積雪被掃落在一旁,入眼是一溜青色的瓦房,杜老夫人扶着劉媽媽的手踏了尺高的門檻,算算這已經是她這個月來第五次進老族長家議事的正廳了。
杜老夫人駐立在石階下,看着廳內坐着的稀疏人影,眉頭不禁微微蹙起,有些奇怪道:“那不是五房的老嫂子,她怎麼也來了?”
劉媽媽也跟着望了過去,心下也有些生疑。
五房雖說也算是村裡的存糧大戶,但誰也沒想過五房的老太太會出現在這裡,她可不像杜老夫人有誥命在身,纔有這樣的身份參與族中議事,而如今這般……想來事有蹊蹺。
“走,過去看看!”
杜老夫人不慌不忙地走進了正廳,早有人向她打招呼行禮,五房老太太卻是穩坐不動,看面色卻是有幾分尷尬之態。
還是杜老夫人笑着走了過去挨着她坐下,“老嫂子,可是好些時日沒見着你了,怎麼今兒個過來了?”
五房老太太癟了癟嘴,轉過頭去哼了一聲,“怎麼只許你出現,倒不許我來了?都是族裡的老輩子,可沒這樣的規矩。”
杜老夫人也知她的左性子上來了,自然不與她一般計較,只是笑道:“今日可是商定族中各房出糧的數,老嫂子家素來是有底子的,這次遇到事了可要慷慨解囊!”
“瞧你說的,咱們家還比不上你們家,糧田也就千畝,也是這幾年家裡節省,倒是存了些。”五房老太太臉上這纔有了一絲笑意,對着杜老夫人點頭道:“族裡遇到事情,咱們各房自然要相幫的,再說這幾年風調雨順,倒是不缺糧食。”
倒沒見誰家遇到徵糧還能笑得這般開心的,杜老夫人不是不清楚五房老太太的性子,那可真是摳到了骨子裡,如今這般豪爽大方,只怕其中真有什麼她不知道的貓膩在裡頭。
“咱們家糧田雖說有個三千畝,可徵一半賣一半,自家再吃用些,到底也剩得不多了。”
杜老夫又笑着應酬了兩句,見五房老太太脣角翹起一抹微諷的笑意不再答腔,自己便也轉而陷入了沉思中。
須臾,老族長的身影緩緩出現在廳外,由他家老大杜伯安給扶着跨進了門檻。
待老族長坐定後,杜伯安才站定在一旁,他雖也是三十好幾的人了,可在一衆老輩面前卻也當不得坐,與大家見了禮後便恭敬地站在一旁。
“今日大家也來齊了。”
老族長呵呵地笑了一聲,臉上的皺紋擠在一起像是開敗了的菊花,目光掃過杜老夫人那方,在五房老太太臉上稍稍頓了頓,倆人交換了個眼神,這才心照不宣地各自移開了去。
若是其他人肯定不及發現這個細節,可杜老夫人心裡藏着疑問,又不時地留意着五房老太太的動靜,自然便發現了她與老族長之間的眼神交流,心下也是納悶,但知道這事不好當面問出,便決定先看看再說。
“老族長,聽您說與九殿下商量的數定出來了,咱們村這次到底要徵多少?”
有心急的忍不住問了出來,其他的人紛紛將目光轉向了老族長,一臉緊張的表情。
老族長捋了捋長鬚,這纔不急不慢地說道:“原本汪家村那方徵的是十二萬石,咱們這邊九殿下給了這個數……”說着舉起了雙手來回翻了翻。
“十萬石?”
有人吃驚地張大了嘴,即使是十萬石也不是小數目啊,頓時便有人神色不對了,左右交頭接耳的議論了起來。
杜老夫人卻是定定地看向老族長,直覺裡他還有話沒說完,果真聽着他又接着往下說道:“不過九殿下看在繼儒的面子上又給咱們減了兩萬石,”說着目光帶笑地向杜老夫人那方點了點頭,“眼下咱們村只要出八萬就夠數!”
一下又減了兩萬石,衆人只覺得肩頭的擔子一鬆,又巴巴地看向老族長,雖然減成了八萬石,可這糧食怎麼攤?
“大家也別急,聽我慢慢說。”
老族長喝了一口杜伯安遞來的濃茶,清了清嗓子,這才緩聲道:“族庫裡的存糧每年都有定數,大家也知道是多少,但次次徵糧族庫裡都要去一大半,還是得留着些以應不時之需……”說着頓了頓,目光四下裡一掃,將各人的表情收入眼中,沉聲道:“所以我決定這次八萬石糧食的征剿,族裡出四萬石,餘下的四萬石便有各房湊湊,應該也能行。”
老族長話音一落,場中立馬安靜了下來。
要族庫裡出糧不難,可真正這分子攤到了各房的頭上,大家心裡都像貓抓似的,誰也不願意來蹭這個頭。
老族長自然揣摩出了衆人的心理,目光一轉,含笑地看向了身旁立着的杜伯安,“老大,咱們家自個兒的存糧你也有數,這次就先當着各房叔叔嬸嬸的面先表個態,帶個頭。”
“是,爹!”
杜伯安應了一聲,這才上前一步,朗聲道:“咱們宗房的糧田在杜家村裡算不得最多,但既然爹都要我先說,咱們也就表個態,宗房這次願拿出五千石糧食!”
杜伯安這話一落,滿室譁然。
五千石,可不是個小數目,也就宗房有這氣派,或許還有……
想着想着,便有人將目光悄悄地轉向了杜老夫人那方,也就村裡的幾個大戶敢開這口,餘下的他們再填填補補也就夠了。
這樣想着,在場中人都閉上了嘴,等着杜老夫人第二個表態。
“諸位都看着我老婆子作甚?”
杜老夫人輕笑了兩聲,“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咱們家自然也是要出的,宗房五千石,咱們家就……”似是想了想,又低頭算了算,再側身與旁邊的劉媽媽商量了一陣,這才清了清嗓子,道:“咱們家就出四千五百石吧!”
越過宗房不好,杜老夫人量力而行,出得不多不少,也不算有多高調。
“九弟妹,你這數出得不實在啊!”
五房老太太輕哼了一聲,看了一眼杜老夫人,意味深長地說道:“照你們家的糧田來算,出這數,少了!”
杜老夫人卻是搖頭嘆了一聲,面有苦色,“老嫂子怎麼知道我家的苦……眼下窖裡的存糧沒多少,我拿了部分出來,總還要留點,不到來年收成之時誰也不知道這點糧夠不夠吃用,若是缺了少了,指不定還要去府城裡再買些回來!”
“你這人,最是精明不過,也不知道說的是真是假。”
五房老太太目光一閃,暗自嘀咕了幾句,到底沒將這話大聲嚷出來。
杜老夫人遂一臉感激地看向五房老太太,“老嫂子知道我的苦衷就好。”幾句話便將這事給帶過了,轉而看向其他人,“咱們家就出這麼多了,各位也量力而行,多少爲族裡盡一分力!”
老族長笑着對杜老夫人點了點頭,又轉向了五房老太太那房,“五弟妹家平日最是殷實不過,就是素日裡節減了些,不知道這一次……”看似昏黃的老眼中卻射出了一抹精光。
來了,又是那種你知我明的眼神。
杜老夫人看在眼裡,不由微眯了眸子,右手食指輕敲在了左手背上,默默地注視着老族長與五房老太太的一言一行。
只見五房老太太正了正裙袍,夾着幾分花白的眉毛一揚,帶着幾分客氣幾分自得地笑道:“這次也是爲族裡出力,我老婆子不藏私,”說着瞟了杜老夫人一眼,有幾分影射的意味,杜老夫人只是淡淡一笑,並不以爲意,又聽得她接着道:“咱們五房這次便拿出八千石來,超了宗房少許,老族長可不要在心裡笑話我老婆子不知禮數!”
“五弟妹這是說得什麼話,你這般豪爽大氣,那可是爲咱們族裡解決了難題啊,我老頭子謝你還來不及,若是多出幾個超過宗房的,我心裡更是歡喜!”
老族長一臉激動地說道,手中的柺杖都在青石地面上拄得“咚咚”作響,長鬚搖擺,唾沫飛濺,就差沒撲到五房老太太跟前握手對她表示感謝了。
“八千石?”
這對於一戶人家來說可不是小數目,杜老夫人眉頭微皺。
若是他們家有個兩萬石糧食,指不定她捨得出個五千石,但五房一口氣就出八千石,難不成他們家有兩萬甚至三萬石的數?
杜老夫人可說什麼也不相信。
雖然心中是這樣想着,可杜老夫人也只是面上微微一詫,便轉向五房老太太笑道:“老嫂子真是好氣魄!”
“爲族裡出力,自然是當仁不讓!”
五房老太太挺直了背脊,下頜微揚,接受到周圍或敬或羨的目光,心裡受用得很,又不由得向老族長飛去一個確認的眼神,得到老族長肯定地點頭回復後,這才心滿意足地笑了。
這下杜老夫人十足地肯定,只怕老族長與五房老太太之間有什麼私下裡的交易,且他們在暗中早已經達成了一致。
可到底是什麼才能讓五房老太太這般慷慨大度地將自家的糧食拿出來,要知道平日裡若遇到這種事情,她可是巴不得藏私的人,今日這事太蹊蹺了。
杜老夫人百思不得奇解,最後也只能作罷。
只要這事損害不到族裡的利益,也礙不着她什麼事,那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有時候予人方便也是予自己方便。
再說五房老太太總想勝過她,難得有一次得意的機會,她也不用事事都壓過她一頭了。
族裡幾個大戶都爭相報了數,當然最高的還是五房老太太震撼人心的八千石,接着便是宗房五千石,杜老夫人那裡四千五百石,十三房跟着出了個三千石,其他拼拼湊湊,有的出一千,有的出五百,有的出八百,不一會便湊足了四萬石的數。
老族長這下終於鬆了口氣,臨到走了還對五房老太太使了個眼色,讓她慢走一步說話。
杜老夫人只是笑着站起來理了理衣袖,對着五房老太太告辭道:“老嫂子今日倒是讓我刮目相看,今後族裡若是再遇上這等大事也就不愁了。”
五房老太太嘴角微微抽了抽,卻是沒有應下,只是表情淡然地目送杜老夫人離去,這才轉頭心痛地一嘆,若不是和老族長早已經商量好了,她才捨不得出那麼多石糧食呢。
可有舍纔有得,爲了孫兒的前程,她少不得要舍些血本了。
族中徵糧的事情一經商定,緊結着就是點算糧食,分批地捆制安放妥當,這隻怕要耗去兩三天的時間,到時候再分出部分人手幫忙押送到西安府,與送糧的大軍會合,一同押赴秦嶺邊境。
“明天就要走了啊……”
蕭懷素靠在窗邊發了會呆,又轉頭拿起自制的炭筆對着紙上描繪了起來,這是答應過杜延德要畫的全家福,可是沒落下兩筆那手就一歪,整張畫也報費了。
果然心不靜,連畫都畫不好。
蕭懷素略有些煩躁地將紙揉成了團扔在一旁,正好簾子從外打了起來,倏地躥進一股冷風,緊接着秋靈的身影便出現在她跟前,“小姐這般無聊,不若去二小姐那方湊湊熱鬧?”
“二表姐那裡怎麼了?”
蕭懷素有氣無力地擡了眼皮,瞥了秋靈一眼又垂了下來,覺得整個人都有些沒勁,趴在炕桌上就不想擡頭。
“瞧瞧小姐這是怎麼了,就似霜打的茄子,莫不是生病了?”
秋靈仔細地靠前,又拿手捂了捂蕭懷素的額頭,也沒覺得怎麼燙手,怎麼偏生就這般有氣無力的模樣,她不禁暗自納悶。
巧兒站在不遠處,卻是低垂着目光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姿態,她可是什麼都不會說的。
“我沒事,”蕭懷素搖了搖頭,反倒拉了秋靈過來靠在她柔軟的胸口上,又聞到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氣,這才心神稍安,“就是沒有力氣,你陪陪我就好。”話音很低,竟是像小貓一般的嗚咽。
秋靈直覺裡有事,可是蕭懷素不想說,她也不好一直問着,便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輕聲道:“五房的延麗小姐與七房的延靜小姐都來了,此刻正在花廳裡同二小姐說話呢。”
“喔,她們這段日子倒是來得勤。”
蕭懷素懶懶地應了一聲,“誰不知道她們倆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這是知道人要走了再來看看吧!”
“小姐倒是什麼都知道。”
秋靈笑了笑,“奴婢回來時聽說三小姐也趕過去了,所以才問小姐去不去湊熱鬧呢,橫豎您眼下又畫不進去……”說着還望炕桌邊上瞄了一眼,那裡好幾團廢紙四處扔着,足見蕭懷素是真的心情煩躁靜不下來。
蕭懷素想想便也直起了身子,“你說得對,橫豎沒什麼去處,咱們就過去瞧瞧,看她們臨到末了還要怎麼蹦達!”
“是。”
秋靈低低地應了一聲,又喚來巧兒來一同爲蕭懷素整理梳妝,不多時主僕幾個便一同往花廳而去。
寒冬臘月裡,就連平日裡敞開的花廳也垂下了厚實的棉布簾子,遮擋得密不透風。
待撩了簾子進得廳內,一陣沉悶混雜的香味飄進鼻端,蕭懷素只覺得鼻頭一癢,忙捂着帕子側身打了好幾個噴嚏,待她適應了之後又轉頭見到仍然安坐的杜延雲與杜延玉,忍不住笑着打趣道:“這是什麼味道那麼沖鼻,虧得二表姐與三表姐還坐得住?!”又轉頭吩咐秋靈,“去把簾子打開,再擡扇屏風來擋着風,這樣便冷不着屋裡的人了。”
秋靈不經意掃過杜延靜與杜延麗驟然青黑的臉色,心裡暗自發笑,忙低聲應了,這才轉頭辦事去了。
蕭懷素才似有所覺一般地轉過了身,向着另一側坐着的杜延靜與杜延麗嬌笑道:“竟是沒見着延靜表姐與延麗表姐,妹妹失禮,兩位表姐莫怪!”說着福了福身。
杜延麗皮笑肉不笑地道:“咱們兩個大活人就坐在這,蕭家表妹竟然也沒瞧見,這倒真是奇了!”
“那可不是?”
杜延靜哼了一聲,很是不以爲意地掃了蕭懷素一眼,還爲她剛纔說的那句話耿耿於懷,不由道:“蕭家表妹自是清淡慣了,這姑娘家啊,出個門若是不塗脂抹粉,人家就要說你不懂規矩禮儀,”說着抖了抖衣袖,“我這香啊還是從江南那邊傳過來的,叫薔薇露,你們都聞聞,好不好聞?”
蕭懷素輕笑一聲,趕忙退後幾步站到了杜延雲身邊,又用帕子掩了口鼻道:“延麗表姐,我就怕問這香味,你快別折騰我了!”
“那是你沒福氣!”
杜延靜噘起了嘴來,一臉高傲的模樣。
蕭懷素只能無聲一嘆,有些人就是自己拎不清,以爲自己能做只鳳凰,實際上只是麻雀。
杜延雲笑着打了圓場,又轉而說起了其他,“倒是聽說五房拿了八千石糧食出來,延麗,你們家存糧可真是多!”
杜延麗笑道:“這有什麼,爲了族裡盡份力罷了!”言語中頗有幾分自得。
杜延靜卻是冷哼了一聲,倒是與杜延麗別起了苗頭,“延麗,平日裡你們家不是節減得很,這次緣何這般慷慨,是不是裡面有什麼蹊蹺?你可不能瞞着咱們!”
杜延麗面色一僵,眸中似有薄怒,卻又很快地平靜了下來,冷笑一聲道:“延靜你這是看不慣我們五房出頭,有本事你們七房也再加糧啊,反正是軍中徵糧,只求多不求少,你們家若是再添糧,指不定還能得到九殿下高看一眼呢!”
“你……”
杜延靜臉色一變,連脖子都漲紅了,指尖攥緊了秋香色的扶手椅褡,恨不得在上面摳出兩個洞來。
今日她與杜延麗兩個爲什麼會跑到這裡,大家都是心知肚明。
九皇子身份尊貴她們不敢肖想,那寧湛與秦致遠可都是未娶妻室的。
寧湛那身份不用說了,年紀也合適,除了那張冷臉讓人有些不敢靠近,其他方面來看都是上上之選。
秦致遠雖然後臺沒有寧湛來得強勢,但也是官宦人家出身,看着又是忠厚老實,雖然年紀大一些,但指不定更會疼妻子一些。
這倆人中她們只要能嫁得其中一個,這輩子在西安府也算是高枕無憂了,還會爲家裡帶來莫大的裨益,試問這種情形下,誰不努力爭取一番?
也就只有杜延雲她們姐妹三個傻傻地守着這兩個現成的如意郎君不當一回事,也是別人從京裡來的,指不定眼光比她們都高了去,這誰又說得準?
“好了,你們別吵了,每次來都沒好事!”
杜延玉本就對杜延靜倆人沒什麼好感,此刻不由黑着臉道:“有事說事,沒事早走,我們還有一大堆家事要做呢,沒得這閒功夫陪你們日日磕牙!”
“三妹,不得無禮!”
杜延雲輕斥了杜延玉一聲,這才轉向猶自氣得冒煙卻又有不好當着主人面發作的杜延靜倆人道:“兩位妹妹這次來到底所爲何事?今兒確實事多,若無緊要之事,只怕我也是不能多陪了。”話語雖然客氣,但顯見得帶着一絲疏離。
杜延靜與杜延麗對視一眼,這才緩緩平靜了下來,也知道自己倆人這頻繁的造訪到底是惹人嫌了。
“這……”
杜延靜咬了咬脣,這才從身後的丫環手中取過一個黑木匣子推到了杜延雲跟前,難得羞怯道:“這是我爲兩位大人求的平安符,此去邊境只怕兇險,兩位大人是爲了咱們西安百姓的福祉,我也只是想盡點綿薄之力……所以想請延雲姐爲我轉送一下。”說到最後紅暈已是爬了滿臉。
“還有我的!”
杜延麗不甘人後,捧過帶來的藍布包袱打了開來,“這是我做的氈帽,冬日裡風霜太大,雖然這不是皮毛料子,但一針一線都是我親手縫製,裡面塞的棉花也挑的是最軟最暖的那種,戴上別提有多暖和了,也是我送給兩位大人的。”
這送東西不好只送一人,雖然她們心中各有目標,但也不好表現得太明顯,萬一一擊未中,餘下的不是還有後補嗎,指不定就能感動他們其中一個。
蕭懷素已是有些目瞪口呆,虧這倆人做得出來,這是明明白白地示愛,還一次想逮兩個,左右手都不落空?
這些姑娘膽子也太大了吧,家裡長輩就不管管?
是了,定是瞞着家裡人自個兒拿的主意,不過就算家裡人知道了,只怕能攀上這樣的高枝,也只有鼓勵加勁的份,要讓他們攔着只怕是不可能的。
杜延玉更是嗤之以鼻,都要被這倆人給氣笑了,虧她們想得出來!
杜延雲也是面色一變,不過她涵養好,只是微微蹙了眉,便有些爲難地推拒道:“兩位妹妹,這事不是我不幫你們……雖然咱們西安府民風淳樸不像京裡這般約束拘謹,但私相授受這種事還是要不得,傳出去於兩位妹妹名聲也是不好,今日我就當沒聽過這事。”話到最後已是轉成了一臉義正言辭的拒絕。
“這……這怎麼能算私相授受?”
杜延靜一臉震驚地看向杜延雲,顯然還沒從這番咬文嚼字裡回過神來,不就是送個東西嗎,她從前也沒送給過誰,這一次送兩個,還大大方方地給人,怎麼就成了私相授受?
杜延靜越想越火大,不由對杜延雲怒目而視,“延雲姐這是什麼意思?莫非你早就送過了,所以才由不得咱們再送過去,是怕兩位大人看中了我們的,反而不睬你了?是與不是?”
杜延雲錯愕地看向杜延靜,實在是不知道她這腦子怎麼能顛覆出這樣莫名其妙的想法,只震驚地站起了身來,面有怒色,“既然延靜妹妹這樣想,我也無話可說,要送你自己送,咱們家裡的人半點不會插手,若是傳出什麼不好的風聲,那也與我們無關!”
對於不可理喻之人你再怎麼苦口婆心地講道理都是無用,她只當你是在害她。
杜延雲此刻已是半點不想再多費脣舌。
“延雲姐可不能這麼說,”杜延麗急急地接口,“就算我們自己送了,今日你們姐妹三個都在場見到了,若他日傳出什麼風聲,怎麼知道不是你們說出去的?!”
“你們倆個,不要太過分了!”
蕭懷素沉着臉踏前一步,杜延靜與杜延麗花癡的德性已經不言而喻,卻偏還想要蹬鼻子上臉,做客人的反倒想壓在主人頭上,可沒這個理!
杜延玉也怒目而視,“拿着你們的東西立馬給我走人,咱們家不歡迎你們!”
“你們……好,好!”
杜延靜冷哼一聲,也不多做停留,抱起匣子轉身就走,臨到門檻那裡還不忘記扭過身說了一句,“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的心思,近水樓臺先得月,今日攆走了我們,也不定人家就會看上你們了!”
蕭懷素上前唾了一口,叉腰道:“自己是烏鴉,還偏以爲天底下人都和你一樣的黑,我們沒你這般齷齪的想法,還不滾!”
“你……蕭懷素,我記着你了!”
杜延靜狠狠咬了咬牙,這才揣着一張青黑的臉色忿忿地拂袖而去。
杜延玉又轉頭瞪向杜延麗,後者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趕忙將包袱給包上,逃也似地往外跑去。
她是知道這姐妹三個不好惹,如今杜延靜都夾着尾巴灰溜溜地跑掉了,她勢單力薄自然也不敢與她們叫板,若是想把手裡的東西送出去,少不得也只有另想辦法了。
“二姐,你別理她們!”
杜延玉自上來挽了杜延雲的手,又望外看了一眼,直到杜延麗的身影也消失不見,這才癟嘴道:“她們是自己想嫁人想瘋了,偏偏還來咱們這裡裝模作樣,誰耐煩見着她們,真是討厭!”
蕭懷素也哼了一聲,“這才過了多久又故態萌發,是找抽的吧?!”
杜延雲淡笑着搖了搖頭,“嘴是張在別人身上,她們愛怎麼說咱們真還管不着,不過眼下這樣也好,”說着轉向了蕭懷素與杜延玉,眨眼道:“起初她們來了幾次我也是沒辦法了不得不應酬,畢竟是族中的姐妹,就這樣撕破臉來也不是不好,如今照這情景,只怕她們也沒臉再上門了,我也樂得輕鬆了幾分。”
杜延玉點頭道:“她們自然是不會上門了,不說與咱們生了齟齬,就說秦大人他們馬上就要離開,她們再往咱們這來躥門子也是見不到人的。”
“倒是這個理。”
杜延雲淡然一笑,目光轉向了窗外似乎也生起了一抹惆悵。
杜延玉給蕭懷素使了個眼色,無聲地詢問着,蕭懷素也是不明所以,只能聳聳肩表示她什麼都不知道。
倒是那一晚過後,蕭懷素也沒再見過杜延雲與秦致遠有過什麼交集,也許那只是一個無心的意外。
可秦致遠卻是分明拾了杜延雲掉下的絡子,眼下也不知是暗地裡歸還了,還是自己給私藏了?
“表妹,”蕭懷素還來不及往深裡想,杜延雲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明日秦大人他們便要離開,外祖母還囑咐給做些乾糧讓他們隨身帶着,聽說去下一個劉家村沿途可沒什麼賣吃食的,寒冬臘月,只怕在外想喝口粥都沒有……”話語裡竟是有幾分說不明道不清的關切意味,倒是讓蕭懷素心中有些驚奇。
“二表姐不說我都忘記了,我眼下就去廚房。”
蕭懷素立馬點頭應下,就算不爲秦致遠,也要爲寧湛給準備一些,再說還有九皇子那個挑剔的胃口,若是不將這尊大佛給侍候好了,倒時候還不是寧湛他們的麻煩事。
杜延雲想了想便道:“我與你一同去看看。”
“你們都去,我也要去!”
杜延玉不甘人後,趕忙湊上了前來,挽着蕭懷素的手涎笑道:“萬一表妹又做了什麼好吃的東西,我也能湊個嘴嚐個鮮!”
“好啊,想吃東西就要幫忙,”蕭懷素瞥了杜延玉一眼,打趣道:“三表姐可不能像上次那樣只在那抄手坐着,這次我要弄好些東西,只怕廚房裡的人手當真不夠……”說罷想了想又轉頭吩咐巧兒,“去將小菊也叫來,就說我在廚房裡等她!”
“是,小姐。”
巧兒應了一聲,飛快地轉身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