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請託不僅蕭懷素重視,王氏也不敢有絲毫馬虎,倆人商量着又着意挑了好幾戶人家,首先便排除了朝中清流一脈,想來這樣的書香門第也不想與商賈結親,即使是有着世子爵位的皇商。
其實那些空有其表的勳貴豪門也被蕭懷素一併排除在外,這些人最是華而不實,手中沒有實權,卻慣會逢迎,東倒西歪的牆頭草,本身立場就不堅定,自然也不是結親的好對象。
蕭懷素也知道葉觀瀾生性爽朗,或許一般規矩的書香女子他還真看不上,便將目光瞄準了那些後起的武將之家,因是武將世家出身,他們的女兒也多是生性豪爽之輩,不扭捏不做作,倒是與葉觀瀾的性子般配。
其中便有忠勇將軍馮通的三女兒馮稚,還有一個是兵部侍朗曹鵬的小女兒曹雲。
“我瞧着兩位小姐都不錯,竟然都有些不好選了。”王氏與蕭懷素說起這兩家小姐,“馮小姐一身好武藝,人也長得好,性子活潑大方,我挺喜歡……只是曹小姐也不差,性子也好,聽說精通兵法謀略呢,聰慧又漂亮!”
“舅母這一說,我都不好選了。”蕭懷素想了想才道:“這事我還是進宮去回稟娘娘一聲,由她來決斷最好。”
“是這個理,”王氏便點了點頭,“橫豎都是爲了世子好,不過也要看娘娘更中意誰,她是世子的姑母,自然有權做這個決定。”
蕭懷素點了點頭,起身道:“這次真是勞煩舅母了。”
“哪的話,”王氏也笑着站了起來,拍拍蕭懷素的手道:“不說從前世子還救過延雲她們,這次又是娘娘的請託,我也就是出了點力氣罷了。”
蕭懷素又與王氏寒暄了幾句,這便進宮去了,這事懸在心上一日沒個結果她心裡也不踏實,畢竟皇后那裡還記掛着呢,早點復了命選了合適的人家也算是她對葉觀瀾盡的一份心了。
蕭懷素在宮裡自然是穿行無阻的,如今有了太后與皇后的令牌在身,走到哪裡不被人恭敬地稱一聲“安平郡主”。
等到了“錦繡宮”後,蕭懷素將這兩家的小姐與皇后一說,果然她便沉思了許久,這才斟酌道:“忠勇將軍本宮也聽說過,好似皇上不久之前才封的……至於兵部侍朗曹大人,這倒是個精明的。”
見蕭懷素一臉關切的望來,皇后笑了笑,點頭道:“杜夫人的確是費了心思的,武將也很好,倒是沒有文人這些彎彎繞繞,性子也爽直些……這樣吧,本宮到時候宣這兩位小姐進宮來一趟,也讓觀瀾在屏風後瞧上一眼,他能夠瞧上誰就是誰了。”
“世子是個有主意的,讓他瞧一瞧也好。”
蕭懷素便笑着點頭,心中思量着若是這兩位小姐能見上葉觀瀾一面,只怕都會被他的風采所迷醉吧。
離開“錦繡宮”後,蕭懷素原本還要往“景福宮”去探望懿德太后,沒想到在中途的一座荷花池邊正瞧着有人在那裡翩翩起舞,不禁微微駐足望了過去。
那是一個穿着鵝黃色遍地金長裙的女子,她的舞跳得不錯,旋轉間步伐採踏得宜,長袖飛舞,墨發飄揚,當真有幾分仙人之姿,她回身時剛好與蕭懷素對視了一眼,卻仿若未見一般,一轉身又繼續跳了起來。
蕭懷素卻是有些納悶,只覺得這人有些眼熟,不由問起身邊的宮女,“這位是……”
“郡主有所不知,這是新進的孔貴人。”
這宮女來自“錦繡宮”,也是皇后派來將蕭懷素送至“景福宮”的,自家主子都對這位安平郡主禮遇有佳,她們做侍女的自然更是小心恭敬。
“孔貴人……姓孔……”
蕭懷素琢磨着這幾個字眼,突然腦中靈光一閃便記起了眼前這位孔貴人。
這便是從前與安家姐妹玩樂在一起的孔家二小姐,她卻不知道孔二小姐竟然也選秀入宮,如今還被封爲了貴人。
既然是與安貴妃有關的,蕭懷素便有些猶豫起來,這荷花池邊上的道路是她去“景福宮”的必經之路,她是不想與這位孔貴人打照面,只這樣就要另擇路而走,好似有些刻意之嫌,弄不好也會引人口舌,但她又擔心會有其他事情發生,便聽邊上的宮女道:“孔貴人平常也是在這裡練舞的,郡主不知,就連皇上都曾誇過孔貴人體態輕盈,舞姿美妙呢!”
“喔?”
蕭懷素側頭看了這宮女一眼,見她目光坦然並不像作假,心中略微一思量便暗自點了點頭。
既然這位孔貴人平日裡也是這般,想來也不是因她之故纔在這裡習舞,自己故意躲開這舉動便引人猜想了,索性也舉步往前而去,道:“既然如此,咱們也就小聲些,別打擾了孔貴人習舞。”言罷已是放輕了腳步,步伐卻又加快了起來。
石毅不好入後宮,這幾次來蕭懷素都只帶着石娟,此刻見着主子步伐加快了些,石娟也心有所悟,不禁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來。
除了懿德太后與皇后娘娘那裡,這後宮可謂是步步險地,蕭懷素本就不敢行差踏錯一步,自然更加小心起來。
孔貴人好似也沒有在意蕭懷素,自顧自地練着舞,這點蕭懷素能夠明白,畢竟孔貴人也算是安貴妃的人,雙方處於敵對狀態,也沒必要向對方虛應示好什麼的,說真的孔貴人這樣做也讓她暗暗鬆了口氣,便要加快步伐走過荷花池。
而就在這時,一條長長的水袖突然凌空拋了過來,蕭懷素一個沒留意正好踩在了水袖上,腳下一滑,險些摔倒,幸好石娟快步上前來扶住了她,這才站穩了腳跟。
蕭懷素剛想道一聲萬幸,卻突然聽到身後一道落水的聲音,那邊已有宮女高聲驚喚了起來,“不好了,孔貴人落水了!”
不好!
蕭懷素臉色一變,連扶住石娟的手都不由攥緊了,她原以爲只是過個路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沒想到孔貴人竟是挖了這樣的陷阱在等着她,只怕落水是小,還有其他更大的陰謀在後頭。
“郡主!”
石娟也覺出了不對,只怪她剛纔想要扶住蕭懷素,並沒有留意到其他人,卻不想孔貴人竟然意外落了水,這下就算本不是蕭懷素的不是恐怕也要落到了她的身上。
“稍安勿躁,等他們把人救起來再說!”
蕭懷素咬了咬脣,腦中略一思量,便飛快地對一旁驚呆了的宮女低聲吩咐道:“你快去請皇后娘娘來,也差人往太后那裡報個信,就說我在這裡出事了,請她們速來!”
宮女怔了怔遂也明白了過來,趕忙點了點頭,“郡主稍候,奴婢去去就來。”性子沉穩中並不見慌亂,顯然是已經訓練有速,也是皇后信任的人
蕭懷素點了點頭,只站在那裡,既不主動靠近孔貴人那方救人的隊伍,也沒有就此抽身離去,那麼多雙眼睛看着,若是她真的先行離去了,到時候孔貴人再栽贓點什麼在她身上,她倒真是不好分辨,她就是要等着看人救了起來孔貴人會有什麼說法。
果然,在太監宮女的救援下,不一會兒溼淋淋的孔貴人便被救了起來,只是她全身溼透盡顯狼狽,哪裡還有剛纔的美態。
只是卜一被救上岸孔貴人的目光便四處搜索了一陣,待瞧見蕭懷素並未離去後好似鬆了口氣,這才表情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我肚子痛,好痛……”
蕭懷素目光一凝,如電般地射向了孔貴人所在之地,便見着那原本鵝黃色的裙襬上染上了一抹奇異的血紅色,眼神不禁一黯,一雙隱在袖中的手不由緊緊握成了拳頭。
“啊,貴人不好了,快請太醫!”
宮女的驚叫聲響成一片,便見着有人四處奔忙起來,或許是要到哪一處回稟請求,還有個着水紅色衣衫的宮女快步走到了蕭懷素跟前,福身行了一禮,口中稱道:“郡主,如今咱們貴人不適,還請郡主移步,陪着貴人一同去讓太醫診治,到時候若是皇后娘娘問起也好分說。”
這話說得很是順溜也很是合理,既沒有對蕭懷素這個安平郡主不敬,又隱隱指出孔貴人落水與蕭懷素脫不了干係,若是後頭有了什麼意外好歹,那麼蕭懷素也要負起責任來。
蕭懷素心裡冷笑一聲,看向宮女的目光如冰潭一般,這宮女若不是起初便在心裡打了草稿,連蕭懷素都要贊她一聲急智了。
“你放心,”蕭懷素在心裡磨了磨牙,面上卻是一片平靜地開口道:“那麼多雙眼睛看着的,本郡主坦蕩得很自然要瞧着貴人平安纔好離去,若是貴人出了什麼事,你們一個個侍候的也逃不了!”
蕭懷素面色威嚴,出口的話語也不過是盡述事實罷了,這宮女卻是微微抖了抖,低垂的目光中一陣閃爍。
太醫很快便被請來了,蕭懷素目光一掃,見來人正是白太醫心中稍稍鬆了口氣,有熟人在心裡總歸是有點底氣的,就算被人誣陷了好歹也有個通風報信的。
白太醫揹着藥箱急急趕到,自然也見着了不遠處的蕭懷素,只對着她微微點了點頭,這便蹲下身來查看孔貴人的病勢,這脈搏一撫後他不禁皺起了眉,目光一轉,道:“貴人這是有了身孕?”話語裡帶着一絲疑問。
按理說後宮裡有了身孕的嬪妃太醫院都有備案,而他這一撫脈便知道孔貴人的身孕都快兩個月了,沒道理不找太醫請脈,這其中必有蹊蹺,又見着蕭懷素站在不遠處看着這裡卻並不靠近,顯然是選擇了避嫌,可若是這兩者之間沒有什麼關係他又不信。
被白太醫這一問,孔貴人目光微微一閃,卻還是虛弱地答道:“我當真不知道已經有了身孕,卻還以爲……若我能夠小心一些,今日也不會……”說罷一臉哀泣的模樣,擡頭看向蕭懷素的目光隱含指責之意,“我也沒想到竟會遇到郡主,竟然會……我的孩兒……”一手撫向腹部嚶嚶地哭了起來。
聽到這裡白太醫心裡再一估摸已是覺出了幾分味道,孔貴人是想將損掉龍胎的事情加諸在蕭懷素身上,又想起她平日裡與安貴妃走得最近,孔家也是一直向安貴妃靠攏的,白太醫如何猜不出來這是孔貴人對蕭懷素的暗害,他又豈能讓她如願?
想到這裡白太醫眉頭深皺,掃了一眼孔貴人裙上淌着的血紅,沉聲道:“貴人如今是動了胎氣,不過若是小心將養,這孩子還是能夠保得住的!”
“什麼?”
白太醫這話一出,孔貴人驚了一下,反射性地猛然擡頭,目光閃過一絲驚愕,卻全然不是驚喜,這讓人更是起疑。
蕭懷素在旁邊看了一陣,心中默了默,此刻也上前道:“貴人有了身孕更該在宮裡好生將養纔是,萬不該還在這荷花池畔跳舞。”又轉向白太醫道:“請問太醫,貴人懷了多久的身孕?”這個作不得假,相信白太醫也不會騙她,只是孔貴人的反應太奇怪了,難不成是真得拼着要損害龍嗣也要將她陷害了不成,這豈不是瘋了?
後宮女人莫不以有孕爲喜,這纔是她們保住地位的根本,沒有人會不想要這樣一個護身符,所以孔貴人這樣的反應才更讓蕭懷素覺得奇怪。
“快兩個月的身孕了。”
對蕭懷素的問話白太醫自然據實以道,孔貴人想要阻止也已經晚了,不由一臉地懊悔,她正想要抽了帕子哭啼一番,卻不想蕭懷素袖擺一甩,已是指着孔貴人身後的一干宮女太監喝道:“你們這些奴才是怎麼照顧主子的?!”又轉向剛纔還一臉神氣想要將罪責定在她身上的那名宮女,“看你這模樣也是貴人的近身侍婢,怎麼貴人小日子不來了也不向上通報,若是龍嗣有個什麼閃失,看皇后娘娘不治你們的罪!”
一番話說得孔貴人身後的宮女太監都煞白了臉色,腿上一軟便伏跪在地,連連磕頭請罪。
“明明是郡主你……”
那名宮女不服,還想要梗着脖子強辯兩句,蕭懷素一聲冷笑,“大膽刁奴還敢以下犯上胡言亂語,給我掌嘴!”
石娟早已經候在一旁,此刻聽到蕭懷素的吩咐身影一晃,“啪啪”兩下便將那宮女給抽飛了去。
所有人都驚歎了,沒想到這位身後有懿德太后撐腰的安平郡主果然是傳說中的這般彪悍,那麼上次聽說命人抽了安貴妃侄女的事情也該是真的了,再看向蕭懷素森冷的眼神,有些人不禁嚇得發起抖來。
孔貴人雖然也心中懼怕,但到底記着這次自己的使命,不由咬緊牙道:“郡主,剛纔若不是你,我怎麼會落水?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若是龍嗣有個三長兩短,難道郡主不該負責?”
“貴人說笑了,”此刻蕭懷素心裡已經有了些成算和猜測,只是需要一些時間去求證,可眼下孔貴人想要將這事硬栽到她的身上卻是不可能了,“本郡主一直站得遠遠的,連靠近都未靠近過貴人,就連眼下咱們不也隔着一丈遠的距離,所有在場的人都能夠作證。”
懾於蕭懷素的威嚴,那些宮女太監果然不敢說出一句反駁之言,而剛纔那唯一敢強辯的宮女已是被石娟給抽飛了去,蕭懷素脣角翹起一抹笑來,話峰一轉又道:“再說了也是貴人宮裡的奴才們不經心,若是早知道你有了身孕稟報上去,眼下貴人也不敢在荷花池邊漫舞,以致於出了這種意外,剛纔那道甩長的水袖還差點絆着我摔了個大跟頭,這我也不怪貴人了,貴人既已有了身孕,今後更該好生保重纔是!”
蕭懷素一番話語殷殷關切,且說得有理有據,倒是真讓孔貴人不好反駁,只能恨恨地咬牙,此刻肚子也抽痛起來,哭聲便更見悲切。
她也沒想到蕭懷素竟然這般會分辨,眼下她再說什麼也討不到好,因爲根本沒有人與她附和,那些奴才懾於蕭懷素的威嚴,竟然都不敢有所動作,更不用說爲她說話了。
鑑於這種情景,只能等着之後安貴妃替她討回公道了。
孔貴人心裡一陣懊惱,只能哀呼道:“白太醫,快送我回宮去,這再不治,龍嗣當真要保不住了。”說罷咬了咬脣,眼角的餘光恨恨地掃過蕭懷素。
白太醫早有準備,孔貴人這一說他立馬招來了跟着他來的幾位太醫局的太監,用步輦將孔貴人給擡走了,這才轉向蕭懷素,拱手道:“也虧得郡主有急智,不然這事若真被栽在郡主頭上,還當真不好脫身。”
蕭懷素也明白這個道理,不由近前一步與白太醫輕聲道:“還請白太醫儘量保住孔貴人肚子裡的孩子。”她直覺這其中必有蹊蹺,若真是龍嗣,保住了也免得被人說道,若不是……
蕭懷素冷哼一聲,倒是哪裡都有這種髒污事,孔貴人顯見地是知道自己懷有身孕,卻是故意用這個孩子來陷害她,若不是苦肉計的話那就說明孔貴人肚子裡的孩子當真是不容於世的,不然聽到孩子還能保住的消息孔貴人爲何這般方寸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