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懷柔這次是足足坐夠了雙月子纔到寧家來探望蕭懷素,一進門便帶了三分笑意在臉上,且不管是真是假,又有兩個孩子在一旁,蕭懷素自然也沒有對她冷臉,笑着迎了她落坐。
“如今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了,可別操勞。”
蕭懷柔與蕭懷素扶着雙雙落坐,這才從奶孃手中接過襁褓遞到蕭懷素跟前,笑道:“所以我便特意帶着泯哥兒來瞧瞧你!”
“大姐有心了。”
蕭懷素只湊過去看了一眼,泯哥兒眼下正睡得香,他的眉毛有些稀疏,模樣還算白胖,可卻是沒有燁哥兒那麼討人喜歡,畢竟這身份沒那麼正統,想到這是林朗天的兒子,蕭懷素心裡便有些犯堵,也不知道林潛是怎麼將泯哥兒抱在懷裡喚着乖兒的?
蕭懷素心裡搖了搖頭,不由對着站在蕭懷柔身後的燁哥兒招了招手,燁哥兒便笑着跑了過來,甜甜地喚了一聲,“姨母!”
“燁哥兒乖,可是已經請老師開蒙了?”
蕭懷素摸着燁哥兒頭頂小的總角笑着問題,小小的男孩長得脣紅齒白,嘴巴又甜,當真是人見人愛的。
“原本是想今年請的,可眼下不是因爲國喪,暫時就耽擱了下來。”
蕭懷柔笑着插進了話來,對於蕭懷素不怎麼喜歡泯哥兒卻愛與燁哥兒親近,她其實心裡也是有數的,帶着兩個孩子過來躥門不過也是混個臉熟,誰不知道如今寧湛是秦王身邊的紅人,裡裡外外地操持着。
若是秦王真登基爲帝,那寧湛可不得了,從龍之臣也不是誰都能當的,他們家老爺林潛也就只能不偏不倚地在位子上混着致仕罷了,萬萬沒有這種風光。
蕭懷柔原本是想與蕭懷素保持着不近不遠的關係,可眼下這般若是不與之交好,只怕她自己那關都過不了,想着今後兩個孩子的前程指不定都要多多依仗她這個妹妹了。
蕭懷素淡淡地說道:“倒是離出殯的日子沒幾天了。”
“那可不是?”
蕭懷柔忙跟着點頭,又湊近了幾分道:“三妹,我估摸着等着這事一過,秦王那邊也就該……”說罷眼帶深意地看了蕭懷素一眼。
“這我可不知道。”
蕭懷素卻沒順蕭懷柔的意思往下說,只道:“都是男人們的事,咱們女人也別瞎摻和進去,有了定論便知曉了。”
蕭懷柔有些泄氣地聳了聳肩,到底知道因爲林朗天那事情蕭懷素待她沒有從前親近了,不由癟癟嘴將泯哥兒交給了奶孃抱開,又拉了燁哥兒在自個兒身前,這纔看向蕭懷素,“三妹這月份也快滿三個月了吧?我看着人卻是沒長胖多少,肚子也沒顯呢!”
“事情多着,時胖時瘦的,大姐又多日沒見着我了,所以一時看不出來胖瘦也是有的。”
蕭懷素說完這話便回頭吩咐小菊去廚房將今兒個才做的點心給端來,“有酥脆的,也有軟糯的,看燁哥兒喜歡什麼口味?”
燁哥兒一笑便露出了兩顆小虎牙,“姨母家的點心最好吃了,燁哥兒喜歡。”
不一會兒蕭懷秀也來了,身後正跟着提着食盒的小菊,她一跨進門來就笑道:“聽說大姐帶着兩個哥兒來了,若不是我手頭的事情沒做完一早便也來了。”說着上前給蕭懷柔行禮。
“四妹如今要幫着三妹理事,自然是忙的。”
蕭懷柔笑着扶起了蕭懷秀,燁哥兒便也上前喚了一聲,“小姨母!”
“乖!”
蕭懷秀笑着拍了拍燁哥兒腦袋,又問道:“怎麼沒見着另一個小子?”
“泯哥兒在西暖閣裡吃奶呢,剛剛還睡着,才醒了一會兒就哭着要奶吃。”
蕭懷素笑着接了一句,蕭懷秀便也退到了她身邊來,只眨着眼睛狡黠地笑道:“姐,那我去看看他!”
“去吧,帶着燁哥兒一道。”
蕭懷柔順勢將燁哥兒給推到了蕭懷秀的身邊,“也讓四妹與他們兄弟親近親近。”
“大姐這是想躲懶吧,讓我看着孩子?”
蕭懷秀揚了揚眉,接着翹脣一笑,拉過燁哥兒的手與她一道:“燁哥兒乖着呢,與小姨母一道過去看弟弟可好?”
“嗯。”
燁哥兒點了點頭,目光卻是轉向了食盒那方,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指了指,“小姨母,咱們也把點心給帶上吧!”
“知道你嘴饞!”
蕭懷秀笑着颳了刮燁哥兒的鼻頭,又吩咐自己的丫環把食盒給提上,這才帶着燁哥兒去了西暖閣。
總算屋裡是清靜了下來,蕭懷柔看向蕭懷素有些欲言又止。
“大姐有什麼事就直說吧。”
蕭懷素抿了抿脣,擡頭看向蕭懷柔,她有些疲累的感覺,此刻自然不想再與蕭懷柔虛應什麼。
蕭懷柔這纔有些尷尬地笑了笑,“其實之前我也是想來看三妹的,只是生泯哥兒時傷了身子,難免這月子就坐得久了些,你可別在心裡怪我!”
“怎麼會呢?”
蕭懷素不以爲意地一笑,“倒是我如今身子重,大姐沒知會,我就沒好厚着臉皮登門,大姐不怪罪我已是好的了。”
“那咱們就扯平了?”
蕭懷柔眼睛一亮,所出的話語卻是含着幾分深意,“只要三妹能不怪我,要我做什麼都行!”
“大姐言重了。”
蕭懷素牽脣一笑,今日蕭懷柔主動來方,她已是估摸出蕭懷柔會說些什麼,眼下倒不覺着奇怪了。
“三妹夫這般能幹,想來今後三妹的日子也該是無憂了,今後……”蕭懷柔挪了挪位子,與蕭懷素又坐近了一分,“今後燁哥兒與泯哥兒的前程還要妹妹多幫扶一把。”
“大姐說遠了,如今會是個怎麼樣咱們誰也不知道,再說兩個哥兒還年幼,你是擔心過早了。”蕭懷素並沒有一口應承下來,看蕭懷柔有些犯急了,這才接着說道:“不過燁哥兒是我看着長大的,若是將來用得着我出力,自然也不會馬虎。”
“那泯哥兒……”
蕭懷素只顧着燁哥兒卻不提泯哥兒,蕭懷柔覺得心裡很不是滋味,雖說不是一個父親,但好歹都是她的兒子不是?
“我瞧着燁哥兒是個好孩子,若是將來他有前程,自然不會忘記照拂你們母子的。”
蕭懷素一句話將這事帶過,也不想蕭懷柔一直糾纏着便佯裝疲憊地打了個呵欠,有些歉意地看向蕭懷柔,“每到這個時候就有些犯困,白太醫說孕婦都是這樣,想必大姐懷燁哥兒那會兒也是這樣吧?”說着含笑看向蕭懷柔。
蕭懷柔自然會意過來不禁臉上升起幾分尷尬之色,知道蕭懷素有心送客便不好再賴着臉皮多留,只起身道:“那如此我便先謝謝三妹了,也不打擾你休息,我去看看泯哥兒吃完奶沒有,這就帶着他們哥倆回去了。”
“代兒,你替我送送大姐他們。”
蕭懷素笑着點頭,又轉頭對代兒吩咐了幾句,看着蕭懷柔離開,這才窩在榻上呼出一口氣來。
蕭懷柔母子離開了一會兒,蕭懷秀卻轉進了屋來,見着蕭懷素在軟榻上閉目養神,不由輕手輕腳地上前,拿過一旁的羊毛毯子便搭在了她的腿上。
很輕的動作,可蕭懷素到底沒睡踏實,這便增開了眼,看清來人不由笑了笑,“怎麼你還沒回去?”
“我想來看看姐姐。”
蕭懷秀笑着吐了吐舌,順勢坐在了蕭懷素身邊,“大姐今日來得好奇怪啊,泯哥兒還小,寒冬臘月的她也捨得帶出來?”一頓又道:“就我坐在那邊瞅着,泯哥兒都打了兩個噴嚏呢!”
“小孩子難免也照顧不周到的地方,許是大姐沒有想到。”蕭懷素又關切地問了一句,“燁哥兒沒事吧?”
“燁哥兒還好,這小子從小就壯實,我看他能吃得很呢!”
蕭懷秀呵呵直樂,“點心用盡了一盤,剩下的一盤我讓丫環給他裝盒裡帶走了。”
“如此甚好!”
蕭懷素撫掌一笑,又扶着蕭懷秀的手站起身來走到了窗邊,伸手便推開了半掩的窗櫺,才見着窗外已是下起了小雪,略微一聲感嘆,“這雪就沒真正斷過,下了停,停了下。”
“瑞雪兆豐年嘛,想來明年的莊頭收成應該很好!”
蕭懷秀笑嘻嘻地說道,蕭懷素卻是轉頭嗔了她一眼,“你倒是現打現賣,前不久才學看莊上的帳目本子,如今倒是知道關心收成了。”
“那也是跟姐姐學的。”
蕭懷秀倒是理所當然地點頭,道:“今後我嫁給白大哥,什麼都要我自己操持,多學點多會點總是沒有壞處的,就算遇到那等子刁鑽的奴僕,我也能想辦法給他們收拾了。”說罷頗有自信地握了握小粉拳。
“當心你那麼兇,小白都要嚇住了。”
蕭懷素笑着打趣蕭懷秀,她卻是不怕,揚眉插腰道:“能娶到我是他的福氣,他要是敢不惜福的話,那就是自己找罪受!”又挽了蕭懷素的手倚着她撒嬌道:“再說白大哥若是對我不好,姐姐也會爲我做主的,是不是?”
“什麼都被你說盡了,真是個機靈鬼!”
蕭懷素笑着一指點在蕭懷秀額頭,姐妹倆個說說笑笑,這一天倒也過了。
日子繼續往前而行,可是越臨近出殯之日,蕭懷素的心就越是緊張。
正月二十二,皇帝出殯。
這一日連蕭懷素都穿戴整齊地與寧湛一同進了宮,送殯的隊伍很長,她只走在人羣當中,其實也沒有多少路程,出了宮門便只有秦王與魏王帶領着衆大臣繼續前行,一直要將皇上的靈柩送往皇陵安葬爲止。
途中會經過兩個縣城與一個鄉鎮,算不得很遠,但這慢慢行來也至少要走上大半個月,而秦王這一去城中空虛,蕭懷素更擔心會有什麼事情發生,這心就平靜不下來。
還是太后擔憂蕭懷素會胡思亂想,特意接了她來“景福宮”暫住,囑咐她道:“你就什麼都別想,等着他們回來一切也就該塵埃落定了。”說罷眸中閃過一抹篤定的光芒。
蕭懷素卻是看得心裡突突直跳,不由失聲道:“太后,您說他們這一去是否危險難測?”這隨行的隊伍裡還有寧湛在啊,她怎麼能不擔心?
“該來的危險總會來的,要躲也躲不過去,橫豎勝負在這段日子也就該定下了。”
太后翹了翹脣角,又看向蕭懷素道:“無論如何,哀家保你無事就是,你放心吧!”
可蕭懷素哪裡能放得下心來,臉上的憂思更甚。
太后只說保她,並沒有說保寧湛,保秦王……那麼其他的人對太后來說都是無關痛癢的?
蕭懷素想着想着不由心中一緊,她知道太后從來沒有原諒過秦王的所爲,自己養大的兒子總比孫兒要親近些,太后如今能任由秦王施爲,而沒將一切怪罪到他的身上已是一種空前的大度。
這一點蕭懷素是明白的,所以她根本不能對太后有所求。
“太后,您這樣說是嚇着郡主了。”英姑在一旁看着蕭懷素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了起來,不由有些心疼,又轉向太后道:“您老也得對郡主好些吧,她好歹是您收下的女兒,寧大人也是您唯一的女婿啊!”
“哼!”
太后斂了面色輕哼一聲,又瞪了英姑一眼,“連你也站在他們那邊,認爲哀家做錯了?”言罷不待英姑回答又接着說道:“哀家沒去追究他們這些人背後的心思已是不錯,眼下不過是袖手旁觀不予相助罷了,若是連這一關都過不去,他們又如何做這一國之君,做這輔政之臣?”
“這……”
一番話說得英姑啞口無言,只能對蕭懷素送去一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聽了這話蕭懷素卻是沉下心來想了想,不由漸漸堅定了自己的信念,站起身來對着太后福了福,“還是太后說得對,我相信我的夫君,也相信秦王殿下,如今我就在太后這裡安心養胎,等着他們平安歸來!”說罷挺直了背脊,在宮女的帶領下去了偏殿的廂房裡歇息。
看着這樣的蕭懷素,太后脣邊卻泛起一抹笑來,“果然不愧是哀家認下的女兒,到底是想通了。”
“太后這是說秦王能勝?”
英姑眼睛一亮,相對於那八竿子打不着的齊王來說,她自然更希望秦王獲勝,秦王獲勝就代表着寧湛勝,而只有寧湛平安勝利地歸來蕭懷素才能安心不是?
“我可沒說!”
太后搖了搖頭,眸中光芒顯得高深莫測,“勝負天定,咱們只用安心等着就是,想要成就這帝王,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啊!”
英姑若有所思,片刻後脣角亦是泛起一抹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