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金元寶,可是夠一個平常人家好幾年的吃穿用度了。
那孩子一見到那金元寶,眼睛都直了,但是卻沒有聲張出來,只是感激的看了一眼許華濃,然後迅速將這金元寶藏在了自己的衣衫裡。
雖說他的衣衫破敗但是依舊整潔,雖說不過六歲,但是看着個姿態來,卻也是個懂事的,最起碼,穩重的緊。
冬蟲又拿過來了些許紅包,順着孩子們發,旁的孩子便是新歡鼓舞起來,唯獨那個接了紅包的許長林,又是瞧了一眼許華濃。
可是從頭到尾,許華濃都沒有和他說一句話。
幾個孩子到底也鬧不了多久,大部分時間都是他們吵吵嚷嚷的,因爲是商賈之家的孩子,也沒個規矩,許華濃任由他們鬧,纔是片刻時間,他們也就呆不住了,冬蟲就去送他們。
只是臨走之前,還沒忘記給他們一人帶上一個包裹,冬蟲到底還是靈醒點,瞧見了姑娘當時給這個許長林個元寶,也就偷摸用油紙包了好幾層,給包裹了個燒雞,又帶了點瓜果蔬菜給那孩子。
許長林不說話,面色含怯,卻將那個油紙包報的緊緊的不鬆手。
待到送走了那孩子,冬蟲纔是心疼:“哎呦,姑娘,那孩子這幾年都是不用愁了。”
“你便是這般小家子氣!”
許華濃掃了她一眼,又笑:“不過是個孩子罷了,他回去了,自當會將這個金元寶給他孃的,左右也是親戚,你瞧他旁邊的那幾個孩子,個個兒吃的肥壯,也便是他一個瘦瘦的,叫人心疼罷了。”
話是這麼說,但是許華濃心裡,卻是泛出來些許驚濤駭浪來。
這個許長林她是想起來了。
在她嫁到程家的第三年,也就是三年之後,許長林方纔九歲孩童,不滿十歲,就進了翰林院,也不知是怎麼進的,但是就是進了翰林院。
翰林院什麼地方?惟獨只有皇家子弟和豪門世家的子弟能進去,像是許長林這樣歲數的孩子,又是寒苦出神,怕是這輩子都沒聽過翰林院的名字。
而在她死的那一年,也就是嫁到程家第五年,她年方十九將近二十,許長林不過堪堪十一歲,卻拿下了那一年的殿試,命中狀元。
方纔十一歲而已!
便是轟動了整個京城,也便是因爲這許長林,所以許家的腰桿兒都跟着硬起來了,說是聖上賞賜之類,又是派過去做了幼年太子的伴讀。
總之卻是前途不可限量。
許華濃那一年卻沒有心思關心這些,因爲她那一年跟許華清鬥得你死我活,可是不知道天昏地暗,後來又是性命垂危,哪裡還記得自己有這麼一個表弟了?
幸而,現在是遇上了,左右多結結善緣,應該日後會記得自己一些吧?若是這許長林心裡感激自己的話,說不準日後還能幫襯上自己一些。
心裡打着算盤,卻又忍不住開始想,有些懊惱,又有些慶幸。
反正一切都是重來一回,還有什麼可怕的?
元寶嘉年三十六年冬,也就是今年,她即將要嫁人了。
時辰定的差不多,許華濃踩着正月十五的點兒,而許雨卻是踩着正月十六的點兒。
按理來說,應該是大的先嫁人,但是許華濃歲數最小,上頭還有許華清這個嫡長女沒嫁人呢,乾脆,許家就從小的開始往出嫁。
又是因爲許華濃要嫁的是侯爺,說是按照身份高低嫁出去也不爲過。
兩個婚事將近,很多人都忙活開了,許家更是忙的雞飛狗跳,各種各樣的事情焦頭爛額,大太太每日都是忙的腳跟站不穩,心裡又是頗爲嫉妒。
許華濃嫁出去了不說,就連許雨,也不知道是走了什麼樣的狗屎運,也是要嫁出去了,還都是上上之嫁,到時候,叫她自個兒的女兒嫁到誰家去?
可憐她還要給許華濃佈置,這樣一折騰,倒是顯得府裡的人手不夠,上上下下連着老太太的人手都跟着出去忙活,纔是趕在過年的時候忙活的差不多了。
其實每年新歲的時候,許華濃都是坐在桌子的末尾,吃完了飯,便坐在那裡,待到衆人都疲倦了,又悄無聲息的回去。
否則,她也不可能這般默默無聞,除了一句好才情之外,便是沒有人再讚歎過旁的什麼了。
然而今年註定要忙活許久,整個大家族裡裡外外聚集在一起,人還是很多的,許華濃和許雨坐在老太太的一左一右,不斷都是上來敬酒祝賀的人,恍惚之間,許華濃響起了自己臨死之前。
便是有些覺着眼角發酸,又是忍者,旁邊的人問起來,她只說是覺着有些倦怠,累了。
老祖宗便是心疼的叫她去休息,許華濃也沒有推脫,轉身便是自個兒回了後頭的客房。
外頭這麼多人,她是不可能回到自己的院兒裡的,休息一會兒,還是要接着出去應酬,不過就是家中的人的一些附和和說辭,她都應承這便是了。
不過片刻時間,許雨便也是來了。
大概是因爲能嫁到程府去,許雨倒是沒有給許華濃什麼臉色,只是目光瞧見許華濃的模樣的時候,也有些冷。
“四妹妹好生悠哉。”
大概是想到了什麼,許雨微微彎下身子,瞧着許華濃笑道:“方纔姐姐在外頭可是聽見了不少好聽的東西,妹妹可是要跟着聽一聽?”
“二姐姐有什麼事兒想要告知妹妹的,但說無妨。”
許華濃倒是不吃她那一套,裹了裹身上的衣衫,這客房裡的暖盆燒的不旺,有些冷。
“四妹妹還是一如既往的討人厭。”
許雨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冷笑着:“不過有人比我更討厭你,也輪不到我來,你家母親現在正琢磨着呢,要將你家姐姐也嫁到侯爺府去,到時候算是兩個姐妹嫁了同一個夫婿,說起來也是個好姻緣。”
世人皆願成人之美,男子又好三妻四妾,只說是得了一對兒姐妹花美嬌娘纔是好的,所以大部分家的閨女,都是成雙成對的嫁了人。
又是因爲這成雙成對的嫁了人,到了人家夫婿的家裡,兩人相互扶持,總不會叫旁人欺侮了去,所以才叫這風尚更甚。
而且,若是其中一個姐妹嫁了好人家,便是不如叫另外一個姐妹也嫁過去享清福,總好過叫另外一個姐妹下嫁纔是。
而且,論許華清的身份,若是接着許華濃,嫁到了侯爺府裡,其實也算的上不錯,不過,許華清估摸着只能做一個小妾姨娘了。
“大姐姐生性孤傲,又怎能寄人籬下?母親一向疼愛大姐姐的,也捨不得她來受委屈。”
纖細的手指挑撥了一下一旁溫熱的茶水,許華濃瞧了一眼面色有些冷漠的許雨:“況且,我和大姐姐情比金堅,若是她能來侯爺府裡陪我,我也是願意的緊的,就怕到時候,大姐姐不願只做一個姨娘罷了。”
“你!”許雨便是面色一變,臉色都顯得慌亂起來。
許華濃目光溫和的盯着她:“二姐姐是怎麼了?可是被誰給嚇到了?”
許雨面色漸漸變得鐵青,然後冷笑了幾聲,而在她身後,輕輕的傳出了幾聲腳步聲——有人在這裡,而現在已經跑遠了。
都不用猜,許華濃就知道,一定是大太太或者是老祖宗的人。
這人應該只是跟着許雨的,許雨心知肚明,但是她轉瞬來尋了自己,又說出那樣一番話,就是想要自己說出跟“大太太勢不兩立”,或者是“不可能叫許華清嫁過去”之類的話,然後叫那丫鬟傳給老祖宗或者是大太太聽。
算是借刀殺人了。
不過許雨這算盤打得太簡單了,許華濃到底還是在衆人之間摸爬滾打了幾年,也是有自己的心思的,區區一個許雨,到底還是差了幾分火候。
卻是突然瞧見許雨面色變化了幾下,突然笑了。
許華濃心裡咯噔了一下,果不其然,外頭突然響起了腳步聲,許華清從屋外衝了進來,直接抱住了許華濃,臉上還是掛這淚珠的:“四妹妹如此待我,姐姐自當是要還報與妹妹的!”
許華清怎麼在這裡?
看着個模樣,竟然是在外間等着自己的!
一念至此,許華濃心都跟着劇烈的跳了兩下,纔是明白過來,這估摸着是大太太的手段,果真是好深的計謀!
方纔那般場景,不管是許華濃怎麼回答,那丫鬟都會跑出去報信,將許華濃的話完完全全的轉述給大太太或者是老祖宗,若是許華濃怒斥大太太或者是許華清,那邊是許華濃不講孝道,竟是這般對待自己的姐妹,毫無親情。
但是若是許華濃應承下來,說是想要許華清嫁過去,那許華清就是順水推舟借坡下驢,直接邊說自己也同意!從而搭上侯爺府裡的線來!
竟是給自己挖了這麼一個坑!
心裡都堆了驚濤駭浪了,許華濃卻面帶笑容:“大姐姐想的個什麼?我們都是姐妹,自然要互相幫襯了。”
許華濃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帶着的溫和和柔軟,叫許雨和許華清都是傻了一下的。
“好,好!這纔是我許家的孫女兒!”
卻突然聽了一聲爽朗的大笑,便瞧見老祖宗拄着柺杖,臉上帶着歡愉的從門口進來,一張慈祥的老臉上掛這疼愛和溫和。
許華濃的心更疼了,同時,也更恨。
老祖宗竟然是這麼快就趕過來了,估摸着就是等自己說下了這樣一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