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啓山一無父母,二無族人在此,送聘禮一事只得由他親自出馬。
“白大人,這些都是皇上命我準備下的銀財禮品,您過目一番,看是否合理。”褚辰遞了大紅的聘禮單子過去,眼風掃了一眼走廊的方向,沒有看到他想見的人,默不作聲的品着茶。
白啓山見過白靈一次,那已過三十的老姑娘長的還算清秀,只是那雙提着弓弩的手令他有些發怵,雖說白啓山也曾是個愛妻如命之人,可娶了女匪回府.......
這夫綱大計該如何重振?
讀了半輩子聖賢書的白啓山十分苦惱。
“爹爹!”悅耳清脆的女聲從前院傳來。
褚辰略蹙眉,她怎麼擅自出府了,見到若素身後跟着的東來和東去,他纔不動聲色的放下青瓷茶盞,目光凝視道:“你來的正好,同我一道陪你父親去送聘禮,遲早是一家人,是該見見的。”
一家人?
還真是不客氣!
白啓山再怎麼不懂兒女情長,也嗅到了一絲異樣,可當他看了看面如冠玉,身材健壯的褚辰,再瞧瞧自個兒我見猶憐,似弱柳扶風的女孩兒,當即打消了那個念頭。
這兩人,也太不匹配!一個是權勢歲月曆練出來的無情謀士,一個這是清晨開放在曦光中的嬌花兒,不搭,也不太可能。
巧燕手裡拎了幾匹上等的料子道:“大人,小姐今兒一大早就出了集市,說是要給新夫人備一份見面禮。”
白啓山從頭一軟:“素姐兒真是懂事。”晚輩鮮少會給長輩見面禮的,若素這麼做也是不想給白靈一絲找她麻煩的機會。
她到底是生於簪纓世家,長於簪纓世家,還從未見過女匪一類的女子,到底該如何打交道,她也不知道。
這事要怪,只能怪褚辰!
若不是他這個末後黑手向皇上出了這麼個餿主意,白家又豈會多出什麼新夫人。
不過,念及白啓山孤居多年,若素也不忍心制止,再者聖旨都下了,她憑什麼制止!
“都是女兒該做的,父親與新母親舉案齊眉是女孩期盼的呢。”若素說的是心裡話,天下像白啓山這樣的鐘情的男子打着燈籠都找不到幾個了。喬莫寧走了那麼多年,白啓山也該續絃了。
白啓山越發疼惜女兒,看着滿院的聘禮,突然感嘆了一句:“我的素姐兒今後招個上門女婿,就留在爹爹身邊,誰也不能欺負了你去。”
褚辰修長的手摁着東坡椅微頓,他是褚家未來的繼承人,可當不了上門女婿的,再者男人的尊嚴何在!
若素瞥了褚辰一眼,得意的向他眨巴着水眸,像是在示威,轉爾應了白啓山一句:“女兒都聽爹爹的。”脆生生的,嗓音洪亮,似乎是爲了讓某人聽得更清楚。
褚辰陰着臉,騰然起身:“白大人,時候不早了,啓程吧。”
送聘禮的隊伍排成了一條長隊,場面相當壯觀,引來不少百姓看客,可見皇上對這次招安也算是用心的,這份聘禮就連京城裡一等一的世家貴公子娶妻也無法趕上。
若素上了一輛朱輪華蓋車,褚辰與白啓山騎馬在前,身後除了裝聘禮的車架,還有百來個精銳之士。
畢竟是去土匪窩,氣勢上要彰顯朝廷命官的威嚴壯觀。
硃紅木輪在土石地面發出‘咕嚕’的碾壓聲,若素稍稍掀開簾子往外忘了去,這裡算不上繁華,屋舍酒肆都比不得京城的華美,路過一處二層飯莊時,若素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立在走廊外。
那人朝微微點了點頭,不太明顯,可若素看見了,也對他笑了笑。
忘川怎麼也會在這裡?
“在看什麼?”褚辰不知何時出現在馬車旁,他順着若素的眼光望了過去,瞬間皺起了眉:“進去。”他扯下來簾子,又對着飯莊二樓冷視了一眼。
忘川目光微滯,這份敵意太過明顯。
可他忘川在這個世界曾怕過誰?猶是自在愜意的對再次探出臉的若素揮了揮手。
褚辰的耐心被逼到了絕地,看着一臉嬌花一樣對旁人展顏一笑的若素,被刺痛了眼,他也知道這種無理由的嫉妒和強佔已經超出了理智。
人都是這樣的,曾今死賴着臉纏着你的人,突然有一天視你如無物時,那種感覺會把人逼瘋。更別提這人還是自己滿心喜歡的。
褚辰伸手,指尖對準若素粉嫩的額頭一彈,氣憤使得他用了些力道,一下就把她再度摁了進去,側目對巧雲冷言道:“看好你們家小姐,此地不安穩,不是什麼人都能結交的!”
“...是!”巧雲諾諾道。她完全是被褚辰的威壓給震懾了,竟不由自主的又聽他吩咐。
若素朝後仰在了馬車裡,遇見褚辰總能讓她無比尷尬。
哪有這樣的人!
說動手就動手!
她揉了揉發疼的額頭,心道這個仇一定要討回來。
褚辰沒有再看忘川一眼,不過都是無關緊要的螻蟻,他這個人向來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
馬車裡頭再也沒有動靜,褚辰銳利的眸突顯一抹暖意,心又軟了下來,剛纔是用力了,她定是疼了,回頭又會與他置氣。
他無聲的苦笑,兩輩子都沒與女子打過交道,他不會哄女人。
車隊前行了一個半時辰纔到了清風嶺,比起門庭冷落的白府,清風寨可謂喜氣洋洋,寨子大門掛滿了紅綢,一派喜事臨門的祥和。
大當家白虎親自出來迎接未來姐夫,他與褚辰算得上是舊交,氣氛尚可用‘和氣’二字來形容。
若素下馬車時,看見一個身穿鴉青色暗紋番西花的刻絲袍子的男子,他差不多及冠之年,體型與褚辰相差不二,這人就是白虎?
怎麼面相如此文弱書生之態?只不過除卻滿面英姿,他的肌膚成麥色,這一點是與褚辰最大的區別。
若素突然對繼母有了好奇,有其弟必有其姐,應該不會差到哪裡去的。
“素姐兒,過來。”白啓山朝着若素招了招手,褚辰和白虎的目光也投了過來。
白虎眼眸若沉水,對這個天上掉下的外甥女沒太大的興趣,倒是若素額頭那塊觸目驚心的紅痕引起了他不少猜想。
聽說白家小姐品性頑劣,親手殺了曹皇后遠房侄兒不說,連錦衣衛指揮使大人也敢戲弄,她也不知又在哪兒磕着碰着了,把自己弄成了花臉貓也不知曉。
褚辰抿了抿脣,心尖有些微疼,到底還是下手重了。
幾人正腹誹時,若素已然靠近,對白虎福了一福,算是見了禮,白虎雖霸佔清風嶺多年,也並非大字不識的粗人,他命身後的人取了錦盒過來:“薄禮一份,不成敬意。”
言談舉止彬彬有禮,謙和文雅,若素總算明白像褚辰這樣高傲之人怎會與一個土匪有交際,今日一見白虎,倒也覺得這人不簡單。
“多謝舅舅。”若素又行了一禮,讓巧雲收下了錦盒。
白虎一愣,旋即仰面豪爽大笑:“哈哈,好,好,我白虎也有當舅舅的一日,好啊!”
一行人進了寨子,清風寨不似傳言那般恐怖,裡頭的婦人女子也多見,都是溫和笑顏的良人家,若素不禁懷疑,這些人是不是都在這裡安家生子了,白虎的地位儼然是一個藩王的架勢,難怪皇上會急着招安。
大婚就在幾日後,按照規矩,白靈是不能出來見白啓山的,若素環視一週,也沒見着名動嶺南的白靈,不由得略顯失望。
她不是一個好奇心很重的人,白若素原本的意識還在左右着她的情緒,這一點令得若素擔憂了起來,會不會哪一日白若素的魂魄又會從體內破繭而出,將她驅逐出去!
正發着愣,褚辰遞了只剝了皮的熱雞蛋過來:“敷一敷就好了。”語言難掩關切。
若素懶得理她,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品着農家人自釀的米酒,悠閒自得的看着白啓山和白虎高談論闊着該如何破了叛軍的陣勢。
不得不承認,有了父親和‘舅舅’在身邊,感覺就是好,她可以肆意的無視褚辰,甚至此刻就算對他‘報仇’也有人護着。
人與人真的不是生來就平等的,出生,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一個人的性格和行徑,例如原本的白若素,她的任性和妄爲都是白啓山寵出來的。
而上輩子的自己,小心翼翼,卑微屈膝,也都是身爲喬家庶女給逼出來的。
公平?呵呵.....也不知是哪個先人造了這個詞,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若素粉若嬌花的脣角溢出一抹自嘲的笑來,褚辰見她沒動作,徑直拿着微熱的嫩白的雞蛋摁在她的額頭:“別亂動!”
他總是這樣!
霸道,以爲一切都是理所當然!
“我自己來!”若素閃了去,拿着雞蛋自己敷了敷。
“呵....你我之間的恩怨算是扯平了如何?”褚辰低笑,抿了酒,望着外頭的大紅色絲綢,他活了兩世,還從未有過迎娶任何人呢,更不知洞房花燭夜是什麼滋味。
若素不解的看着褚辰:“太傅這是何意?扯平?我也沒欠你的。”
褚辰放下杯盞,沒好氣的提醒若素:“繡球一事,要不是你執意要看熱鬧,又怎麼會發生?我清清白白的公子哥,就差點被你給毀了。”他劍眉挑眉,性感的脣悠悠勾起,十分罕見的半開玩笑道。看着滿目的喜慶的紅,他的心情也大好。
“.....”若素語塞,這話聽了怎麼那麼變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