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等等吧,等小席子回來。”黃嬤嬤柔聲道。
約莫過了一刻鐘,小席子終於回來了。
“嬤嬤,我見着吳公公了,他說夜已深了,宮門落鎖了,宮內留值的兩位太醫一個去給皇后娘娘看診去了,皇后娘娘心絞痛又犯了,還有一個去給太后娘娘診治,太后娘娘頭風發作了,實在沒有人來咱們這兒,他說,明兒個一早就派人去請太醫過來。”小席子氣喘吁吁的說道,這一路上,他一直奮力跑着,摔了好幾跤,此刻有些喘不過氣來。
“既然如此,咱們也只能再等等了,你和小肖子今兒個不必值夜了,去歇着吧,我看主子這病極有可能是惡疾天花,會過給人的,你們這兩日便不要來寢殿了,吃的喝的送到殿門口就是。”黃嬤嬤如此說道。
小席子聞言臉上露出了震驚之色,正欲說些什麼,黃嬤嬤便道:“天花惡疾,雖然很可怕,但我幼年時得過,所以應該無事,主子我會好好照顧,你們不必擔心,顧好你們自個便是。”
“是,嬤嬤。”小席子聞言點了點頭,隨即又道:“嬤嬤,鍾公公去幫人辦事,啥時候纔回來,若是此刻他在就好了,他主意最多了,門路也多,一定能早些爲王爺找到太醫。”
“鍾平去幫人辦事,這是秘密,萬萬不要說出去,你們這兩日能夠吃上白麪饅頭都是鍾平的功勞,等他回來,咱們就能日日吃上這樣的東西了,你放心,他是太監,自然沒有出宮,還在宮內。”黃嬤嬤低聲道。
“是。”小席子聞言也不再多言,立即退了出去。
黃嬤嬤見此,終於放下心來,對鍾平道:“夜深了,你睡吧,我就在椅子上將就將就,一旦有風吹草動,還得我應付呢,我可不能離開半步。”
鍾平本想勸她回房歇息的,可一聽她如此說,便打消了念頭,此時此刻,容不得他們有絲毫懈怠。
就在黃嬤嬤和鍾平在昌德宮擔驚受怕,盡力遮掩時,遠在雲龍寺的樑蕪菁,也終於見到了她的貴妃姐姐。
時隔兩年,再見到她時,樑蕪菁突然發現,自己的姐姐比從前更加嫵媚,更加動人心魄,自然,也多了從前沒有的高貴氣質。
然而,卻讓她覺得陌生,卻讓她覺得自己和姐姐之間有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雖然此刻她們姐妹離的很近,不足一丈遠,但是她們的心卻很遠很遠,遠到樑蕪菁的心一下子就難過起來,她強忍着眼淚,福了福身道:“民女樑蕪菁,參見貴妃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自家姐妹,行如此大禮作甚,快起來。”樑貴妃正看着佛經,十分專注,因此樑蕪菁和萍兒都進來時,她並未察覺,直到聽見妹妹請安的聲音,這纔將手裡的經書放下,立即站起身來準備去扶妹妹,可當她看清跪在自己面前的妹妹時,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是誰把你弄成了這幅模……樣?”樑貴妃驚的話都說是的不順暢了,心中還升起了無盡的怒火。
她一邊扶起樑蕪菁,一邊急聲道:“告訴姐姐,到底出了何事?你是不是被人給……。”樑貴妃有些說不下去了,妹妹衣衫都被撕爛了,該不會是遇到了強盜土匪,被人給毀了清白了吧?一時間,她只覺得心都抽痛起來了,又怕刺激到妹妹,因此不敢多問。
她們姐妹二人一塊長大,她長了妹妹五歲,從小就愛護着妹妹,完全成了一種習慣,儘管從小几乎沒有人欺負妹妹,她也容不得有人讓妹妹受一絲損傷,一點兒委屈,如今看着妹妹這幅狼狽的模樣,樑貴妃心中涌起了無盡的悲傷,忍不住一把抱住了妹妹,眼淚也掉了下來:“天可憐見的,怎麼就弄成這幅模樣了,你快告訴姐姐,你可受傷了,是誰敢這般對你?小妹,不要怕,有姐姐在,姐姐會把那些惡徒千刀萬剮給你報仇的。”
樑蕪菁見她抱着自己,淚如雨下,眼中滿是心疼,並不是裝出來的,恍惚間,她彷彿回到了幼年時。
小時候,她貪玩,常常引來母親訓斥,還老喜歡哭鼻子,那時候姐姐也是這樣保護自己,安慰自己的。
一時間,樑蕪菁彷彿已經忘記她是如今大周朝名聲赫赫的貴妃了,只是把她當做姐姐,說話也似從前在姐姐面前那般直言不諱了。
“我只是不小心劃破了衣裳,沒有人欺負我,姐姐還心疼我這個妹妹,還關心我的死活嗎?”樑蕪菁也掉下淚來,近日發生的一切實在讓她太寒心了。
“這……。”樑貴妃自然沒有料到她會如此問,一向在宮中壓着衆人,性子變得格外厲害,容不得半分沙子的她,竟然有些發愣,片刻才道:“你爲何這樣問?你是我的親妹妹,我自然是護着你的。”
樑蕪菁聞言,頓時覺得氣惱無比,於是急聲道:“即是如此,姐姐又何必要我嫁給廢帝?姐姐如此做,不僅犧牲了我一輩子的幸福,也將整個樑家推入了深淵,這難道就是姐姐對我的愛護,這難道就是姐姐對父親母親的孝順嗎?姐姐可知,自打姐姐將這事傳到府上後,妹妹我一日都未睡過安穩覺,父親母親更是日日煩心,姐姐心中若還有我們,就請姐姐向皇上請旨,我的婚事由我自個做主,嫁廢帝的事兒,從此以後勿要再提。”
樑貴妃沒有料到,樑蕪菁竟然沒有絲毫拐彎抹角,就把這事給說了出來。
她看着樑蕪菁,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好。
在沒有見到妹妹之前,在沒有聽到妹妹這番質問之前,她是沒有絲毫心軟的,可如今,她心中竟然很難受,她不禁在心中問自個,難道這樣做真的錯了嗎?
可一想起從前在孃家時的種種,她便覺得自己沒有錯,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她要靠自己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樑絮兒記得,從小到大,父親和府裡的人在乎的,關心的都是妹妹樑蕪菁,對她這個庶出的大小姐,雖然也不錯,但比起妹妹來卻差了許多。
父親教妹妹的都是男兒才能學的東西,比如如何算賬,如何打理樑家的生意,從小就把妹妹當做樑家的接班人培養,還帶着妹妹去往大周各地,熟悉樑家的生意,學習管理家族,而她樑絮兒呢?她只能呆在樑府,只能呆在自己的繡樓裡,學的都是女紅婦德,詩詞歌賦,旁的東西,父親母親是決不許她沾染的。
彷彿從那時候,他們就在防備着她,防備着她搶奪和妹妹爭奪樑家。
從那時起,她就發誓,日後一定要奪回這一切,一定要讓看不起她的人都後悔。
她自認,自己不比妹妹差,可老天爺眷顧的永遠只有妹妹一個人,妹妹剛滿十一歲,便有無數人上門提親,而她這個長女,卻因爲是庶出,甚少有人問津,即便有,也是勳貴之家那些庶出的兒子們。
樑家有家規,男不得入仕爲官,女不得嫁入皇家,可她偏偏就要反其道而行之,既然註定了這一輩子要嫁一個庶出的丈夫,去到夫家後繼續過着高不成低不就,寄人籬下的日子,還不如博一次。
在這天下,只有給一個男人做妾也比大戶人家的正妻強,那個人便是皇帝,所以她費盡心思,用盡手段騙過了嫡母,入宮了。
可讓她萬萬想不到的是,皇帝陳夙竟然深愛皇后寧氏,不僅對宮內的嬪妃不聞不問,她們這些新晉的秀女也不受待見,許久都未冊封,她按耐不住,於是使出手段想要勾引皇帝,不想卻得罪了皇后,皇帝對皇后愛護極了,當場就派人杖責她,並且下旨將她趕出皇宮。
還是因爲她惠周侯小姐的身份保住了她的一絲顏面,最後她雖然沒有被趕出皇宮,但那頓板子讓她在牀上躺了三個月,三個月後,她傷勢痊癒了,皇帝便將她賜給了當時的祁王做妾。
人人都說祁王對她寵愛非凡,不愛王妃,只愛她樑絮兒一個,她曾經也是這麼認爲的,可自打……祁王登基即位,成爲皇帝,自打她樑絮兒成爲貴妃後,她發現一切都不是這樣的。
他是寵愛她,可他更愛的,唯一放在心上的是大周朝的江山。
她深愛着她的皇帝夫君,也比任何人都瞭解他,他的眼裡是容不得沙子的。
她們惠周侯樑家也好,忠勇侯寧家也罷,一個富甲天下,一個擁兵自重,都是皇帝的眼中釘肉中刺,不除不快。
樑絮兒覺得,與其等到日後皇帝掌控住局勢後來除掉樑家,還不如她自個動手,把樑家的一切獻給皇帝。
若真等到皇帝收拾樑家,父母和妹妹性命不保不說,她和她的三皇子也會受到牽連,到時候別說她想做皇后了,恐怕等待她的就是冷宮,而她的三皇子也別想成爲太子登基即位。
以皇帝六情不認的狠毒勁兒,兒子肯定也會被圈禁一輩子的。
那是樑絮兒萬萬不能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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