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兆麟的話引起了皇上冷冷一瞥。
在那一剎那,他身上驚出了一身冷汗。但是覺得自己站在大多數朝臣這邊,因此只是低頭請求,不再說話。
難道,他會錯了聖意?!
而那些朝臣命婦,也都詫異的看向了阮兆麟。
如果說以前知道他們父女不和那是猜測,如今,則是肯定了。
不然,一個父親不會說出這種話來。
所有人等着皇上發話,此時左相謝昌遠卻突然出列。
紫色的飛鶴朝服端端正正,顯然剛纔是沒有什麼奔逃的大動作過。
謝昌遠輕撩袍擺,緩緩跪下,雙手作揖,兩隻蒼老的手依舊大拇指筆直的豎直,比起先前右相的奔逃,不收斂情緒的大聲嚷嚷不可爲不優雅從容。
謝昌遠直視上首緩緩道:“自古以來南慶以詩禮傳世,當詩禮不足以護國,該當如何?”
裴進的面色開裂,跪着側身就對謝昌遠辯駁:“左相大人勿要胡言,”他雙手作揖往右側高高舉過頭頂,“我南慶乃泱泱大國,豈是隨便就能任人欺凌的?”
謝昌遠不理會他,繼續看着上首的龍騰接着道:“詩禮不足以護國,當以武力護江山!”他看着身旁的右相,一字一句道:“右相大人可曾想過,若大劍師仙去,難道北狄會因爲南慶此時退讓而不興兵?!看來南慶真是安逸太久,令右相大人已經忘記最基本的‘居安思危’的亙古恆言。”
左相一席話如同一股警鐘深深地敲擊在了在場衆人的心,下面的羣臣俱都面露羞愧之色。
大劍師是什麼樣的人物,他們都明白。
一人可以護一國。
如果大劍師身隕,那對國家是覆滅性的打擊。
四國蠢蠢欲動,就是在等着去熬對方的大劍師合適仙去。
後輩無破境之人,這代表着四國依舊實力均衡,可是如果現在有了,那麼,變數將起。
唯一幸運的,是那個破劍師境的人,使他們南慶的。
龍騰看着下面羣臣俱都低着頭,皇上未置可否,揮手散去。
深夜罷,龍騰獨自一人歇在乾清宮,桂盛推開門腳步無聲的走了進來,滿室的燈火招搖通明。
龍騰坐在几案前翻閱着皺着,聽着桂盛的稟報。
聽着聽着龍騰就走起了眉頭,“無性命之憂?”
桂盛也是一副驚歎的語氣:“可不就是,要說這納蘭子墨的運氣實在是好,偏偏讓他心臟長反了,御醫說只是受了內傷再加上失血過多所致昏迷,耐心調養一段時間就可以了。”
龍騰批閱奏摺的手頓住許久,硃砂在皺着上凝聚了一團紅色點滴。可不就是運氣太好了麼,明明都一劍穿心了,這樣的機率都能被他遇到。
“皇上?”桂盛看見那奏摺上的紅紅一團,出言提醒。
龍騰回過神來,面無表情的將奏摺收起放在一邊,又拿出另外一邊未批閱的翻開。淡淡道:“你下去吧。”聲音都有些無力。
桂盛看了皇上一眼,搭着浮塵無言地躬身退下。
*
翌日清晨驛站裡東廂房佈置清冷,然而裡面卻人頭涌動,向宗光親子守在納蘭子墨的牀邊,等着他睜眼。
這可是讓他們北狄的下一任大劍師,若是就此犧牲了,那他也可以不用回去了。
是以納蘭子墨一醒來睜開眼就看見殫精竭慮的向王子一時間有點回不過神來。
最重要的是刺眼的光線令他倍感難受。
日常他的房間無人敢進入,現在不僅多了一個王子殿下,緊接着又涌進來一大羣提着藥箱的老頭子。除了師父從未真面目示人的納蘭子墨只想要將這羣人統統轟出去……
好不容易熬到那羣老頭出去,納蘭子墨第一件事就是尋找自己的黑斗篷。
向宗光見他東張西望,親手取過十字木架上的斗篷拿過來,“你是在找這個嗎?”
納蘭子墨臉色蒼白虛弱點頭,接過向宗光手上的斗篷,納蘭子墨像是捧到了安全感,閉上眼。阮明心那毫不猶豫刺來的一劍猶在眼前。他現在還能活下來真是命大,然而他卻高興不起來,只要一想到決戰是那個女孩一身的氣勢就骨頭生寒。
十三年了,他已經跟隨師父十三年了,卻還比過上一個僅僅在千仞山之上幾年的姑娘!劍師境啊!沒有契機頓悟,就算是再給他十年他也不一定能夠到達,曾經他以爲自己會是這一輩中最先到達大劍師的人。師父說過,他是這些年來有史以來修煉唯一一個進步最快的。而她……!
阮明心很有可能會是下一輩第一個成爲大劍師的人!他必須將這個消息儘快傳給師父。
向宗光看着這樣子的他忽然覺得納蘭子墨也有了有人氣,過往他總是冷冰冰的,隱埋在黑黑的陰影之下,令人覺得距離遙遠,周圍的人也是自然而然的與他隔開了距離。如今忽然看見了他的容顏,再加上這一舉動,忽然就有了想要深交的慾望。
過了好一會兒才又有氣無力的說道:“王子殿下可否爲在下傳一封信給師父。”
毫無疑問最終這封信是落到了霍錚的手上。
他早就派人盯着驛站不放了,別說是一隻飛鷹,就是一隻蚊子飛出去了他都能知道。
所以當那隻黑背白肚子的飛鷹剛從驛站飛出來的時候,他一身口哨就讓城外獵食的逐風將他抓了回來。
然後當霍錚取下紙條的時候,理所當然的飛鷹變成了逐風對自己功勞的犒賞,盡到了他的肚子裡。
霍錚不管它,看它在霍府荒涼的小院裡吃得血淋淋的,揣着紙條就走開了。等到了書房再看,一翻開,整個人都愣住了,渾身泛起一股後怕的冷汗。
還好!
還好他是將這封信給截住了,不然是讓納蘭子墨將消息傳回北狄……
霍錚看着字條冷冷的笑了。
他拿着字條一路看着,那上面的字觸目驚心:阮明心已破劍師境,必須誅殺!
他走到燈火旁邊點燃,親眼看着它化爲灰燼纔將盡頭放開。
火苗一不小心燎了一下他的手指,而他卻像是一點也沒有看到一樣。
他的眸光如此狠絕,堪比千仞山頂上那常年不化的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