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 大軍歸來(宰相府的命運)
二奶奶臉色略顯僵硬,她擡頭,儘量使自己的笑容顯得親切自然些。“二嫂今日怎得來了,看這日子燥的。”
念青似乎未聞,盯了柳絮一會兒,直盯得柳絮脊背發涼,身子抖瑟地厲害才收回目光。慢條斯理道:“尤姨娘不也來了嗎?”
那一頭安靜沉思的女子被喚了名字,她微微一怔,復又笑了下,“日子燥地慌,怕老太君睡不着這不就都過來了。”
念青點了點頭,舉步走近,朝老太君身邊坐去,她不過是細細打量了下老太君。心下卻是突突,老太君的身子竟開始反反覆覆了起來。她擡起手,出於自然地想要拉過老太君的手。
老太君眉頭打成一個結,看着念青伸過來的手,她身子微微一挪,幾不可聞地閃了過去。許是發現動作有些過了,她接過柳絮方纔放在桌子上的湯水喝了口才說道:“我這是老毛病了。這秋日犯咳乃是常事。”
念青蹙起眉頭,那雙靈秀的眸子眨了眨,轉向那一對神色舒緩的一對主僕。只是一眼,念青恢復了笑,心裡卻複雜了起來。於公,她是一位醫生,她想看看老太君的病,於私,老太君也誠然是尉遲的孃親,是她端木念青的婆婆。
念青咳嗽了聲,朝芙兒和清茶兩人使了個眼色,兩丫鬟對視一眼,上前便一左一右站在老太君身後,芙兒嘴巴甜,三兩句就說新學來的按摩等着伺候老太君呢。
老太君雖是疑惑,但這兩丫頭確實有一首好功夫,惹得老太君有些享受性地眯起雙眼。
芙兒藉着按摩老太君手的時候,悄然把了下脈。衆人皆知夫人醫術超羣,但對夫人親手調教出來的丫鬟芙兒倒是知之甚少。
芙兒眉眼一跳,悄然將老太君的脈相記了下來。
念青喝了口梅嬤嬤送上來的酸梅湯,嘴角掛了笑意。她微微傾着身子,那雙清澈的眸子笑看尤姨娘,一雙手似是無意撫摸過自己那平坦的小腹。
二奶奶生怕念青看出破綻,這不一直盯着念青,見到她那下意識的一個動作,二奶奶神色頓時一凝。
“我這廂還真是要恭喜小叔了。尤姨娘也是個有福的,這麼快就有了好消息,真真是令人欣慰。日後我們兩個孩子定是要兄友弟恭,和和氣氣纔是。”念青說這話的時候可是直直望着尤姨娘,似乎她的眼前也只剩下尤姨娘無他。
尤姨娘笑着應了。她可沒聽漏,夫人的話是“我們兩個孩子”。是了,確實是她的孩子,她接下倆九個月的辛苦歷程生下的孩子卻是要送給二奶奶那賤婦。
尤姨娘死死咬緊牙,臉上難得擠出一滴笑。
念青把話說到這,倒也不繼續,只是一雙低垂的眸子時不時瞟過二奶奶。見二奶奶臉上閃過一絲難以名狀的複雜,她纔開口說道:“弟妹,小叔待你真真是極好的。你看,入府二載,即便無所出,娘還是捨不得多斥責,小叔這把尤姨娘的孩子養在你的名下,你省了不少事呢,最起碼這生孩子可是鬼門關前走一趟呢。”
老太君聞言神色微微一頓,念青這話確實是安慰人的,只不過她怎麼聽出了一絲絲怪異的感覺。她示意芙兒和清茶退下去,便對着一臉強顏的二奶奶說道:“日後,你與尤姨娘定要好好服侍風兒。”
“是。”二奶奶應道。那討巧的樣子看着着實惹人疼愛,但只要看到她此刻的錦帕,便知道那絞碎的心是何樣子。
念青見老太君有些乏了,便對着尤姨娘說道:“尤姨娘既然懷有身孕,好好歇息纔是。”
話裡話外均是尤姨娘,打出一副主母的態勢,端木念青你別太過囂張!什麼叫省事了?我也是能生的!二奶奶怨恨了起來。她氣得有些發顫,一雙眼若充血一般,她想着,再爭取一次,在尤姨娘生下孩子前再努力一下,若是能懷上……
老太君本還想讓念青陪着,至少多說說道理。然而,被清茶芙兒按摩過的身子竟然在這個時間點疲了,她喚了梅嬤嬤進來伺候,揮了揮手讓他們退了下去。
尤姨娘走出了兩步,嘴角就掛起了笑。她的身份也是不低的。她是宰相夫人的遠親,被認爲乾女兒後就被尉遲風納爲妾室。她其實可以爲妻的。尤姨娘掃了眼走在前頭深思的二奶奶,這賤婦二載未孕,這段日子可是要看好了。
芙兒,清茶和小詞環繞着念青,四人走在尤姨娘身後。一路上直到與尤姨娘他們分道而走之後,芙兒纔將憋着的話吐了出來。
“夫人,二奶奶她……”
“且慢,回去再說。”念青的細白鼻端沁出了汗。許是懷孕的緣故,這佳年苑好似都遠了。她看了下近在眼前的荔園閣。此刻她只想喝一杯沁甜的花茶,再開始分出神來。
回了荔園閣,芙兒才說出老太君的脈相。說來奇怪,這太醫都給老太君看過了,她應是沒事纔對,只不過芙兒也覺得她的脈相有意思奇怪,好似比常人慢了些,又似乎快了些。
她說不清楚,只能垂着腦袋,一門心思全在那時把的脈中。
念青聽得蹙起了眉,想來,還是要多觀察纔是。這脈相有時候也實屬平常,或許老太君本無大事。
清茶可沒想這麼多,她倒是對二奶奶屋子裡的尤姨娘更感興趣。只見她上前兩步,緩緩給念青扇了扇子,纔開口道:“夫人,您說尤姨娘會做什麼?”
念青搖了搖頭,自是不語。人心難測,她只要知道尤姨娘不會坐以待斃就好,其他時候就交給下面的人察言觀色就是。
此時,冷玉走了進來。他的目光掠過小詞,只是稍一停頓,又看向念青,低頭拱手,“夫人,侯爺吩咐今晚會晚些回來。還有可能五日之內花副將就要班師回朝了。”
念青點了點頭,她看了眼小詞,笑着說道:“小詞,去刺青園把這事告訴花夫人。”
小詞應了聲是,轉頭提步而出。
小詞經過冷玉身旁時,冷玉的頭微微擡起,一雙黑亮的眸子盯着小詞。他拱了下手就退了出去。
念青挑了挑眉,看來這侯府還不能同時辦三個婚禮了。
五日飛快過去,京城比往日熱鬧地多,滿城百姓幾乎都聚集在城門口,一時間本就熱鬧的集市更加人滿爲患。
“花副將回來了!”人羣中不少人呼喝了起來。
幾個無知的小民疑惑問道:“領兵的不是嶽將軍嗎?怎得都沒人在念他的名字。”這人話畢立即引來衆人的鄙夷目光。一個大漢身材魁梧龐大,面露不屑說道:“那嶽將軍?我看他還是老老實實回去做他的文人。”
承認,在戰爭時期,文人的地位確實低了些。而此次嶽韌宣被抓的事情在大錦傳地沸沸揚揚,別說這與宰相府的初衷背道而馳,就說現在軍中包括臣民也知石將軍和花副將。
看來,此次花副將有可能會升任將軍。花副將自從上任開始在民間威望甚高,相比石將軍花副將更是深得民心。這倒是皇上願意見到的。
這不,紫禁城城門大開,浩浩蕩蕩的軍隊從東門處而來,高頭大馬整齊排列成隊,踢踢踏踏的聲音伴隨着軍士們整齊濃重的鐵甲聲傳來,灰塵在空氣中捲成團卻也只惹得百姓們捂住口鼻半分也不退讓。
待百姓看到嶽韌宣坐在最先頭的馬上,而花副將只是坐在第二位時,衆人有些沉默。悶聲中,有人嗤笑了起來,“黃口小兒,還是退回去做你的駙馬吧!”
半晌,似乎有人竊竊私語,在嶽韌宣難看的臉色中,那些人改了口,“做你的乖孫子去吧,哈哈。”
馬繮被扯得很緊,那些人肆無忌憚的話毫無保留闖入他的耳朵。
孫子?他咬緊牙關,一雙眼睛赤紅一片,他不過就是這次敗了,他不過就是……
他嚥了一口氣,他想不通,本來順利的,本來萬無一失的一場戰役,怎會到這個地步。還記得那次第一次出擊,夜郎王被困在島上。
那本是一場持久戰,只要熬久一點,夜郎王定會妥協的。然而,自己終究是等不過,只因爲一次夜裡不小心聽到士兵們夜聊的一句話:這場戰爭還真是神了,記得當初石將軍最好的打戰記錄不過也就五天之內就讓惡賊跪地求饒。皇上大喜,只呼石將軍是當朝第一勇士,當初石將軍深入敵軍內部做奸細,一下子就誘騙了惡賊之首。
五天?輝煌的記錄,誠然讓人佩服,他是不是也可以,甚至更短的時日便可以成功?皇上定會把南疆這一代的兵權交給自己。
他終究是想偏了。
耳邊還是迴盪着那些百姓的呼喚,然而,他們的歡呼中有他們的親人,有花副將,卻並未有自己的名字。嶽韌宣從未有過的挫敗感鋪天蓋地而來。
花副將眯起眼,他勸了,勸了眼前的剛愎自用的少年,只不過當時他卻是這般說了,“將軍,就讓末將去吧,若是得了功勳記在將軍身上即可。”然而,他那話可是在萬千將士面前說出,年輕的岳家孫子哪裡能經得起這般一激。
嶽韌宣只恨自己當初衝動,暗想日後走走別的路就是,但他不知此番入宮後,將會有怎樣的事在等待着他,等待着宰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