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正說着話,那廂謝棲霞已經快步奔了過來,見了亭中幾人也不生分,上前便坐在了崔夷姜身旁,鄭皎兮便在一旁笑着打趣道:“阿姜,瞧瞧你這未來小姑子可是將你貼得緊呢!”又轉向謝昭姐妹,“連自己兩位姑姑也不親近了。”
崔夷姜與謝棲霞的嫡長兄謝棲芳從小便定了親,明年便要嫁到謝家去,所以鄭皎兮這樣說也沒什麼錯。
崔夷姜聞言臉上一紅,暗自瞪了鄭皎兮一眼。
謝昭淡淡地一瞟鄭皎兮,沒有言語,謝棲霞卻是噘了嘴辯駁道:“阿兮這話可說錯了,我與姑姑她們是隔着輩份的,長輩威嚴自然不敢冒犯,嫂嫂可是與我同輩的,此時多親近些還不是指望着她入門後能多疼疼我!”說罷親暱地倚在崔夷姜身旁笑了起來。
除了在謝昭面前有些收斂以外,謝棲霞對上誰可都是一張利嘴,與鄭皎兮倒是有得一拼。
由着倆人在一旁鬥嘴,謝昭目光一掃,倒是見着謝孟姬也緩緩走了過來,在她身後已是多了兩個小跟班,那模樣趾高氣揚的,倒是透出一種隱隱的尊貴來。
不過謝孟姬走到半路卻是被人給截住了。
待看清楚擋在謝孟姬身前之人,謝昭倒是微微一頓,手中的團扇緩緩遮在了面上,半眯的眸中閃過一抹內斂的精光。
崔夷姜顯然也是瞧見了不遠處的情景,不由碰了碰謝昭的手肘,“阿嫵,是荀菲兒來了,你要不要過去幫幫你侄女?”話語裡已經有了一絲商量的口氣。
論道理,謝孟姬將來也是崔夷姜的小姑子,只是到底隔着嫡庶關係,怎麼着也是不能與她對謝棲霞的親近相比,但若看着謝孟姬受難而不理倒是也有些說不過去。
崔夷姜深知謝昭護短的性子,若是看着謝家人被欺負,就算是她不喜歡的謝孟姬也是不行的。
“先看看再說,我們家孟姬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謝昭動也未動,卻是回了崔夷姜一個淺淺的笑容,謝孟姬天生就不是任人欺負的命,若是荀菲兒做得太過恐怕也討不了什麼好。
聽了謝昭這話,謝玫的目光也跟着轉了過去,她也想看看這個驕傲的侄女是怎麼樣面對貴女們的挑釁。
當荀菲兒帶着人擋住了謝孟姬去路的時候,場中之人或多或少便將目光投注了過來,有在一旁看好戲的,有在竊竊私語的,也有的一臉幸災樂禍。
謝孟姬頓住了腳步,擡頭打量着眼前一身閃銀紅雲緞長裙的荀菲兒。
嚴格來說荀菲兒的長相很是出衆,五官精緻而深刻,只是那樣的五官組合在一起難免便讓人覺着過分妖豔,又加之她素來喜歡豔麗的妝容,一身霸氣與華麗,當真是擋也擋不住。
“不知荀姐姐爲何擋我去路?”
謝孟姬很會察言觀色,此刻心中不由多了幾分謹慎。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當然,她對荀菲兒的專橫跋扈也有所瞭解,謝孟姬爲人謹慎,雖則覺得自己沒有什麼丟人的地方,但到底庶不與嫡鬥,穎川荀氏的嫡女也確實有驕傲的資本,她犯不着與人結怨。
“你是哪家的,也有臉喚我姐姐?”
荀菲兒輕哼一聲,顯然十分不屑,眼角的餘光將謝孟姬從上打量到了下,末了不禁嗤笑道:“我倒是認出來了……不過宮裡什麼時候輪到你們這些庶出的螞蚱胡亂蹦達了,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說罷目光有意無意地往涼亭中一瞟。
荀菲兒的目的是在謝昭,謝孟姬不過碰巧成了她的靶子罷了。
她就不信看着謝家人在她手裡吃虧,那個向來清高的謝昭還能夠坐得住?
荀菲兒這話一落,好些人都輕笑了起來。
的確,今日皇后設宴,來的都是各家的貴女們,嫡庶有別,絕大多數的士族庶女根本就沒有接到邀約,能夠出現在這裡的也是有一定名頭的,可不是無名之輩。
謝孟姬變了臉色,袖中的雙手隱隱握成了拳頭,心中雖然恨及了荀菲兒言語無狀,面上卻依然是雲淡風清,開口道:“我是皇后娘娘下了帖子邀請而來,荀姐姐不知道也就罷了,卻口出惡言,也不顧忌着你穎川荀氏的臉面麼?”一句話便將荀菲兒給堵了回去。
皇后的面子擱在那裡,即使荀菲兒心裡不以爲然,卻是不敢說出口的。
“你們謝家人倒是嘴皮子利索!”
荀菲兒輕哼了一聲,伸手一指,倒正指向了涼亭中的謝昭,“原本我只知道江寧縣主的名頭,眼下倒是記住了你謝孟姬……”說罷拖了個長長的尾意,這才帶着幾分調侃的笑意看向謝孟姬,“不過人家是縣主,你一個庶女又怎麼能比肩?我勸你今後還是躲在縣主身後,免得有人瞧見又誤會了什麼!”說罷捂脣輕笑了起來。
謝孟姬沉下了臉色,一臉陰鬱地看向荀菲兒。
在謝家她就不喜歡別人總在她面前提起謝昭,她除了出身比不上謝昭,還有什麼比她差的?
荀菲兒卻偏要哪壺不開提哪壺,看着那張笑顏如花的面龐,謝孟姬恨不得上前撕爛那張臉!
而就在這時,一隻素手撫上了謝孟姬的手臂,那冰涼的觸感似乎透過衣料浸到了心裡,謝孟姬不由打了個激零,目光有些複雜地看向了身旁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定的優雅少女。
謝昭目光冷淡地看向對面的荀菲兒,紅脣輕啓,“早便聽說荀家的庶女都被你欺負得不敢出門,”說罷目光一掃,輕聲一笑,“原本我還不相信,今日一見果然是真的,不然荀家來的姑娘可不止你一個啊!”
荀家的姑娘是個頂個得漂亮,聽說他們祖上曾有胡人的血統,也是後起的士族,到底沒有南齊士族這般淵源的家世,而王謝袁蕭又是站在南齊士族金字塔頂尖的家族,沒有什麼人敢輕纓其鋒。
荀菲兒自恃美貌,總想要將謝昭給比下去,所以逮到機會便找着事情挑刺,讓人無法忽視她的存在。
荀家的幾位姑娘除了荀菲兒外都是庶出,可她們才情出衆,在京中也是薄有美名,今日的聚會原本也是該有一席之地的,卻沒想到只來了荀菲兒一個。
“我家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插嘴?!”
聽謝昭聽起家裡那幾個小妖精,荀菲兒自是恨得咬牙切齒,今日沒讓她們一同跟來也着實費了她好大一番功夫,有她這等佳人在此,又怎麼由得其他人來搶了風頭,更何況那些人還是本應該屈居在她之下的賤種?!
“我哪有閒功夫理你們荀家那檔子糟心事,只勸你一句,”謝昭冷笑一聲,身子略微傾近了荀菲兒幾分,“你那套功夫留着回家收拾你的庶姐妹們罷,少在外面丟人顯眼……”話語一頓又拉了謝孟姬在身邊,“再說我謝家的姑娘還輪不到你來挑肥捻瘦的,下次再讓我瞧見定沒有你的好果子吃!”說罷拉了謝孟姬便走,也不管荀菲兒那張早已經氣得青白的臉色。
一旁圍觀的衆人見着謝昭拉了人就走,荀菲兒的表情卻變得精彩紛呈,想來也知道這場對壘是誰吃了虧,不由都輕聲笑了起來。
荀菲兒的人緣本就不太好,衆人不過也就是想看場熱鬧罷了,戲演完了也就各自散去。
等到了涼亭裡,還不等謝孟姬不自在地掙開時,謝昭已經放開了她的手,只對她頷首道:“你今日表現得不錯!”
謝孟姬嘴角抽了抽,只福了一禮,客氣而疏離地說道:“孟姬當不得二姑姑的誇。”意思就是不想領她今日這個情。
謝昭卻不介意,自顧自地落坐。
謝棲霞卻是看不過去,癟嘴道:“大姐姐,若不是二姑姑上前來護着你,那荀菲兒不知道還要說什麼難聽的話,你不道謝就算了,還這樣與二姑姑說話,真是好心沒好報!”
“我又沒讓她幫!”
謝孟姬不服氣地嘀咕了一聲,她最不想受謝昭的恩惠,剛纔也是形勢所迫,若沒有謝昭過來她也能擺脫荀菲兒的挑釁糾纏,不過要費一番功夫就是了。
鄭皎兮原本是與謝棲霞不對盤的,此刻卻也幫着說了句話,“有些人就是不知道感恩,”說罷轉向謝昭道:“阿嫵,就算都是謝家人你也要分清楚好賴,不然就白忙活了。”
謝昭笑了笑,顯然沒有將這事放在心上。
荀菲兒針對謝孟姬的做法不過也就是想激她出來罷了,不然荀菲兒一個嫡女爲難謝孟姬做什麼,平白地失了氣度,這下又被她氣了回去,指不定回頭又要傳出些關於倆人不和的閒話了。
謝玫在一旁看着,有心幫謝孟姬說上兩句又覺得自己沒這個立場,同是庶女她能明白謝孟姬那份強撐的高傲與倔強,她其實也是有幾分羨慕的。
“看,皇后娘娘與幾位公主到了!”
人羣裡傳出一陣喧譁,謝昭也跟着站了起來,目光所到之處果然見着兩旁宮女開道,一道道旖旎的身影正從不遠處的石拱橋上緩緩而下。
當先一人頭戴七彩鳳冠,穿着一身紫金紗的曳地長裙,長長的裙襬上點綴了許多米粒大小的珍珠,隨着她的走動在身後折射出瑩潤的光芒,雖然已是四十往上的年紀,可保養得宜的臉上卻不見半絲皺紋,膚色白皙,妝容精緻,鳳目一掃間透着隱隱的威嚴與氣度,正是當今南齊的皇后謝瑾妍,亦是謝昭唯一嫡親的姑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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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嚴格來講在本文中母親父親應該喚作阿母阿父,而祖母祖父那一輩的則喚作大母大父,少爺稱郎君或是小郎,姑娘稱娘子或小娘,只是月覺得麻煩,還是沿用了從前寫文一慣的稱謂,大家不要計較就好。
這就是一篇披着魏晉晃子,實則夾雜穿插各種時代的架空文,姑娘們千萬不要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