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勤政殿。
正在前殿西暖閣批閱奏摺的顯德帝,忽然心血來潮地問道:“今兒可是宋嬤嬤的壽辰?”
在一旁伺候的司禮監秉筆太監楊永,立即謙卑恭順地說道:“啓稟聖上,今天正是宋太夫人的壽辰。前幾日,禮部就已經奉旨將壽禮送去錦鄉侯府了,就連後宮的幾位娘娘,以及親王駙馬和大小文武官員之家,凡跟錦鄉侯府交好的,也都送了禮。”
顯德帝點了點頭,臉上神情看不出喜怒,“哦,那今天又有哪幾家去了錦鄉侯府?”
楊永雖然有點摸不清陛下此刻的心思,但還是一臉堆笑地說道:“會寧侯、長興伯、昌武侯、英國公府還有安平侯府的誥命都親自去了,還有……”
“英國公府的人也去了?”顯德帝用手指敲着桌子,有些詫異地問道。
“是,英國公世子夫人和寶鈴縣主親自去了。”楊永除了是司禮監秉筆太監之外,還是東廠掌印大太監,京裡無論什麼消息,都不可能逃得過他的耳目。
顯德帝微微一笑道:“怪道呢,英國公府和錦鄉侯府關係泛泛,今天會去,想必也是寶鈴這個小丫頭的意思,看來她依舊對傅黎癡心不改啊!”
“陛下所言極是,去給錦鄉侯太夫人拜壽,正是寶鈴縣主的意思。”楊永笑着說道。
自從錦衣衛指揮使傅黎兩年前救了寶鈴縣主之後,寶鈴縣主就一眼看中了他,併發誓此生非他不嫁,將壽寧大長公主氣了個仰倒,還關了寶鈴縣主禁閉,沒想到,寶鈴縣主竟是一根筋走到底了。
顯德帝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皺了下眉頭,問道:“這昌武侯府的人也去了,去的是誰?朕記得,昌武侯夫人似乎已經過世了。”
說起來,那過世的蘇氏,還是她的姑表妹呢!
“回陛下,昌武侯在一年前就已經新娶了繼妻,這次去錦鄉侯府祝壽的人就是她。”
“霍愛卿又娶妻了,朕爲何不知?這位新娶的繼妻又是哪家千金?”
“陛下日理萬機,又如何會記掛這等小事。”楊永先恭維了一句,隨後解釋道:“這位小蘇氏,其實跟先昌武侯府人同出一族,只不過,她出身英國公府旁支,父親只是個落魄舉人,還早早就過世了,母親又臥病在牀,家中有一幼弟,家境頗有些艱難。”
顯德帝聽到這裡,終於品出些味道來了,看來這小蘇氏不過是英國公府推出來的一個傀儡罷了,不過這也無可厚非,畢竟,昌武侯的兩名嫡子年紀還小,與其讓昌武侯娶了個出身高貴的名門閨秀,倒不如立個能掌控的傀儡。
顯德帝倒沒有同情小蘇氏,這點事對他來講,實在算不了什麼,聽聽也就過去了。
能成功坐上皇位之人,沒有幾個是心慈手軟之輩。
顯德帝略一沉吟,忽然站起身來,道:“今兒天氣不錯,朕正好也在宮裡呆煩了,不如出宮走走,順便也去看看宋嬤嬤和傅愛卿。”
這傅愛卿自然指的是錦衣衛指揮使傅黎,而非錦鄉侯傅銘。
“是,奴婢這就去通知御馬監的人去準備準備。”皇帝出行的依仗、安全護衛等,可都歸御馬監管。
“不必折騰了,朕只帶幾個貼身護衛就行,不必大張旗鼓的,朕不想讓人發現朕的身份。”
“陛下三思呀!”楊永一聽,立即跪了下來,一臉懇切地勸道:“陛下您萬金之體,若是不設依仗,萬一有人衝撞了陛下怎麼辦?上次您微服出宮,太后娘娘知道後,就狠狠地訓斥了奴婢一番,若是讓太后知道您又……太后一定不會饒了奴婢的!”
楊永誇張地哭了起來。
在外面威風八面的東廠提督,在皇帝面前也只是個卑躬屈膝的奴才罷了。
何況,這位顯德帝可不是什麼好糊弄之人,雖然外表看起來溫文爾雅的像個書生,還有點風流任性、不務正業,偶爾還會抽風,實際上卻是心機極重,深謀遠慮之輩,而且還臉厚心黑,心狠手辣。那些對他的帝位有威脅的人,又有哪個活下來了?
如今繼位八年,帝位早已經穩如泰山,文武百官以及廠衛幾乎都換上了自己的人,獨攬大權。廢太子一脈的人,早就銷聲匿跡了,就算還有殘餘,也翻不出什麼浪花來。
顯德帝卻絲毫不以爲然,淡淡地道:“此事不讓太后知道也就是了。若是又有誰去太后面前多嘴,泄露了口風,那他以後也不必再開口說話了。你若無法勝任此事,朕可以另外派人接替你的位置。”
楊永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誇張地哭聲立即戛然而止,迅速改口,屁顛屁顛地去準備了。
對他們這些宦官來說,只有皇帝的看重和信賴纔是最重要的,其他都是虛的。
……
從後花園的暖閣出來,到了宋太夫人所居住的福壽堂,大家又謙遜寒暄了半日,方纔入席。
宋太夫人正面榻上獨坐,錦鄉侯夫人廖氏,宋太夫人的女兒白氏,以及族裡的一些年輕媳婦在她身後侍立,衆位夫人則左、右兩側依序坐了,而那些各府的小姐們則被安排坐在了一起,寶鈴縣主則如衆星捧月般坐在中間。
那些跟來的丫頭、媳婦,都被領去別處管待了,所以,只有錦鄉侯府的一衆下人在圍屏後伺候聽宣。
正堂前面搭了戲臺,推讓了一番後,最後先由英國公世子夫人點了一齣戲文,接着其他誥命也跟着點了一回。
也不是沒有讓蘇婉點戲,不過讓她謙遜地推辭了,何況,她對這些本就一竅不通,倒是寶鈴縣主點了一出吉祥熱鬧的戲文看了。
蘇婉知道自己的短處,所以,自從來到錦鄉侯府,就一直都在觀察旁人如何交際相處。
比如見到什麼人,該說什麼話,該行什麼禮,如何才能讓自己既不得罪人,又不吃虧等等,這些都需要她特意去學的,大長公主殿下可不會特意教她這些。
而且,她也一直用心去記這些人的容貌、性格和家世門第等,免得以後認錯人出醜。
這樣一來,蘇婉也就不覺得無聊了。
只不過,蘇婉在這裡自得其樂,卻有人看她不順眼。
寶鈴縣主現在非常生氣。
因爲以往每次見到她就唯唯諾諾,連大氣兒都不敢出的蘇婉兒,這次竟然對她視而不見,只一心吃酒看戲,偶爾還跟身邊的夫人說上幾句話,好似真把自己當成了昌武侯夫人一般。
也不想想她自己算哪根蔥,也配得上昌武侯夫人的位子?
寶鈴縣主越想越不高興,偏又不屑於掩藏自己對蘇婉的厭惡之意,於是,圍在她周圍的各府小姐們,也都知道了這位小縣主十分不喜歡這位昌武侯夫人。
會寧侯府的小姐劉玉珍,因爲自己是外室所生,迫不及待地想要證明自己,以確立自己在侯府的地位和價值。而打入京城勳貴小姐的圈子,就是最好的途徑。
可惜,這對她來說,十分困難。
但若是寶鈴縣主肯幫扶她一把,那她打入圈子可就容易多了。所以,她一直不遺餘力地奉承巴結寶鈴縣主。
可惜,寶鈴縣主對她並不買賬,對她十分冷淡,甚至在知道她的身份後,還對她露出了輕蔑不屑之意。
劉玉珍雖然覺得十分難堪,卻不敢對她怨恨,依舊忍氣吞聲的賠着笑。
不過,當她發現,寶鈴縣主對昌武侯夫人極爲厭惡時,突然就想到了一個可以討好寶鈴縣主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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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
1.宦官對帝、後的自稱。
明郎瑛《七修類稿?國事六?劉瑾》:“瑾等遂號訴:‘嶽等交通害我,明日奴婢不能見天顏矣!’”
2.舊時指喪失自由、爲主人無償服勞役的人。通常男稱奴,女稱婢。後亦用爲男女僕人的泛稱。
本文類似於明朝背景,明朝職務高的太監大多自稱“臣”的,因爲明朝皇帝自己往往稱太監爲“廠臣”、“內臣”,所以太監也以大臣自居,只有他們跟皇帝私下相處,表示親近纔會自稱奴婢。
“奴才”是滿清發明的詞彙。只有清朝才這麼沒人權,人人稱奴才。明朝的小太監在皇室面前自稱奴婢或者小人,在外面甚至是大臣們面前則自稱咱(雜)家或者灑家,明朝太監的權利和地位都比較高的。
所以,請大家不要再問我,爲什麼楊永自稱奴婢,而不是奴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