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端儀公主已經順利生產,寧淵自然是迫不及待地進了屋來,後面跟着寧湛與白太醫,他們自然也想瞧瞧這誕下的雙生子是男還是女。
“端儀!”
寧淵還是懂得關心人的,一進屋裡第一件事情便是詢問端儀公主的安好,這纔看向她懷中的兩個孩子,不由欣喜若狂。
粉面似的娃兒不過巴掌大的小臉,真是碰一下都怕弄碎了,寧淵看了許久,小心翼翼地伸手想要碰碰她們,卻一直不敢落下,只激動道:“這就是我們的……”說罷看向端儀公主,一臉的期待。
“駙馬,這就是我們的兩個女兒。”
端儀公主的神色已經平靜了下來,說這話時她是在着意觀察着寧淵的表情,見到他果然怔了怔,心頭也跟着一緊,旋即寧淵的脣角露出一絲笑來,只握緊了她的手道:“兒子女兒都好,都是咱們心頭寶,”又擡頭望向端儀公主,“你辛苦了!”
端儀公主這才眼中浸淚,緩緩地點了點頭。
蕭懷素這時已經走到了寧湛身邊,輕輕地攥了攥他的手,又用眼神往門邊示意了一下,倆人這才悄聲地走了出去。
“怎麼了?我瞧着兩個侄女可愛得緊,就是還沒機會抱抱。”
寧湛倒是嘴角樂開了,心中慶幸着端儀公主可沒經歷那樣的難產時刻,家人也少了一份擔憂,生男生女倒是無所謂了。
“你沒瞧着四嫂想單獨與四哥處一會兒麼?人家一家人其樂融融,咱們就不要插上一腳了。”蕭懷素言罷又往後瞧了一眼,見白太醫並沒有跟着出來,無奈於他的遲鈍,只能對寧湛道:“你去將小白給叫出來,眼下他湊什麼熱鬧?!”
寧湛點頭道:“說的是,我立馬把他給揪出來。”說罷又輕手輕腳地往屋裡而去,拉了白太醫便往外走,蕭懷素見着了白太醫還打趣道:“人家一家團圓你湊什麼熱鬧?!快去廚房裡看看,眼下剛好是吃宵夜的時辰,懷秀還在等着你一同吃呢!”這是石娟來時給遞來的消息,蕭懷素自然現炒現賣,先打發白太醫,這才挽着寧湛的手在夜下漫步。
夜色裡一切都靜悄悄的,偶有鳥叫蟲鳴,也只是爲這份寧靜添了些情趣罷了。
蕭懷素微微有些感觸,只擡頭望向那一彎月牙,未近十五,月亮還是半圓,那缺失的一塊就像被人給剜了去一般,看着便讓人覺得心裡頭很不舒服。
蕭懷素嘆了一聲,不由垂了目光。
“你這是怎麼了,剛纔不還好好的?”
寧湛很是納悶,又擡起蕭懷素的臉來仔細看了看,卻發現她眉頭輕蹙,顯見得已是覆上了一絲輕愁。
“沒什麼。”
蕭懷素又嘆了口氣,將下頜擱在了寧湛的肩上,“只是覺得四嫂不是很開心……”
“爲什麼?”
寧湛順口問了一句,話音一落自己也反應了過來,“就爲了生的是女兒?”
“嗯!”
蕭懷素輕哼一聲,又退後一步看向寧湛,噘嘴道:“若我也生得是女兒,你只要敢露出一點不滿意,你看我不立馬帶着女兒走人,讓你再見不到咱們母女倆!”
“這是哪跟哪啊?”
寧湛大呼冤枉,又攬了蕭懷素在懷裡好生安慰,“咱們的孩子都還沒影呢,你就盡說這些傻話,你就是生十個女兒我都喜歡地不得了。”這話倒是真的,只要蕭懷素能生,他個個都愛若至寶。
“生十個?你當我是母豬呢?”
蕭懷素叉腰瞪了寧湛一眼,卻被他這話給逗樂了,態度一下便轉變了過來,又乖巧地倚在他懷中,道:“其實我覺得四哥也不是那麼介意的,四嫂不過想試試他的反應罷了,再說生了女兒,今後再生兒子也就是了,他們都還年輕嘛。”
“可不是這個道理?!”
寧湛點了點頭,又伸手捏了捏蕭懷素的鼻頭,感慨道:“也不知道你們這些女子腦袋裡都裝的是些什麼,常常都有些奇怪的想法,真是搞不懂!”
“不是說女人的心思你別猜麼?”
蕭懷素捂脣一笑,“好了,橫豎兩個侄女都平安出事,咱們也去準備些東西,等着孩子洗三的時候好送給她們啊!”
不管別的夫妻是怎麼樣的,反正蕭懷素不是那種委屈往肚子裡咽的人,夫妻間也不興這種試探,你若不喜我便離!
爲了男人辛苦地懷胎九個來月,最後還因爲生了個女兒不喜,這樣的男人要來幹嘛?
不過好在寧湛兄弟倆都沒有這種劣習,不然她心裡定是十分鄙視的。
兩個孩子洗三之後寧淵纔給她們起了小名,大的叫妞妞,小的叫囡囡。
才生下的孩子真是一天一個樣,剛見到時那皮膚還紅紅的,沒過幾天便白了回來,還會睜着眯眯眼看人,倒是讓蕭懷素好一陣樂,一邊逗弄着搖籃裡的小寶寶,一邊回過頭與端儀公主說話,“四嫂,我看妞妞長得胖了些呢,囡囡要瘦些,是不是這小傢伙不愛喝奶啊?”
兩個孩子都有專屬的奶孃,平日裡奶孃就吃得好睡得好,當然奶水也足,可這兩個小傢伙個頭卻漸漸顯出差別來。
“可不是?!”
端儀公主也有些無奈,只小心理了理囡囡的襁褓,這才擡頭看向蕭懷素,“囡囡總是吃一會兒玩一會兒,哪有她姐姐這般專心?這孩子也是讓人頭疼得緊。”說罷一頓又展顏笑道:“不過覺着餓了還是會哭着喚呢,想來還是忍不住的。”
“這就好。”
蕭懷素笑着點頭,又着意看了端儀公主一眼,見她臉上並無鬱色,心中微定,便又問道:“怎麼沒見着四哥呢?”
“駙馬出府了,說是要給兩個孩子尋些小玩意綁在她們的小牀上,平日裡一睜眼就能瞧着。”
端儀公主說起寧淵便一臉甜蜜的笑意,想來知道夫君並不介意自己生下的是女兒,並且還對兩個孩子這般上心,她想起來心裡也是舒暢的,倒當真將沒生下兒子的不鬱放在了一旁,就像蕭懷素曾經勸過她的,他們還年輕,孩子總會有的。
“四哥可真疼孩子!”
蕭懷素笑着點頭,又促狹道:“對四嫂也好!”
“瞧你說得,難道六弟對你不好?!”
端儀公主笑着嗔了一眼蕭懷素,伸手將妞妞給抱了起來,一邊輕搖着她一邊道:“也不知道怎麼的,今日我右眼皮一直跳,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喔?”
蕭懷素微微一怔,便搖頭道:“應該無事吧,兩個孩子都很好啊。”
她是不信這些迷信思想的,但又不好與端儀公主說破,這種生理上的反應很正常,並不代表一定會發生什麼。
可這次連蕭懷素都料錯了,直到黃昏降臨,她正要打道回“歸苑”,卻見着一個丫環匆忙地奔了過來,見着她哭着行了一禮,只口中稱道:“郡主,奴婢聽說駙馬不好了!”
“這是怎麼了?”
蕭懷素心下大驚,卻又強自鎮定了下來,只攥緊了丫環的手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且說清楚!”
“是。”
丫環應了一聲,飛快地說道:“奴婢也不清楚始末,只知道駙馬在街上遇到了驚馬,人被馬給踩着了!”
怎麼會這樣?
蕭懷素一時之間臉色大變,連人都有些搖搖欲墜,幸好被代兒與石娟給扶住了,這才站定,只撫額道:“這事你要去回稟公主?”
“是,奴婢正是要去向公主稟報!”
丫環點了點頭,便想繞過蕭懷素往端儀公主的住處而去,卻被蕭懷素給一把拉住了,“眼下駙馬是什麼情景你可知道?”
“這……奴婢不知。”
丫環咬着脣搖了搖頭,又一邊抹去面上的淚,“聽說人一會兒就擡回來了,六爺也在的。”
“那先不要稟報給公主知曉。”
蕭懷素立馬做了決定,端儀公主眼下還在月子裡,還不清楚寧淵的傷情之前她受不得刺激,這樣大起大落的心情變化可對端儀公主的身子尤其不好。
“可是……”
丫環還有些猶豫,可被蕭懷素一瞪便立馬收聲了,只喏喏地點頭應是,“奴婢聽郡主的。”說罷便側身讓到了一旁。
蕭懷素心下微凜,卻還是有些擔心,怕消息走漏被端儀公主知道,便從腰上抽出一塊令牌給了石娟,吩咐道:“你拿着我的令牌調動府裡的侍衛守在‘明園’周圍,萬不可讓消息泄露進去,若是公主的人問起,就說府中不慎混入了宵小,正在清查之中。”
“是,少奶奶!”
石娟接過令牌,領命而去,蕭懷素這才攜了代兒的手,又對站在一旁的那個丫環道:“走,你們都隨我去看看!”
也不知道是誰吩咐過府中的衆人,蕭懷素這一路走去都見着府中諸事皆是有條不紊地運行着,她讓代兒找個人來打聽,卻什麼也打聽不出來。
就在蕭懷素納悶之際,石毅卻是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鑽了出來,只領了她們主僕幾個到僻靜的地方說話。
“可是有四爺和六爺的消息,他們在哪裡?”
蕭懷素擔憂着寧淵的傷勢,當然也怕寧湛因爲自己兄弟這傷情而失了鎮定,做出什麼後悔的事來。
“少奶奶,六爺是帶着四爺悄悄回府的,如今在‘歸院’的一處小院子裡,府中知道的人都少,稍有了解的都被六爺勒令不得外泄,不然就攆出府去。”
在蕭懷素的面前,石毅自然有什麼說什麼,除了外出之時他會跟在蕭懷素身邊,平日裡就在府中護衛,畢竟男女有別,石娟纔是專職保護蕭懷素的。
還是寧湛想得周到,知道眼下的端儀公主不能輕易驚動,蕭懷素心裡不禁暗暗點了點頭,這纔對石毅道:“你快些領我們過去。”
寧淵被安置在“歸園”最小的一個偏院裡,無非是不給他大的舒適的住處,只是這裡相比要更僻靜些,更能掩人耳目。
蕭懷素一路擔憂地往偏院而去,進了院子便見着了清風守在門口,想着見着她來了立馬便向裡回稟了一聲,緊接着臉色陰沉的寧湛便跨出了房門。
“我聽說驚馬了,四哥到底怎麼樣了?”
蕭懷素面色一緊不由幾步上前,目光往裡睃着,卻被那厚實的窗紗給擋着,根本看不清裡面的情景,更是讓她一陣焦急。
“這邊說話。”
寧湛抿了抿脣角,對上蕭懷素面色才緩和了幾分,又拉了她到一旁的屋檐下,思忖良久之後才艱澀地說道:“命是保住了,可四哥的腿卻是……廢了!”
“這……怎麼可能?”
蕭懷素面色驟然變得煞白,只攥緊了寧湛的手道:“小白可在裡面?當真醫不好腿了?”
“小白在裡面。”
寧湛沉痛地點了點頭,“我一知道四哥出了事便讓明月去請了小白過來……四哥的腿……”話到這裡有些哽咽,蕭懷素甚至見到寧湛一雙眼睛都微微泛了紅,只心疼地撫了撫他的臉,安慰道:“只要人沒事就好,人活着比什麼都重要!”
寧湛閉了閉眼,片刻後這才睜了開來,眸中已是一片清明,卻又夾雜着強烈的恨意,一雙手在袖中都緊握成了拳頭,“那馬商說是馬匹受了驚嚇,這才橫衝亂撞,恰巧便將四哥給撞倒了,若是那馬蹄再往上踩那麼一點,恐怕四哥便沒救了!”說罷轉身,狠狠一拳頭打在廊柱上,腕口粗的廊柱竟然生生地被他打出了一個缺口,蕭懷素心中也是難受,只握緊了他那隻受傷帶血的手,心疼地吹了又吹,“我知道你是爲四哥難過,可也不要爲難自己……”一頓之後,又問道:“那個馬商呢,可是已經收押侯審了?”
“那個馬商知道自己闖了禍,也曉得四哥是駙馬的身份,在押送途中便自盡了,你說巧不巧?”寧湛說着脣角便升起一抹嘲諷的笑來,“就像是有人精心算計了似的,要害四哥,要害咱們寧家的人!”
“當真是這樣?”
蕭懷素聽得心中一緊,若是這真的是針對寧淵,針對寧家,更甚者是針對秦王的陰謀,那麼這背後的主謀絕對不可小覷。
“眼下還需要查證,不過不管是誰,到時候我都不會放過!”
寧湛握緊了拳頭,又見着那頭清風探出頭來對他們輕輕招了招手,又牽過蕭懷素的手道:“進去看看四哥吧,他已經醒了。”
蕭懷素點了點頭,倆人這才默默地進了屋。
屋裡的燈光有些昏暗,蕭懷素從室外進來,眼睛略微適應了一下這纔看清楚周圍站着的人,寧淵正虛弱地躺在牀榻上,連眼眸都是半眯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睡着了。
白太醫就站在一旁,面色凝重,見到蕭懷素夫妻進來也不過是微微頷首便讓到了一旁。
“是弟妹來了?”
寧淵微微偏了偏頭,給了蕭懷素一個清淺的笑容,即使在此刻他依然面容恬淡一派鎮定,不禁讓人覺得一陣心酸。
“四哥……”
蕭懷素鼻頭一酸,這話音未落淚水便跟着流了下來,又趕忙用手帕抹了去,只啞着嗓子道:“你好生休息就是,家裡有我們。”一頓又道:“這事我還沒敢讓人報到四嫂那裡,就怕驚動她,眼下……”說罷又看了看寧湛,如今知道寧淵並沒有生命的危險,是不是應該讓端儀公主知道?
雖然這對端儀公主來說無疑是個打擊,但若是不讓她知道又……蕭懷素一時之間不好做這個決定。
“初時我便讓阿湛封鎖了消息,不讓端儀知道,你們眼下也不要說……”
寧淵搖了搖頭,頗有些艱難地說道:“她如今正在月子裡,不能傷心傷身,這事等她出了月子再告訴她吧。”
“可是……”蕭懷素知道寧淵這是爲了端儀公主好,足以見他們夫妻情深,心中更是難受得緊,“若是不讓四嫂知道,四哥這段日子難道不再見她們母子幾個了嗎?”
“阿湛,”寧淵又看向寧湛,“這事還要你去說,如今我在你五城兵馬司做事,你就說我出去辦一件公務,恐怕要月餘才能歸來,這段日子我就在這院子裡養傷,府裡的消息也不要走漏了,這事你當知道!”言罷深深地看了寧湛一眼。
寧湛咬了咬牙,卻還是沉沉地點了點頭,“四哥放心,這事我自會安排!”
“那……你們出去吧,我累了,想歇息一下。”
寧淵說完這句話才閉了眼,再沒說一句話,寧湛這纔對白太醫示意讓他出去說話。
蕭懷素又看了一眼寧淵慘白的面色,這才忍着心中的難過一步一步退了出去。
驕傲如寧淵只怕不會在人前表現出一點軟弱,有傷有痛也只得無人時自己一個人靜靜地舔舐。
此刻心裡最難受的非寧淵莫屬,他本應該是天子驕子,今後的武安侯,可如今竟然落得個殘廢,這份痛苦又不能宣泄出來,還要瞞着自己的妻女,他的心該有多痛,別人只怕是無法想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