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林氏突然覺得,這次還真是多虧了女兒跟去了。
但該交代的還是得交代:“往後有什麼事情,你儘量跟我說。你奶那邊.....”
想想自家男人的孝順勁兒,她眼中有些苦澀:“你奶那邊,你該孝順還是得孝順,儘量少頂嘴,知道嗎?”
林氏眼中的神色,半分不差,盡數落入成繡眼中。
從前的她不懂事,總覺得母親是個懦弱的人,甚至這份懦弱讓她也跟着過去了悲慘人生。可經歷了許多,重活一世纔看清,原來母親那隱忍的背後,是疼惜孩子的心。
她鼻子有些酸澀,使勁的抱住林氏的胳膊,將臉埋進去,怕被她瞧見自己因爲情緒起伏而泛出的紅。
“娘,您放心吧。女兒已經長大了,往後也能保護娘了。咱們家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林氏摸着女兒柔順的頭髮,心底一片溫暖。生活雖然艱苦,可有這麼聽話的兩個孩子,和疼她的男人,她不該再多貪心了。
成繡微微的擡起頭,看着光線從破敗的窗櫺照射進來,給這個善良女人的面上渡了一層柔和的金光。窗外,爹爽朗的笑聲和豆豆孩童的咯咯聲陣陣傳來。這一切猶如是美好畫卷,讓人連呼吸都要小心屏住,生怕重了,就破碎了。
金色的暖陽燦爛而溫柔,滋養着她的心。頭上是娘溫柔的手在輕輕的扒着她的髮絲,耳旁,是爹和弟弟逐漸低下來的聲音。漸漸的,成繡闔上了眼睛,進入了夢想。
她原本只是想要眯一小覺的,誰想到,這一睡,竟然就到了傍晚。
尚未睜開眼,便聞到了飯菜香。
微暗的螢光中,桌面上的碗盤整整齊齊的擺放着。
林氏歪着腦袋,在替豆豆梳着頭髮。
成貴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將最後一根木條扣進榫卯中。卻因爲些許的響動,引來林氏的輕嗔:“繡繡還在睡呢,千萬別把她給吵醒了。”
成貴憨厚的點頭,小聲道:“那我去竈裡的山芋撤出來。”
林氏點頭,見成貴出去了,下意識的看了炕上一眼。這一瞧,才發現女兒已經睜開了雙眼,正一臉茫然的瞧着她們呢。
“醒了?”
林氏將最後一道繩子也纏好後,讓豆豆去竈房洗手。然後走炕邊,拿起一件衣裳遞給成繡:“娘瞧着你的衣裳都小了,就幫你重新改了改,你試試看合身不?”
成繡從炕上坐起身,接過林氏遞來的衣物,發現原本那不合時宜拼接的袖口都被拆了。林氏用精巧的手爲她繡了一層波浪雲紋,看着好像原本就是這種樣子似的。
“娘,真好看!”
對於親人的稱讚,從不能吝嗇。
林氏抿嘴一笑:“行了,這張小嘴真是越來越甜了。快起來,你爹給你弄了好吃的呢。”
等成繡歸攏好頭髮坐下來,聞到了飯菜香,這才感覺自己真是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爹的手藝真是太厲害了,比起京城的廚子都當仁不讓呢。若是開個館子,光是聞着這香味,就叫人挪不開步子了。”
林氏正在擺筷子,聽了這話,笑道:“瞧你,爲了誇你爹,都編的一套一套的詞了。”
成繡有些尷尬:“娘,我說的是真的。”
“是是是。”東西都放好了,人也坐齊了,隨着林氏揭開了盤子上倒扣的碗,氤氳的熱霧漸漸彌散,讓味道更加直觀的順着鼻腔進入了胃袋。
“那我問你,你從小到大,鎮上都沒去過,何時還知道京城是啥樣了?你呀,這張嘴往後說話可得小心一些,千萬別叫人捉住了把柄纔是。”
林氏雖然是教訓,但更多的卻是濃濃的擔心。
女兒在家中受了這樣多的欺負,性子陡然轉變也是情有可原的。如今雖然分了家,可卻只隔着一道牆,成老太還分給了他們。若是不好好約束一下,她怕女兒早晚再給自己惹了禍事、
原本以爲說了之後女兒會當回事,卻沒想到,成繡眼前一亮,夾起一個沾滿辣椒的山芋塊兒,放在口中,被燙的話都說不清楚了:“真香,真好吃。”
成貴見女兒喜歡,下午因爲挖山芋而被刮破的手腳也不覺得疼了。嘿嘿一笑:“喜歡吃爹明天還進山去。”
又去拉林氏坐下:“叫孩子吃飯吧,往後咱一家人就不分開了。有話慢慢說,有事也慢慢做。別急!”
林氏見自家男人護犢子,心中本也不會再多說。
如今瞧着兩個孩子爭先恐後的吃相,又覺得心中酸澀的緊,用袖子揩了一把淚花。
將爲數不多的切得薄薄的肉片分別夾到了成繡和豆豆的碗裡,叮囑:“吃慢點,別再噎着了。”
成繡一面將小肉片往嘴巴里面塞,一面感慨。
好險,差點就被發現了呢。
吃過飯,她主動請纓幫着收拾碗筷去洗。
竈房內,只有一盞微弱的燭燈。
她將碗筷放在鍋中,一面洗着,思緒卻早已經飛到了入別院第二年的某一天。
那年的清明雨後,落花成蔭,碾土爲泥。
侯夫人突然的來臨,讓整個別院的人都精神爲之一震。
上上下下,大家忙的不可開交。
一直到那一行錦繡華服傲據入院,正要轉身離去之際,不經意一撇,瞧見了那個滿臉陰鬱,玄色長袍的少年。
他的濃眉斜飛,幾欲斜飛入鬢。桃花眼中不見波光,只有疏離的清冷。只是那雙眼,只是看見,便叫人再也難以忘記。
從此,眉間心上,都有了一個模糊的影子。
少年並沒有注意在一樹繁花的海棠木下,有一個清瘦的少女曾經怦然心動過。
也是直到走近,成繡才發現,他的個子竟然如此修長,頭頂的金冠,碰落了一片海棠。
粉白之間,繽紛飛舞,這一幕,永遠的鐫刻在了她的心靈深處。
那一晚,成繡分到了一塊兒香噴噴的大肘子。
送飯來的婆子灌了兩杯黃湯,一面打着酒膈一面耀武揚威:“你們沒瞧見,今兒的陣仗有多大。好傢伙,那一桌子的山珍海味,老婆子我這輩子都沒見過。聽說是夫人特意帶來的廚子,是,是京城有名的大廚呢。”
那頓肉味,因爲那道身影,所以才叫她兩世,都記得如此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