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中,洛都城春意正濃,百日國喪過去,家家戶戶換上了新的燈籠,走在集市裡,人們的衣服也和這□□相配,尤其是布莊中,國喪期間沒有拿出來的鮮麗布匹,如今都擺上了架。
林清苒從布莊堂內走出來,吩咐掌櫃再去嚴城聯繫進好一些的布料回來,走到門口,對面熱鬧的傳來鞭炮聲,又有新的酒樓要開張了。
就這十來天的時間,同一天好日子裡幾條集市能看到不少酒樓茶舍開張,隔了三個多月,出行的人也一下增多了不少。
這布莊是林清苒用當初賣了分家所得的莊子和鋪子重新買的鋪子,兩間不小的鋪子並列,打通內裡變成一家,賣的是上乘的布料。
還是受了當初金四小姐給她捎來的布的啓發,娉婷閣裡的東西也不便宜,洛都城不缺有錢人,穿在身上的衣物,能買好的自然要買好的,來布莊的客人有不少都是直接請布莊裡的師傅過去看最近進了什麼布匹,所以林清苒額外多請了幾位裁縫手藝好的師傅,又做了不少小片布匹組成的冊子用來給客人看。
在鋪子內看了一圈,外面的集市又傳來鞭炮聲,林清苒走出布莊,下午的太陽真好,暖暖的曬着,上了馬車,一路過去,還看到了剛剛鞭炮聲來源的酒樓,就算是隻隔着幾間鋪子,做同樣的買賣生意都不會差,這集市尾端就是嫿坊,白天晚上人都多。
馬車跑到了林家大門口,林清苒下馬車,觀言從車後把布匹抱下來,司棋和司畫兩個人接好,走進林府,前廳院子裡,花壇中的假山綠藤蔓繞的翠色。
前邊有丫鬟早就去落櫻院和陸氏說了,來了兩個丫鬟給司棋她們幫忙,到了落櫻院,走進屋子陸氏正和林清儀說這話,見林清苒來了,“怎麼還帶了布。”
“一個月前新進的,這些天才擺上去,拿了幾匹過來,喜歡的下個月新的到了再去看。”林清苒坐到林清儀身旁,看她氣色還不錯,笑嘻嘻道,“這天還能好上些日子,過幾天上香正好。”
“是啊。”陸氏讓人把布匹拿下去,“我正和你大姐說着這事,順便把蓉姐兒和琿哥兒接過來一塊去。”
林清苒心有不忍,卻也明白大姐和離是不可能把孩子帶回來的,那是賀家記入族譜的孩子,就算是賀城笙再娶他們也得留在賀家。
可以來林家住一段日子卻不能跟着大姐,畢竟兩個孩子將來議親成家,父系的家世和外祖父家的家世,自然是父系的重要。
“我看馬車也坐不久,把涵兒和博哥兒也帶去。”林清苒開口道,“現在能多走幾步了就不想呆在家裡,上次進宮一回,如今整天嚷着要出去。”
林清儀笑了,“去了要一天,多帶個照顧的丫鬟。”
博哥兒如今走的挺順利的,就是剛走順呢,就想着跑,沒有兩個人一起顧着,轉眼就跑着撲地上了。
說着一起去上香的,二姐家裡忙,沒空,三姐今年年初跟着三姐夫外任去了,也得三年才能回來,四姐那說忙,小六說要一起,陸氏一個一個派過來,“你四姐那啊,怕是忙壞她了。”四姐夫太有上進心,做妻子的壓力也不小...
聊着到了傍晚,邵子鈺從刑部回來,順路來林家接林清苒回去,上了馬車,林清苒拉開簾子透氣,瞥見他衣襬上有些髒,翻開來一看,沾了泥還有些黑紅。
“城郊外官道上發生了命案。”邵子鈺看她一臉擔憂,把這衣服折了折,“不小心沾到的,不是我受傷。”
“那一定是大案子了。”尋常的小案子也麻煩不到刑部。
邵子鈺點點頭,說的輕描淡寫,“官道岔口的小路上遇劫了。”
林清苒沒有多問,回家之後讓他先去洗澡換衣服,第二天一早邵子鈺出去了,到了中午外頭就有了案子的傳言,距離洛都城兩個時辰遠的官道岔路口,幾百米的小路上有馬車遭劫,那裡尋常路過的人也不多,是走捷徑的小道,灌木草叢長的很高,所以是案發了大半天后才被人發現。
死的是一家四口,年輕的夫妻和一雙兒女,還有丫鬟奶孃和兩個車伕,兩個孩子死在車內,車伕和男的死在車外,而幾個丫鬟奶孃,還有年輕的婦人,死在馬車不遠處的草堆裡,衣衫不整。
等官府的人趕過去,看到的人有好幾個,所以這洛都城才傳開的很快,據說穿着不菲,不像是尋常人家。
這邊人們猜測不是尋常人家,刑部那裡認親的人看到之後,又是一片哭聲,刑部不少人沒有預料到,死者竟然是晉王府晉王爺的幼子聞天佑一家。
驗屍房外晉王世子一臉的沉痛,“邵大人,我小弟半個月前帶着妻兒前去維州探親,前幾天書信剛剛到,說是馬上回來了,但這一回來,卻是這樣的方式。”
晉王世子說着說不下去了,他和妻子是接到刑部這邊的傳話過來的,本來不知什麼事,這邊邵子鈺直接把他們領到驗屍房才知道是自己的弟弟一家出事了。
上午的時候他們還說着,洛都城郊外有劫案,卻不曾料到是自己的小弟一家。
確認了死者家屬是誰,邵子鈺就要公事公辦覈實一些東西,把晉王世子夫妻二人請到了堂內,“爲了案件進展,有幾件事要向你們覈實,他們是什麼時候離開洛都城,有沒有書信來說何時回來,他們出發的時候身上帶着那些東西,儘量回憶起來,死者身上所帶的佩飾都不見了,必要的時候,要請聞家的其他人協助。”邵子鈺緩了緩,說了最後一句。
晉王世子點了點頭,“我明白,邵大人,我們回去就會和爹孃說,還請你們儘快辦案,把兇手抓捕歸案,給我晉王府一個交代。”
邵子鈺點了點頭,讓十一把人送出去,自己去了驗屍房,那邊仵作已經驗的差不多了。
死者聞天佑和兩個車伕都是打鬥後被殺,身上多處刀傷淤青,沒有一刀致命的傷口,仵作點着刀傷比較大的腹部,“大人,這應該是失血過多死的。”提起死者的雙手,指甲縫裡都是泥沙,腹部着地的衣物上也是血染的泥沙。
“發現他的時候他是趴在地上的,雙腳被廢,失血過多而亡,他雙手和朝向是聞夫人的方向。”邵子鈺看了一眼放在那邊的聞夫人屍體,他可以想象到的是做丈夫的在臨死前還掙扎着想要去救被劫匪侮辱的妻子。
“大人,我們還在聞夫人的口中發現了一些東西。”仵作頓了頓,邵子鈺走過去,仵作把從聞夫人口中拿出來的東西給他看,邵子鈺臉色微變,剛進來的十一看到,頓時覺得部位好疼的感覺。
聞夫人口中的,正是一截男子的陽根,而聞夫人的致命傷是胸口的直插的兩刀,比起那幾個受辱的丫鬟和奶孃,手法顯得兇狠多了。
“派人去洛都城的醫館查,看看有沒有大夫看了這樣的病人。”邵子鈺是覺得兇手不太可能在洛都城,殺人打劫,死者身上值錢的東西都沒了,“阿九,你帶人去那案發地點的附近村子看看,有沒有什麼大夫看了這樣的病人。”
打劫了財物,裡面有銀兩的,風頭上就不會把那些值錢的東西拿出來典當,不過這傷可不能等,洛都城中太過於惹眼,案發現場郊外那一帶能藏人的地方也不少。
邵子鈺出去見了左侍郎,洛都城郊外山頭上幾乎沒有什麼劫匪盤踞的,有也早就被清剿了,皇城附近哪有這麼大膽的會把窩建在這兒,若是劫匪,也是別的地方來的,但若不是劫匪呢。
邵子鈺又去了一趟酒老七的家,許久不過去,酒老七見到他就是一臉的嫌棄,每次都沒什麼好事。
邵子鈺問他這案子的手段,像不像是劫匪所謂,酒老七酒瓶子一放,“那肯定是哪路子不講道義的匪子了。”
酒老七說起來,他們打劫的也是講求道義,能劫財的就不殺人了,“你也說了,洛都城郊外這些年來沒見過有,沒見過不代表沒有,這邊治安嚴,大晚上遇到一回,肯定就劫的乾乾淨淨,手法是挺像道上的,就是狠了點。”
酒老七嘖了一聲,又覺得自己這是貓哭耗子假慈悲了,以前他們打劫商船的時候,能活的也沒幾個,他自己是個疼女人的,幹不出這樣對女人的畜生事。
邵子鈺說了其中的人受了傷,酒老七搖搖頭,“小子,這你就不懂了,眼下他們犯了案,短時間內是不會出來的,更別說找大夫了,找大夫不就是暴露行蹤了麼,什麼傷,挺過去就行了,風頭過去纔會出來把那些東西典當,你現在去當鋪守着,沒用。”
“不治會死的傷呢。”邵子鈺簡單的說了一下,酒老七神情一變,口中的酒吐了出來,呸呸呸了幾聲,神情訕訕,“這傷啊,那要看傷的人重不重要,否則肯定是死一個換所有人,都能打劫殺人了,你以爲他們能有多少人情味。”
邵子鈺瞥了他一眼,酒老七回瞪他,“我酒老七是講義氣,怎麼能跟這羣畜生比,老子可沒有殺過人。”
和酒老七預料的一樣,當鋪那兩天來都沒有奇怪的人出現典當貴重的東西,但是城郊外有個村子裡獨居的赤腳大夫不見了。
出事後的第二天夜裡,也就是晉王府的人前來認人這天晚上被人給劫走的,一同帶走的還有這大夫家裡尋常出診用的藥箱和架子上瓶瓶罐罐的許多藥,家裡亂成一團,東西都是被翻過的,傍晚人還在的,第二天就不見了,鄰居還說夜裡有動靜聲。
邵子鈺即刻派人在這村子的周邊找,民宅,山林,廢棄的屋子,但村子外地方之大,找了兩天都沒什麼蹤跡。
這邊晉王府的王爺和王妃知道後,就向刑部施壓,死的是自己兒子一家,兒媳婦還受了這等侮辱,案子必須快速查清楚,給一個交代。
晉王爺還進宮了一趟向小皇帝稟明此事,這邊的小皇帝不是過去的先帝,他對這些事的感觸還在懵懂階段,所以稟明之後,也是張忠候代爲向刑部開口,要增派人手的增派,要加快速度查案。
這樣大範圍的追捕,就算是沒有抓到兇手,也能把兇手逼的無處可藏,各官道都已經設卡,破案也是指日可待...
事情過去了五六天,三月底,林清苒帶着兩個兒子到了林家,在林家這邊和大家一起出發去上香,林清苒也想給邵子鈺祈福求個平安。
小六林清悅比她晚到一會兒,陸氏這邊把香燭都準備妥當了,一家人備了三輛馬車出發去廟裡。
這幾天出城門去寺廟的人很多,也有不少是去那兒踏青的,正值桃花季,寺廟山頭上桃花盛開,亭子附近遊玩的人也不少。
林清苒她們到的時候,接近中午,去過主大殿那拜佛,繼而去了寺廟中的齋堂裡吃齋飯。
林清苒她們是來祈福的,也是來陪着大姐散心,林清悅沒帶孩子過來,她就帶着涵哥兒和博哥兒兩人坐在亭子裡玩,小孩子對一些新鮮的東西都好奇,博哥兒喜歡乾淨,雖然沒有東摸西摸,趴在欄杆上看着那滿山的桃花,還是露出很開心的神情。
過了一會林清苒祈福回來到亭子裡,涵哥兒正拿着採來的桃花給博哥兒,博哥兒坐在長椅子上,盤着腿,把這花瓣都摘下來,一個一個放在面前的石凳上,看林清苒過來了,一手抓起所有的花瓣要給林清苒。
“好哇,姨在這裡陪着你玩你都不給我,你娘來了就惦記她啊。”林清悅一旁故意吃味的說,博哥兒看了看她,把石凳上剩餘的花瓣抓起來,遞給林清悅,討好的看着她,“姨。”
“算你有良心。”林清悅指了指他的額頭,博哥兒呵呵的笑着,把花瓣放在林清苒手中,伸手要她抱着自己去林子裡走,指着那滿枝椏盛開的桃花,“花,花。”
林清苒抱着他走過去,博哥兒伸手抓着桃花,一抓就是一大把,其餘的都掉了下來,捏在手上還剩餘的,往自己頭上戴,林清悅跟過來都笑了,“剛剛他看到別家小姐摘了這花往頭上戴的。”現在自己摘了,他也要往頭上戴。
林清苒乾脆折了一小朵花惡趣味的夾在了他的耳朵上,博哥兒伸手輕輕摸了摸,衝着她嘿嘿笑着,把手上剩餘的往她手上戴,“娘,花,花。”
戴上去的全掉下來了,博哥兒鍥而不捨,繼續摘了讓林清苒頭上戴,還要往哥哥頭上戴。
正笑着,忽然桃花林遠處傳來一聲尖叫聲,林清苒下意識的抱緊了博哥兒趕緊往外頭,那尖叫聲是持續的朝着這邊過來的,這附近的人不少,聽到的不止林清苒一個人。
林清悅拉着涵哥兒走到亭子裡,司琴也聽到這聲音了,朝着那頭看了一眼,“小姐,我們還是先下去吧。”那尖叫聲聽着怪滲人的。
林清苒點點頭,這邊幾個丫鬟收拾好了東西,林清苒抱着博哥兒,林清悅拉着涵哥兒從這往階梯下走去。
走了一半,那尖叫聲感覺就在耳邊了,林清苒往旁邊靠了靠往下快走到底下時,忽然後背傳來一聲悶哼,繼而就是一個人的聲音從她身側滾了下去,滾下了階梯後又滾了幾步,躺在了地上,胸口浸染的鮮血,臉上有擦痕,雙眼瞪的很大,口中不斷的流出鮮血來,雙手動彈了幾下,起伏巨大的胸口在朝夕間就平息了下去,死了。
尖叫聲肆起。
周圍看到這一情形的人都四處退了開去,林清苒剛走到下面,幾步遠的地方就是那女子瞪大眼睛死不瞑目的神情,捂住了博哥兒的雙眼,和林清悅一起趕緊退到了遠處,擡頭看那臺階上,很快就有人出現在臺階上,是一羣面色猙獰劫匪模樣的男人,五六個人,手中還抓着兩個女子做人質,尖叫聲來自於中間這個。
“再吵我就殺了你!”劫匪把刀子架在了這女子的脖子上,這女子頓時臉色蒼白,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林清苒好半晌纔看出來這個頭髮凌亂的女子是誰,這不是穆夫人許沁蕾麼。
此時許沁蕾也看到她了,微微顫顫的開口,“幾位大哥,你們...你們抓了我沒有用,官府還是會抓捕你們,你們應該要抓她。”
許沁蕾顫抖着伸出手,竟然指向了林清苒,“她...她是追捕你們的刑部邵大人的夫人,還有他們的孩子,抓了她,你們一定能安全離開這裡。”
林清苒聽到她這麼說,已經不知道用什麼神情來言喻了,人還能無恥到這地步,保命也不是用這辦法啊,但她沒有動,她若緊張後退,不就是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於是,林清苒一臉茫然的看着許沁蕾,疑惑的表示,誰?誰是邵夫人?
許沁蕾一看劫匪沒有衝下去把林清苒抓上來,腿軟着快要站不穩,這脖子上的刀可是生生的架着的,“幾位大哥,我不會騙你們的,她真的是邵大人的夫人,她還是如今輔佐大臣林大人的女兒,抓了我沒有用,抓了她朝廷就不會把你們怎麼樣。”
林清苒此刻真的很想拿過劫匪手中刀,一刀子結束了許沁蕾。
這時候她再裝無辜也沒有用了,劫匪已經心動,一旁一直盯着底下這些人的其中一個劫匪說道,“大哥,姓邵的帶人殺了我們好幾個弟兄,甭管是不是他媳婦,看這打扮身份也不低,先抓了再說。”
抓着許沁蕾的這個劫匪想了一下,點點頭,“兩個人下去把人抓上來。”
他們拿着刀,女子本來就跑不過男子,更何況還帶着孩子,他們一旦下來,這邊人開始跑,會誤傷到很多人,這裡發生了事廟裡的執事和尚應該很快就會到了,林清苒心裡不斷的想着,不自覺的後退了兩步,對一旁林清悅快速吩咐,“一旦他們下來,趕緊抱着涵哥兒跑,往主殿分殿那跑,人越多越好。”這裡這麼多人,傷着容易要抓人哪有這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