息:蔣生將添加您爲好友。她當然點了確定,然後蔣生的QQ頭像便自動更新,竟然是隻胖胖的趴在地上閉着眼睛的刺蝟。
她的腦海裡本能地浮現出一抹怪異的景象,那個叫終笙的男人被她套上了蔣生的名字。可是怎麼想怎麼覺得彆扭。雖然終笙給她的感覺是很無賴沒錯,但是正確的解說,無賴只是他氣質的十分之一不到,如果不是他對她做出的那些事情,在第一眼看見他時,他給她的感覺絕對是儒雅的溫和以及沉穩的。這樣的人寫出來的東西一定不會像蔣生那樣霸氣十足吧?而且蔣生寫的大多都是一些玄幻加上一些愛情情節點綴的恐怖小說。他寫的愛情極爲細膩,男主角也不像其他作家那樣三妻四妾,卻是格外的深情。這也是他的作品男女通殺的原因。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有靈犀,QQ上好幾個單獨Q她的人都問相同的一句話:初初,你認識蔣大神啊?
她沒回復就一一關閉了,只回了艾丫丫三個字:不認識。
頭有些疼,原本來打算上線來更新文章,現在這個樣子,她一點想碼字的都沒有。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她剛想站起身去倒水喝,眼前忽而一閃,三張紅色的鈔票突然出現在她面前。她擡頭就看見蔣絲陰沉的臉。蔣絲一把抓起她的手,將鈔票塞在她手上,雙手環抱,沉默地看着她。
如初看着那三張紅色一百塊,聰明如她怎麼會猜不出蔣絲的意思?她早就知道蔣絲家很有錢,對錢方面看得一點都不重要,卻沒想到事情都過去了這麼久,她到現在才發現桌子上她留下的三百塊錢。
“這是上次租婚紗的錢。”如初將髮絲輕繞到耳後,“我知道你或許不在乎這一點錢,但這有關個人原則問題,你就收下吧。不然我心裡過意不去呢。”
蔣絲這纔將手放了下來,白了她一眼:“真是受不了你,什麼原則不原則,我跟那邊都打好招呼了,他是我朋友,幫個忙不收錢很正常。倒是你,現在給我錢又算什麼呢?他不要你不要,難道我還收着嗎?又不是我開婚紗店的。”
“……”如初想了一會兒說,“絲絲,你幫我介紹份工作吧。”
“兼職嗎?”蔣絲眨眨眼,“你不是在網上兼職了嗎?每天寫東西都要寫那麼晚……還是你不想寫了?”
“不是,我想再找份兼職。”
蔣絲瞪着一雙閃亮的美眸看着她:“你瘋了嗎?做那麼多工作,想累死自己啊?”
(四)
如初苦笑了笑,沒說話。
敏感的蔣絲輕易地就看見了她眼裡的一絲疲憊,認真地問道:“是不是你外公出什麼事情了?”
“沒有。”如初搖搖頭,“只是他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我總有種很不好的直覺。總之……趁現在還能賺錢就多賺一點吧,存在那裡,早晚會有用的。”
蔣絲心裡拂過一絲心疼。別看她從小含着金鑰匙長大,但卻不像別家有錢人的大小姐一樣囂張跋扈,什麼人都不放在眼底。何況對於如初,她不但把她當成好朋友,而且時常都以有這樣的好朋友爲榮,對於她來講,在那些出生上流社會的人羣裡,她實在是找不出還有誰能在現實中活得這麼認真的了。
“這樣吧,你幫我一個忙。”她握住如初的手,“我可以順便幫你問問有沒有什麼好工作。”
“你說。”
“明天是我爸媽結婚三十週年紀念日,晚上有個晚會,我想請你做晚會的主持人,你看怎樣?”
“可是主持人不是應該是酒店負責找的嗎?”
“酒店找的我不喜歡,再說了酒店找的也是我們家付的錢,俗話說肥水不流外人田嘛,酬勞給他們還不如給我自己中意的人呢!他們又不能幫我找到像你這麼標緻的人兒,你覺得怎麼樣?”蔣絲不眨眼地看着如初。她的神情真摯而懇切,如初幾乎沒有勇氣當着這樣一雙眼睛說出拒絕的話。在她額外補充了一句“一個晚上就能賺一千塊”的情況下,她不在猶豫地答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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