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嬸聽了這話,先是一愣,旋即手叉着腰,圍着成繡轉了一圈,突然前仰後合的笑了。
別看她身子肥碩,可聲音卻十分尖銳,像是從嗓子裡擠出來的一樣,讓人聽了十分的不舒服。
“小丫頭,你說,要跟我翻臉?我沒聽錯吧。”
婦人伸出手指,點了點她的眉間,咯咯的笑,笑聲中滿是遮掩不住的譏諷:“哎喲,小丫頭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啊。告訴你,這臉啊,跟銀子比起來,我還真是不樂意要。上回咱們沒見着,我正想着這幾天去找你呢。今兒啊,你算是自己來着了。”
雖說是農村婦人,可是平日她不下地不幹活,只是養着一張油光水亮的皮子就等着勾男人。這雙手雖說胖了些,可是白白的,指甲也修的尖尖的,兩下便戳的成繡眉間有些泛紅。
所以成繡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了她的動作,再次問道:“五嬸,你真的是打算跟我撕破臉皮了?”
許是小姑娘過分的沉穩讓她終於卸下了玩弄的心思,正式起來:“撕破臉皮,你打算怎麼辦?”
成繡微微一笑:“咱們之間是過了文書的,白字黑字寫的很清楚。你那塊兒田裡頭什麼螺和泥鰍,你若是真想要的話,也簡單,我叫人按照一半直接挖出來還給你便是。”
旁人傻,可是五嬸卻不傻。
這螺也好,泥鰍也罷,她就從未聽說過這種東西是能賺錢的,也就是成繡,不知道從哪兒倒騰出來的,竟然把那淤泥裡頭的東西變成了銀子,這怎能不叫人眼饞。
聽說去她家做活的幾個半大小子,每頓除了銀錢之外,還管一頓飯。而且餐餐有肉,這樣的生活,簡直想都不敢想啊。
所以,五嬸原本就癢癢的心,再被人一挑撥,就徹底沒了理智。
甚至她都想好了反擊。
倘若成貴過來砸,那正好,反正她是個寡婦。豁出去不要臉了,也要把對方給咬下來一塊肉。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她從來都不怕事找上門。
若是成貴不來,去里正那邊告發她,那她也有的說。當初的說好的,成家的地裡等到收成,芝麻也要拿走一半的。因爲自己那塊兒地裡淤泥,所以也沒啥玩意兒可寫。哪裡想到,還能出泥螺這種東西。
所以啊,她要求分走一半的銀子,也是有理有據。
可是沒想到,這鬧完了之後,一切就都沉寂了下來。成家沒有動靜,弄的她心裡也是七上八下,不敢再去找事,靜悄悄的等着看看後續,連那人再來勸她打死都不動搖了。原本心裡正毛焦焦的,沒成想,今兒這小丫頭竟然自己上門來了。
五嬸要的是銀子,可不是黑黢黢髒兮兮的泥螺。
她眉頭一皺,再說話時,語氣明顯好了很多。
“那若是和解的話?要怎麼樣啊?”
似乎是猜到她會這麼問,成繡面不改色,伸出一個巴掌。
五嬸沒明白過來,看了看,納悶:“這是啥意思?”
“五兩。”
少女的聲音斬釘截鐵,擲地有聲:“我給你五兩銀子,算是補給你的。從此之後,咱們再無瓜葛。”
五兩銀子,的確不是一筆少數目了。
若是從前,白白得來的銀子,五嬸自然歡喜一場,一口答應。可是如今見識到眼前這個小姑娘的本事,加上頭幾天那人吹噓的,頓時心有些癢癢:“五兩,是不是少了點。據我所知,那泥螺可是直接送去天香樓的,應該不少賺吧。”
俗話說,人心不足蛇吞象,古人誠不欺我也。
成繡臉上的笑容淡了些:“五嬸,我勸您還是好好想想。這五兩銀子,是我跟您換地的時候,補給您地裡東西的錢。說實話,您地裡所有的東西加起來,只怕五錢銀子,都沒人要。我願意出這個銀子,也是看在咱們都是鄉里鄉親的份上。至於後面的怎麼樣?難道從今往後,您地裡長得東西,還都得給我家分一杯羹嗎?”
話說到這兒,一般人也就不再糾纏了,可偏生五嬸是個厚臉皮的,舔着臉:“要不,給嬸子湊個整數吧,十兩!一口價,就十兩!給十兩銀子,從今往後,咱們兩不相欠!”
看着她獅子大開口,成繡真是都氣笑了。
“五嬸,您還真敢說。這樣吧,這地,我們不換了。”
“這裡頭的泥螺,我用了多少,就還您多少。保證只有多的,沒有少的。原封不動的全部換給您,一會兒我就讓我爹去找里正,您也準備準備過去吧。”
見成繡扭頭要走,五嬸知道這件事再也沒有挽回的餘地了,連忙一把拽住:“哎呀,大侄女你真是的,什麼脾氣,這麼着急呢?五兩,就五兩,你嬸子是個痛快人,來回的換地,也不怕給里正添麻煩。嬸子我吃個虧,往後有啥好事的,你可記得帶嬸子一個就行。”
成繡嘴角勾了夠,沒有說話。
五嬸在心底盤算,這五兩銀子的確也不算少了,就算是白撿的。好像上次貨郎過來賣的絹花挺好看,據說是京城時興的玩意兒,一個要五十個銅板呢。她囊中羞澀,買不起,這回好了,五兩銀子,能把他挑子兩頭都給買齊了。
心裡美滋滋的,便舔着臉問成繡:“大侄女,這銀子,你就直接給我吧,”
說罷,伸出手掌,笑呵呵的等着看真章。
成繡擡手虛空拍了一下:“嬸子見過誰出門帶這麼多銀子的?”
五嬸一愣,想着也是,便道:“那也沒事,嬸子跟你回去取一趟,省的你來回的跑。”
“銀子不急。嬸子,有件事,我還要問問你,希望你如實回答。”
成繡的眼睛突然看向隔壁,那裡靜悄悄的,可是那黑乎乎的門洞像是一張嘴,長得大大的,沒有聲音,卻讓人覺得窒息。
這裡的一舉一動,可能都沒有逃過那邊的眼睛,所以成繡來了,還是大搖大擺光明正大的進來。說話時聲音甚至都沒有放低,她要得,就是這個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