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嬤嬤這麼說,是保全了蘇凌瓏最後一點尊嚴。
若是蘇凌瓏在此翻臉,說是自己全然不知這些丫鬟竟是因爲辱罵自己而受了罰的,那她纔是真的賠了夫人又折兵。
現在好歹還落下了個善待下人的好名聲。
冬蟲的眼眸顫了顫,深知自己不是這張嬤嬤的對手,便也不囂張,也不玩弄什麼小心思,只是小心退下,將事情交給別的丫鬟做。
瞧見蘇凌瓏已然被拉走了,冬蟲也沒有多呆,轉了個身子便回了三房。
才一進了屋子,便是瞧見夫人有些發冷的臉。
彼時許華濃靠在花窗上,外頭的天兒還是有些涼,屋裡又沒個暖爐,許華濃嬌弱的身子都有些發燙,大概是真的被涼風侵襲了身子。
“夫人,事兒辦妥了。”頓了頓,冬蟲笑着說:“只是大夫人身邊有高人,也沒瞧見大夫人怎得失了顏色去,倒也算是遺憾。”
許華濃微微垂了頭,沒說話,卻是將眼眸轉過來,自她身上繞了一圈。
冬蟲自然曉得許華濃是什麼意思,小心翼翼的垂着頭道:“侯爺今兒說了,要回來歇息的。”
前兒幾日,侯爺都是歇在外面的,而且,因的昨兒夫人醉酒,鬧出了不少亂子,夫人今早才醒過來。
這一醒過來,夫人便是一副不說話的樣子,冬蟲伴了夫人這麼久,自然是明瞭夫人的心思,怕是這一回,真的叫那大夫人給惹惱了。
冬蟲倒是忍不住多說一句:“夫人可是莫要在心裡一直怪侯爺納了妾侍,又叫君姨娘懷了身孕的,昨兒奴婢等夫人,又實在等不到,就去求了侯爺,侯爺是真把夫人放在心上呢。”
彼時許華濃覺得渾身倦怠,任由冷風吹着,說不出話來,聽的這話,纔是緩慢的扯出了一抹微笑來,嫵媚的臉頰透着幾分清冷,衣決都跟着紛飛起來,許華濃點着頭道:“今晚拾掇幾個容瑾愛吃的小菜吧。”
冬蟲立馬應者,點頭下去叫廚子多做些。
彼時似乎天色都跟着暗沉下來,又沒個什麼光亮。
大房卻是一片鬼哭狼嚎。
那羣丫鬟自卑領回來之後,就被扔在後院兒裡沒人管,有的人緣好些有人惦記,便是被擡回去,有個人來伺候。
若是有的乾脆就是個不的人喜歡的,又是得罪了大夫人,也沒人冒着那個風險上去幫襯他們,一時之間後院兒只剩下一片慘叫。
“夫人,這般可不是個辦法。”翠玉正給蘇凌瓏熬了一杯茶,小心的放在蘇凌瓏的面前,又去點了香爐,小心的哄大夫人:“爲了大夫人的名聲,今兒晚上絕不能有人死在這兒,奴婢一會兒,便去將那滿院子的丫鬟處理了去。”
蘇玲瓏的臉上掠過幾分凌厲,卻被一邊站着的張嬤嬤捕捉到,張嬤嬤臉色不變,只是聲音亙古不驚:“大夫人莫不是忘了嫁過來是做什麼的?”
眉頭一皺,蘇凌瓏便是不敢說話。
她嫁過來是做什麼的?
可不是因爲她在蘇家的時候得罪了貴人,蘇家保不住她,又怕那位貴人對她動手,才匆匆將她嫁掉了。
不過,這下嫁卻是嫁的隱蔽的很,外人都是不知道的,蘇凌瓏也明白家中之人的打算,雖說自己是嫁過來了,但是隨時都可以走,回了蘇家,她依舊是那個呼風喚雨的蘇凌瓏。
她嫁過來,說到底,只是爲了躲避風頭。
蘇文又何嘗不知?所以自從她嫁過來,蘇文便是給予她無限寵愛,但是卻絕對不碰她一根手指頭,以禮相待,甚至每個夜晚雖說有時候歇在自己身邊,卻都是睡花塌的。
左右這麼一想,蘇凌瓏便是明瞭張嬤嬤的意思了。
自個兒就是過來圖個安穩的,又要鬧出來什麼幺蛾子?
一定要鬧大了,叫所有人都知道她蘇家大姑娘的醜事麼?
蘇凌瓏便是垂了頭不敢多言,旁邊的翠玉便跟着打圓場:“張嬤嬤莫要焦躁了,夫人歲數小,現在總歸也算是練練手,省得到時候嫁到了真正心意的貴人家去,也跟着吃了苦頭。”
張嬤嬤臉色好看了一些,卻瞥了一眼臉色慘白的蘇凌瓏,微微搖頭道:“明兒夫人便跟着我學學管家罷了,可是莫要摻和這般事了,況且,明日那三房的人就要入了宮闕去,正是大夫人掌權的好時機。”
蘇凌瓏眼眸一亮,卻又迅速遮蓋了眼簾,垂着臉頰輕聲的念:“可是還有那老太太呢,雖說是個擡不上位子的妻妾,但是——”
“大夫人!”那張嬤嬤眼眸一瞪,語氣就有些凌厲:“容府老太太雖是妻妾,卻也是大夫人的長輩,日後不可這般說,免得落人詬病。”
蘇凌瓏心下也是有些氣惱,卻是不敢言語,只是點了點頭,張嬤嬤自小帶她,自然是處處戳她的軟肋。
瞧見蘇凌瓏態度軟下來了,那張嬤嬤也沒得如何盛氣凌人的教訓,只是嘆了口氣,頗爲感嘆的說:“大夫人日後便是莫要摻和這些事兒了,雖說這侯府人不多,但是個個兒都是人精,自個兒都是有自個兒的打算的,大夫人心思還欠些打磨,日後吃夠了虧了,自然就曉得。”
蘇凌瓏沒說什麼,只是眼眸垂下來的瞬間有些不忿,她到底是個主子,叫人這般指着鼻子教訓纔是覺得難受,更何況這指着她鼻子教訓的還是個嬤嬤來。
“罷了,今兒夫人便是早些歇息吧。”瞧見蘇凌瓏這般,便是知曉蘇凌瓏怕也是不想聽自個兒說什麼了,張嬤嬤皺眉告退。
蘇凌瓏巴不得她走,便是允了,翠玉去送張嬤嬤的時候,就瞧見張嬤嬤臉色有些陰沉,翠玉便也不敢露出什麼笑顏來。
“從今兒開始,仔細這點夫人的動作,你個做丫鬟的,卻是不能幫主子分憂,讓人瞧見也不知個羞!”
張嬤嬤一張冷臉越發嚴峻:“今兒那丫鬟,怎得別的人不找,偏生直愣愣的找了大夫人來?後來你可是知道那人是誰?可是尋到了那丫鬟的影子?連個人都沒瞧見,便是叫夫人當了衝鋒陷陣的那個去!”
翠玉沒說話,也沒反駁,只是微微垂着頭,她自個兒是知道夫人的性子的,也知道張嬤嬤的性子,張嬤嬤驕縱着夫人,可是未必驕縱她一個丫鬟。
更何況,當時那個丫鬟確是怎麼看怎麼可疑,後來翠玉找了,還真是找不到人了,任由她翻遍了整個院子,甚至外頭的院子都跟着看了,卻是壓根都沒找到那個人。
翠玉也知道,這一次怕是被人算計了,唯獨蘇凌瓏還矇在鼓裡,蘇凌瓏沒有察覺到,衆人也就沒有提,全然是覺着,怕蘇凌瓏受了大委屈,覺着氣惱,又去找許華濃折騰,纔是個沒完沒了。
還不如瞞着大太太,叫大太太什麼都不知道,消停的度過這段時間,到時候好重新回到蘇府。
“張嬤嬤,您老人家是甚麼都瞧得懂得,可知道是那家人算計我家夫人麼?”遲疑了一下,翠玉咬牙問:“奴婢總是覺着,那三夫人雖然瞧着是個狐媚子的模樣,但是辦事可是利索的緊,也不是個這麼玩弄手段的。”
“你瞧見的瞧不見的多了去了。”
張嬤嬤一瞪眼,惡狠狠地衝着翠玉說:“今兒可是莫要出什麼亂子,你一會兒好生回去伺候主子,今兒的事兒,我會去安排的。”
翠玉立馬跟着點頭,臉色有些發白,卻還是一路恭送張嬤嬤——這張嬤嬤自打從蘇府出來依賴,整個人都顯得有些桀驁了,大概是因爲在這侯府裡,她是夫人唯一的有力的依靠吧?
想了想,翠玉心中有些不屑,不過便是個老不死的罷了,過幾年到底還是要被自個兒踩在腳下的,只不過,現在還要這個老不死的多出幾分力氣罷了。
倒是想着,翠玉前腳正要進門,後腳卻看到大爺回來了。
大爺這段時間渾身倦怠,偶爾睜開眼看人雖然還是一片柔和,可眼底還是帶着光的,偶爾說起話來似乎還帶着幾分凌厲,翠玉連忙跟着伺候着,等到了門口,卻瞧見容文臉色略微有些變動。
翠玉連忙垂下了頭不敢看,大爺是個心思細膩的,當初蘇家苛求大爺休了原配娶了大夫人,然而大夫人遲早還是要走的,大爺又不能碰大夫人,蘇家完全便是仗勢欺人,所以,有些時候容文在屋子裡,對待大夫人便當做空氣一般。
大夫人歲數小,卻也深知蘇府的過錯,自然也不敢怎得跟大爺爭鬥,偶爾大爺待大夫人也是極好的,在外頭看着,還真是一片郎情妾意。
但是唯獨知道其中內幕的人,才能啐一口唾沫,說一個“腌臢”來。
眼瞧見大爺進了屋子裡,翠玉猶豫了一下,纔回去帶了些糕點小菜過來——並不是爲了討好夫人和大爺,完全是爲了多讓自己在大爺的眼皮子底下多出現兩回。
因爲到時候大夫人如果真的尋了別人家,要悄無聲息地走,病逝是最好的選擇,若是自己早早的就成了妾侍的話,那順理成章,自個兒最次也要擡成個姨娘來。
雖說這院兒裡有不少姨娘,但是她到底只是一個丫鬟,若是能得了這麼個機緣,怕是日後都要拍着心臟去樂和樂和呢,又爲何去做個吃力不討好的丫鬟呢?
雖然一般丫鬟跟着主子走,日後都是會被衝做填房的,但是實際上,大夫人的心眼兒小得很,翠玉可不想在蘇凌瓏手底下窩囊一輩子。
卻在進門的一瞬間,察覺到裡面有點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