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素怔怔的看着他,美目裡淬了秋水一般寧靜祥和,可文天佑十分清楚這份祥和只是假象,面前這個小女人絕對不是尋常的深閨小姐。
他越來越好奇,白啓山再怎麼說也曾是正三品的朝廷大員,在官場縱橫闢闔二十餘載,好不容易年近三十才得了這麼個寶貝疙瘩,怎麼會把她調教成一身‘邪氣’的女子。
“文大人此話是爲了若素好?”若素問道,她怎麼不知道與文天佑之間什麼時候開始有了‘友善’。
文天佑狹長的眸眯了眯,斜睨了一眼牀上的裴大人又道:“人,我先帶走了,你記住,今天什麼事也沒發生。”既是警告,又是提醒。
他說話一向言簡意賅,能與若素說這些已經是破了例了。
若素遲疑了須臾,還是開口問道:“我...父親的安危...”一雙水眸汪汪的看着他。
文天佑心頭一滯,一直未曾解開的結‘咯噔’一下,又緊了幾分,他宛若無事避開了視線,不去看若素的眼睛,清冷道:“本官既然管了,自是管到底,你....”你就算不安心,又能怎樣!
他沒有把那句話說出來,出乎意料的道:“你無需掛心!”
若素還未來得及再度詢問有關父親的事,他已經邁步離開,長袍無風自動,她看着他遠去的挺拔的背影,突然覺得也許她從未真正看懂過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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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府的下人們各個如沐春風,先是三少爺中舉,再是大少爺和四小姐的婚事,光是銅板和栗子糖就得了不少,更別說什錦果子之類的東西。
因爲喬魏孟調職一事,管事又在前院撒了不少賞錢,巧燕懷裡揣着從大房得來的賞錢還有一些瓜子花生,她今天尋了個藉口沒跟着若素去回春堂,連繞過幾道迴廊,穿過景園後面的抱廈後,她終於走到了角門,朝着門口極目望去,瞬間眉眼笑成了彎勾。
角門門口站着一個身穿素面湖杭夾袍的男子,頭戴綸巾,像極了行腳商人,他牽着馬,馬背上駝了一隻木箱子,正在和角門旁的喬家小廝說話,好像還很熟絡。
巧燕腦子拐不過彎,饒是注意到了什麼不同尋常的事,也很快就忘記了。
她探頭探腦的踱了過去,擠了擠眼道:“王大哥,你...要見我?”她的懷裡鼓鼓的。
王璞擡眼看了她,瞧着她這幅模樣實在奇怪,不過有其主必有其僕,他不打算對巧燕做出任何評價,王璞塞給小廝一錠銀子,向巧燕招了招手。
“燕姑娘,多謝你能來見我,我家主子從嶺南寄了些東西過來,說是送給小姐的生辰賀禮,嶺南離京路途遙遠,小姐可莫要嫌棄賀禮送的遲了。”王璞也不想讓巧燕來見他的,這個姑娘可談不上激靈,可巧雲一直跟着若素,壓根就不在府上,他又是褚辰的貼身隨從,萬一在大街上被人認出來,恐怕有所欠妥,於是這纔有了這麼一幕。
巧燕壓根沒有聽出重點,她光顧着打量王璞與往日不一樣的穿着了。
“燕姑娘?!”王璞見她沒反應,忍不住喚了聲。
巧燕‘啊’了一下回過神,從懷裡掏出了帕子包好的瓜子花生,一股腦的塞進王璞懷裡:“這些給你,府上近日-好事連連,最是不缺這些東西,你在路上慢慢吃。”
“......多....多謝燕姑娘。”王璞活了二十餘載,頭一次遇見給他吃食的年輕女子。
別看巧燕長的嬌小,力氣卻不小,抗下馬背上的木箱子就進了角門:“王大哥要趕路吧,我就不跟你叨擾了。”
王璞手一頓,敢情這姑娘也不是笨的無可救藥:“那...就此別過,後會有期。”這話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不過他確實要儘快趕回去,主子雖是身手不凡的人,但到底是人肉凡胎,顧的了太子,顧不上白大人。
巧燕好像想到了什麼,剛回頭要和王璞說上兩句,棕馬已經朝着石橋衚衕口絕塵而去。
她嘖了嘖舌:“怎麼說走就走了!”
若素從藥堂回來,就看見一隻棗紅色刻桃花紋的木箱擺在屋內的臨窗大炕上,巧燕喜滋滋的道:“小姐,這是褚世子派人送來的,說是給您的生辰禮。”
“是他身邊的人讓你去拿的?所以你今日-纔沒跟我去藥堂?”若素用清水淨了手,吃了些剝好的石榴,百無聊賴的架勢看着巧燕問道。
“對啊,小姐您是怎麼猜到的?”巧燕走到案桌前,挑了隻個大且已經炸開了縫的石榴,忙給若素剝了起來。
安靜....
太安靜了....
巧燕總算意識到哪裡不對勁,她看了一眼巧雲,希望尋求幫助,可巧雲已然低着頭,只顧着看她的繡花鞋面。
若素吃完一小碟的石榴,用錦帕擦了擦手,對秦香吩咐道:“香姐姐,去把師傅過冬要用的被褥拿過來,我看巧燕實在閒得很,這樣閒下去也不是辦法,師傅最喜墨竹....”她轉過臉看着巧燕:“你就替本小姐敬敬孝心,這幾牀被褥什麼時候繡好,你什麼時候才能得了自由。”
聽完自家小姐一番‘低聲細語’,巧燕有種啞巴吃黃連的苦楚,她好像沒犯錯吧?!
巧燕被打發到了下房做活,若素不喜秦香陪夜,便道:“香姐姐,外祖母的藥已經煎好了,你可要幫我多留些心眼,要是外祖母再咳出血,千萬要告訴我。”要不是秦香說漏了嘴,她都不知道喬魏氏已經病入膏肓。
能拖一日是一日吧。
秦香頷首,她是莫雅居的大丫鬟,對喬魏氏多少有些情義:“姑娘費心,老祖宗要是知道您爲了她的病親自試藥,定會欣慰的。”
若素沒說話,再出神入化的醫術也不可能和命運抗衡。
而她只是個凡人,只是個普通的醫者,能做的只有盡力。
僅此而已。
“香姐姐是個明事理的人,有些事還是不要讓外祖母知道的好。”若素說着,轉身進了內室,淨房裡浴桶已經倒滿了水,裡面滴了花露,還未靠近,花香便撲鼻而來。
這個巧燕總是愛自作主張!不給她點狠勁,她就是屢次犯錯,還屢次不改!
明知她不喜濃郁的花香,可這丫頭還偏要反着來。
也就只有在白家,才能養出這樣‘執着己見’的下人。
白啓山良善,定會多福的!
若素儘量不去想白啓山的安危,就算她有這個心,也沒那個力。
沐浴過後,那隻木箱子還是原封不動的放在臨窗的大炕上。
“小姐,這....”巧雲也很爲難。
“搬到我庫裡去,先鎖起來吧。”若素淡淡的吩咐了一句,看了看妝奩匣,裡面還有一封未拆封的信。
罷了,隨他去吧。
她已經阻止不了褚辰了,乾脆隨他作爲,而若素只管置之不理就是。
巧雲應諾,很快就處理了那隻木箱子。
而此刻,祥和居的褚氏又是滿肚子的怨怒沒處發:“你說什麼!老爺又去了那賤蹄子屋裡!”
後院雖談不上雨露均攤,可起碼喬大爺應該偶爾串串其他幾房的門,這下可好,除了五姨娘還是五姨娘。
大房的二姨娘是做通房丫頭時擡上來的,倒是懷過孩子,只是不幸因喬若婉而掉了,如今早就是人老珠黃,還比不過年長了她幾歲的褚氏,每日-只能在她自己的院子裡等吃,等睡,等死。
喬家能給她一口飯吃就是恩德了。
至於三姨娘和四姨娘壓根就不及五姨娘的半分姿色,哪裡有爭寵的資本,如今都老老實實的聽褚氏的話,每逢初一十五都會來她屋裡請安,閒暇時倒也老實安分。
沒有子嗣的妾室,要是一不小心犯了錯,輕則被趕到莊子裡頭做活,重則掃地出門都實屬正常。
王媽媽連忙寬慰:“夫人吶,您消消氣,老爺再怎麼寵她,也是個生不孩子的,再過幾年,五姨娘還有什麼資格囂張。”
其實,五姨娘根本就不敢囂張,可男人的寵愛,哪個後院的女人不巴望着,喬大爺既然喜歡她,那麼她就想盡了法子討他歡喜。
牀-笫上的事,褚氏和其餘幾房妾室當然比不上她的,年輕的身子總能喚起男子內心最原始的**,身居高位的喬大爺更是渴望這種極致的妙感。
比起褚氏無盡止的嘮叨,還是五姨娘的軟玉溫香來的逍遙。
越是爲位高權重的人,越是不願委屈了自己。
當然也有個別的例外。
第二日一早,褚氏終於耐不住,趁着晨昏定省的機會,跟喬魏氏提出了要擡魏茗香進門的想法。
“母親,我也實在是沒法子了,再這樣下去,那小妖精就徹底把大爺給迷惑住了,您也知道大爺如今的位子有多少雙眼睛盯着,他要是光寵一個小妾,這讓同僚怎麼看?先頭那太常寺少卿不就是貪戀小妾美色,做出寵妾滅妻一事,被監察御史彈劾丟了官帽!”
褚氏諄諄之言,看似極爲有理。
要是她選中了旁人家的女子也就算了,可這魏茗香....到底是喬魏氏的孃家人。
“荒唐!這都第五個了!老大媳婦,你趁早斷了這個念頭,大房的男嗣只有玄林和魏荀!你還怕什麼?你自己的夫君,自己想法子收了他心,別白白-糟踐了好好的姑娘家。”喬魏氏想起了已故的老太爺,當初也是萬里桃花沾身的人,可就算妾室生下了男嗣,還不都是乖乖聽話去了莊頭上榮養着。
怪只怪褚氏自己沒本事!
褚氏的要求被拒,心裡更加氣憤,出了莫雅居就直奔五姨娘的別苑,不是罰她徒手剝核桃,就是跪石磚,怎麼撒氣怎麼來。
五姨娘眼下正是春曉之花一樣的容貌,被這麼一摧殘,淚珠子止不住的往下掉。(未完待續。)</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