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夫人被擄走了。
這個消息,迅速遍了整個京城,壓都壓不住。
聖上雷霆震怒,派錦衣衛指揮使傅黎,即刻出京搜尋。遍佈在全國的錦衣衛所,迅速速行動了起來。
不只是錦衣衛,各地官府還有各地衛所,除了必須留守,不得離崗之人,其他人都要全力協助錦衣衛搜查找人,甚至,還派地方兵力,搗毀了好幾個白蓮教的巢穴以及各地白蓮教庵堂,全力抓捕所有白蓮教逆賊,白蓮教可謂是損失慘重。
誰也沒想到,陛下竟然會如此大動干戈,楚國夫人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甚至有人猜測,若非朝中事多,又有水患,朝中必須有皇上坐鎮,否則,陛下早就離京出去找人了。
但是,對於楚國夫人是否能平安救出一事,大部分人都對此保持懷疑,更別說,楚國夫人還懷着身孕,就算救回來了,孩子也未必能保住。說不定還會名聲受損,被陛下嫌棄,可以說,所有人都不看好楚國夫人的未來。
對於楚國夫人被擄一事,最高興的莫過於後宮裡的那些女人了,幾乎是歡欣鼓舞,恨不得立即慶祝一番。
她們甚至覺得老天有眼,才替她們除去了這麼一個禍害。
原本以爲此生都要活在楚國夫人的陰影之下,沒想到,她竟然被人給擄走了,此刻她們甚至都有點感激白蓮教。
就連寧皇后,都多吃了半碗飯。
高嬤嬤也十分高興,對寧皇后說道:“娘娘,您纔是一國之母,老天爺還是站在您一邊的。”
寧皇后滿意點頭笑道:“本宮知道,不是誰都那麼好運,被天眷顧的。”
她就不相信,楚國夫人在這種情況下,還能順利脫險。
只是,想到顯德帝爲了救出楚國夫人,如此大動干戈,還是忍不住皺了下眉頭,暗罵了一聲紅顏禍水。
她沉吟了一下,說道:“陛下此刻心裡必定極爲擔憂楚國夫人,本宮還是得約束一下後宮諸妃,注意一下自己的行爲,免得她們得意忘形,被陛下遷怒。”
寧皇后的擔憂是對的,儘管蘇婉被抓走的第二天,在後妃們前來請安時,她就嚴厲警告過了諸妃,讓她們暫且忍耐,不要去招惹陛下。但還是有幾個年輕嬪妃,仗着貌美,不聽勸告,再加上有心人的攛掇,還是忍不住去勾引陛下,妄圖佔據先機,一舉翻身成爲寵妃。
原本衆人以爲,陛下就算遷怒,也只是讓她們禁足,最重也不過是打入冷宮罷了,誰知道,皇上竟是當場下令將她們杖斃,毫不留情。此舉,才總算讓蠢蠢欲動的嬪妃們消停下來,再也不敢貿然招惹陛下了。
沒有寵愛不要緊,若是連命都沒了,那可就真是什麼都沒有了。
勤政殿,後殿寢宮。
天色已經很晚了,顯德帝卻依舊沒有入睡,他怔怔地看着手中一卷紙張發呆,半晌沒動。
楊永見狀,終究忍不住上前提醒道:“陛下,天色黑了,該入睡了,明天還要上朝呢。”
顯德帝的眼睛才微微動了一下,身形卻沒動,只是問道:“有夫人的消息了嗎?”
楊永不由微微低下了頭,輕聲回道:“陛下,暫時還沒有楚國夫人的消息,但是,奴婢相信,夫人吉人自有天相,又有陛下龍威庇佑,必定會化險爲夷的。”
此時,距離楚國夫人被擄走,已經兩天了,但是,楚國夫人卻彷彿是人間蒸發一般,根本沒有查到任何消息。
楊永其實對自己說的話也不相信,他也認爲,楚國夫人怕是凶多吉少,但此刻,這話絕對不能說的。
“但願如此。”顯德帝也知道楊勇只是在安慰自己,但他心裡的擔憂和焦慮不曾減少半分,因爲只要一想到,婉兒可能會遇到的危險,他的心就一抽一抽的疼,心裡就升起一種想要嗜血殺人的慾望,怎麼都制止不住。
那些還湊上來的嬪妃,根本就是自己往刀口上撞。
顯德帝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升起的戾氣,問道:“防疫手冊都刊印好了嗎?”
楊永也鬆了一口氣,說道:“已經刊印了不少,北直隸的各府縣已經發下去了,除此之外,還抄成了榜文,印刷了許多,在各處張貼,每天命令識字的人宣讀。”
不等顯德帝再問,楊永又繼續道:“就連夫人拿出來的三個治疫良方,也已經緊急讓製藥局進行配製了。太醫院的太醫們也說夫人並未誇大其詞,的確是急救良方,很是稱讚了夫人一番,對夫人大爲敬佩呢!”
陛下親自下令,甚至還十分關注進度,又有哪個敢偷懶?
“很好。”聽到這裡,顯德帝略顯欣慰,眉頭微微舒展,他不會讓婉兒的心血白費。
只是,想到蘇婉現在的處境,又不免心裡抽痛,神色落寞,對白蓮教的逆賊更加恨了一層。
“楊永,想辦法通知白蓮教,只要他們能保證楚國夫人的安全,朕就釋放呂氏,和被抓起來的白蓮教逆賊,若是白蓮教敢傷夫人一根手指頭,朕立即下令殺了這些人。不但如此,朕還會派重兵,搗毀白蓮教所有巢穴和庵堂,讓他們好自爲之。”
“是,陛下!”楊永恭敬的說道,陛下終於要動真格了。
其實,楊永心裡也有些佩服楚國夫人了。
一開始,他對楚國夫人禮遇有加,甚至巴結奉承,都是因爲陛下寵愛她的緣故。只要她一失寵,他對她的態度肯定會發生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但是,現在,卻不同了。除了看出來出楚國夫人在陛下心中位置的確不同之外,還因爲她做下的這些事情,的確讓人心生敬佩。
有哪個寵妃會像她一樣,如此注重民生,憂國憂民,做出如此多利民利國的好事來?就是有,目的也是爲了給自己和家族,謀取私利罷了。
之前建立的育嬰堂,是楚國夫人提出來的,又捐贈銀子,這的確是她的一片好心。可惜,卻被寧皇后瓜分走了大半名聲。甚至直到現在,北直隸絕大多數的人,依舊認爲是皇后提議建立的育嬰堂,對她感激有加。
若是換了別人,怕是早就氣得撒手不管了。可出楚國夫人呢,卻依舊隔三差五地就派人去查看,甚至她自己也經常去,而且還都是悄悄的去,並未暴露自己的身份。每次都經常送一些衣服、食物、玩具過去,就算懷孕了,也沒忘派人過去,因爲她是真得將這些事情放在心裡上。
以前的白藥方子也就罷了,畢竟,楚國夫人的確是因此得到了很多好處,可是,這一次的治療瘟疫的方子,重要性比起白藥來,有過之而無不及,她卻就這麼直接地交到了陛下手上。
小時候,楊永的父母就是得了瘟疫死的,他後來被家裡的叔叔賣進了宮,做了閹人。
若是,楚國夫人早生幾十年,也拿出這樣的方子來,說不定他的父母就不會死。
儘管如此,楊永依舊對她心生敬意,也是第一次覺得,楚國夫人的確是值得陛下如此寵愛,也值得陛下爲她這麼做。
楊永雖然不是什麼好人,卻也真心佩服那些真正爲國爲民之人。
若是有一天,楚國夫人真得失寵,他也不介意幫她一把。不過,他想,應該不會有那麼一天的。
離京城百里開外的一處普通的村落裡,因爲這裡的人大多數姓王,就叫做小王村,其實,緊挨着還有一個大王村。這裡,人們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生活十分安逸,雖然離京師算不上太遠,但是,對這些普通村民來說,京師依舊是個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他們去的最遠的地方,也不過是十幾裡外的縣城而已,但也只是少數而已,絕大多數人,連縣城都沒去過,更別說去府城了。
最近的小王村,卻是有些蕭條,因爲受到多日暴雨的影響,屋舍和田地都被淹沒了許多,牲畜亦是死了不少,還有不少人流離失所,所幸,朝廷做出了緊急措施,那些流離失所之人,去了縣裡的養濟院,開倉放糧,施粥救濟百姓,百姓的日子也過得下去,更別說,官府還免了這一季的賦稅。
小王村最東頭,住着一戶人家,卻是姓宋,幾十年前來的時候,一窮二白,連房子都蓋不起,如今,卻是嶄新的青磚瓦房,而且還是兩進院,富裕絕對算得上是村裡的頭一份,就連里正家的家底都不及他們。誰讓人家宋老頭有三個能幹的兒子,還有一個漂亮的女兒呢!
老大在縣城裡開了兩間鋪子,老二是個木匠,手底下還有好幾個學徒,縣城裡很多大戶人家都高價請他上門做工,老三不知從哪裡學了一身武藝,經常外出走鏢,雖然是刀頭舔血,但掙得可真不少,更別說,他們家裡還有幾百畝的田地。
而他們家的小女兒,如今,不過剛剛及笄,長得那叫一個漂亮,十里八鄉都出名,如今也定了親,男方是縣城裡也是大戶人家,歷代經商,雖然不能科舉入仕,但卻也縣太爺家裡的座上賓,據說家裡的錢多得數都數不完,嫁給這樣的人家,一輩子都掉進福窩裡了,因爲三個兒子經常不在家,還給花錢給老宋頭請了丫頭、婆子伺候,如何不讓人羨慕嫉妒恨?
這次的的暴雨,老宋家雖然也被淹了田地,但是,其他的卻沒有損失多少,何況人家家裡還有很多存糧。
老宋家的老大和老二都已經娶了親,老大媳婦在縣城裡住着,老二媳婦在家照顧兩老。只有老三,年近三十,卻還沒尋上媳婦。
但是,前兩天,宋家老三回來的時候,卻帶回了一個年輕媳婦,據說還懷孕了,據說宋老三很是喜歡,還特意請了婆子丫頭專門伺候,這引起了整個小王村的好奇,忍不住登門瞧一瞧這個小媳婦。
但是,看了之後,卻是大失所望。
因爲這個小媳婦,長相倒是還不錯,只是一臉蠟黃,最重要的是,她還是個啞巴,只憑這一點,任憑她是個天仙,美貌也得大打折扣。
衆人滿足了好奇心之後,也就不太關注了,只是,話裡話外,十分羨慕她的好命,竟然能嫁到宋家去。
真不知道,宋家老三看上她什麼了。
早知如此,還不如把自己家的女兒嫁給宋老三呢,他雖然年紀大了點,又是刀頭舔血,但畢竟會賺錢,也會疼人,可惜,現在說什麼也晚了。
宋家,西廂房。
蘇婉坐在靠窗的一張椅子上,透過紗窗,看着外面怔怔地發呆。
此時的蘇婉,臉上不知道被塗了什麼東西,看起來有些蠟黃,其實五官並沒有改變多少,而且就是洗也洗不掉,似乎只能用一種特殊的藥水洗掉,蘇婉也就不白費力氣了,如今的樣貌,其實也很安全。
當然,她是可以說話的,這時候,來人的時候,孫婆子會用針封了她的啞穴罷了,不到半個時辰就能解開
也不會傷害她的身體。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身穿半舊藍布衣裳,頭戴一支銀簪的老婦人走了進來,手裡還端着一碗白米粥,裡面放了幾顆紅棗。
這個老婦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初擄走她的那個人之一。
蘇婉原以爲她跟那個壯漢是母子,後來才發現不是。對外的說法,這個老婦人是宋老三請來照顧她的婆子,都叫她孫婆子。
宋老三,就是當天那個壯漢。
然而,蘇婉卻發現,這個孫婆子纔是主導人,只要她說的話,宋老三基本不會反駁,她在白蓮教的地位,似乎不低。
孫婆子長得有些瘦小,做事說話都很利落,臉上時常帶着笑意,但是,她的眼睛卻和銳利,只是因爲經常眯着,所以看不大出來罷了。
她走到蘇婉面前,將紅棗粥遞給,笑眯眯地說道:“夫人喝點粥吧!鄉下地方,沒什麼好東西,望夫人不要不要嫌棄纔是。”
蘇婉接過接過粥來,道了聲謝,說道:“現在哪裡還輪得到我來嫌棄?有口吃的就不錯了。”
蘇婉不是不能吃苦的人,也不會嫌這嫌那怠慢自己的身體,因此,只要食物沒問題,蘇婉並不挑揀。她很明白自己的處境。何況,她就是反對,他們也不會縱容自己,最後,難堪的只會是她自己。
這一點不用試探,她就很清楚。
而且,孫婆子他們似乎有顧忌,不敢太過怠慢她,蘇婉倒也沒受太多苦。
見蘇婉一口一口地吃了下去,孫婆子脣邊的笑意更深了。
她就是喜歡識時務之人。
原本以爲楚國夫人養尊處優慣了,又一直被皇帝如此寵愛,肯定沒有辦法吃苦,沒想到,她被抓後,竟也不哭不鬧,老老實實的,就識食物比較粗糙,她也能吃的下去,不知省了他們多少事。
只是,想起折損的那些人手,孫婆子雖忍不住心痛嘆息,卻還是無法遷怒蘇婉。
孫婆子見蘇婉吃完之後,收回了碗,正要說話,突然聽到門外傳來一聲清脆的聲音道:“三嫂,我進來了。”
話音未落,就見到一名長相俏麗的少女,推門走了進來,後面還跟着一個臉色略顯黝黑的丫頭。
少女穿着蔥綠色小襖,淺白色褶裙,頭上帶着金釵,金簪,還有一朵粉紅絹花,耳朵上一對珍珠耳墜,手上帶着一對金手鐲,這一身打扮,在京城裡自然不算什麼,甚至連蘇婉府上的丫頭,都穿戴的比她好,但是,在村子裡,論起精緻和貴重,卻是頭一份了。
這位姑娘,正是宋家的老來女,宋家小姐宋小蝶。
“小姐來了。”孫婆子見狀,微微向她欠了欠身。
宋小蝶卻一個眼神也沒遞給她,只看了看她手中的空碗,笑道:“三哥對三嫂可真好,什麼好東西都給三嫂留着,我這個妹妹都要靠後了。”
蘇婉只是微微一笑,並不說話。
倒是孫婆子道:“小姐多心了,三爺自然是最疼愛你的。三太太懷了身孕,纔會讓我多照顧一些,何況,只是一點子白粥罷了,小姐應該也不稀罕。”
宋小蝶聞言倒是看了孫婆子,挑眉略顯得意地說道:“你這個婆子倒是會說話。不過,你說的對,我的確是看不上這點東西,我那裡的燕窩還沒有吃完呢!那可是三哥上次特意帶回來給我的。”
頓了頓,宋小蝶又挑剔地看了蘇婉一眼,說道:“真不知道三哥到底看上你什麼了,我還以爲三哥眼光高,至少也會娶個大家小姐回來呢!就算不是大家閨秀,也該長得花容月貌,沒想到……”
“小姐,說不定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呢!”孫婆子打斷了宋小蝶的話,笑着說道。
這宋家,只有宋老頭夫婦,還有他的三個兒子是白蓮教徒,宋老三則是已經在教中擔任職位了,其他人都是普通教徒,宋小蝶卻不在其中,一直被瞞在鼓裡,並不知道蘇婉的身份,因此,她對蘇婉做自己的三嫂,十分不滿,沒事就過來擠兌她兩句。
宋小蝶看了孫婆子一眼,輕哼一聲道:“你倒是忠心護主。行了,你先下去吧,我跟三嫂單獨說會話。”
孫婆子有些猶豫,她知道宋小蝶看蘇婉很不順眼,就怕她趁着自己不在,對蘇婉做出什麼事來。
她當然不是擔心蘇婉,而是因爲怕傷了蘇婉後,沒有辦法交代,壞了教中大事。
宋小蝶見孫婆子還在這裡,頓時有些不喜,說道:“我讓你下去,你沒聽到嗎?難道我還會害我的小侄子不成?”
蘇婉輕輕撫着自己的小腹,垂下的眸子裡,閃過一抹沉思。
孫婆子想了想也是,便應了一聲離開去找宋老太太了,讓他派人過來喊宋小蝶。
孫婆子一走,宋小蝶就更加無所顧忌了,直接吩咐丫頭說道:“桃子,你先出去守着門,誰也別讓進來。”
“是,小姐。”桃子應了一聲,就轉身出去了,又關好了門。
宋小蝶這才圍着蘇婉上下打量了一圈,眼神閃過一絲輕蔑,說道:“說起來,你跟三哥應該還沒有拜堂吧?那就是未婚先孕了,真是不知羞恥。像你這樣的人,就算生下兒子,也只能做個妾室。我也不怕告訴你,娘早已經給三哥看好了人選,家境殷實,相貌秀美,絕對不是你能比的,你……”
蘇婉輕輕一笑,打斷她的話道:“這就不用小蝶妹妹擔心了,我根本就不是你所謂的三嫂,不過是藉此隱藏身份罷了。”
說完,她好似有些疑惑地眨了下眼睛,問道:“怎麼,你爹孃沒有告訴你嗎?”
宋小蝶聞言,頓時有些驚疑不定地看着蘇婉,還帶着一點發現秘密的興奮,問道:“隱藏身份?難道你還有其他身份不成?”
蘇婉彷彿是說錯話一般,有些後悔地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隨後,才強笑道:“我剛纔在跟你開玩笑呢,我怎麼可能有什麼其他的身份。”
她越是這樣,宋小蝶越是肯定她有問題。她可是知道的,三哥一向心高氣傲,立志要娶一個絕色回來,又怎麼會看上這麼一個女人?
也正因爲如此,宋小蝶才格外看蘇婉不順眼,覺得她配不上自己的三哥,覺得她是用什麼手段迷惑了三哥。
同時,心裡也有些生爹孃他們的氣,氣他們瞞着自己,將自己排除在外。
她眼睛轉了轉,篤定地說道:“你就不要騙我了,我已經猜到了。肯定是你裡家犯了什麼罪,被朝廷通緝,我爹孃他們爲了保護你,纔將你藏在我家。”
蘇婉聞言,臉色一白,但還是強撐着反駁道:“我當然不是通緝犯,我家裡也沒有犯事,你可不要亂說。”
宋小蝶見狀,卻越發肯定了,心裡先是得意之後,便是無盡的害怕和恐懼。
萬一蘇婉真是通緝犯,一旦抓住了,他們家肯定也要被連累,說不定還要坐牢。
她還這麼年輕,而且不到一年就要嫁人了,若是進了大牢,必定會名聲大損,男方肯定會想辦法退婚的,到時候,她還有什麼臉面見人?
三哥怎麼如此糊塗,連通緝犯都要收留,就算有再好的情分,也不該將自己的性命都搭上呀。
她知道三哥一向仗義,甚至還會收留一些受傷的朋友,那些人都凶神惡煞的,沒有一個像是好人,她心裡又害怕又不滿,私底下跟三哥說不要他把人往家裡領了,卻被她訓斥了一頓,以後就再也不敢提了。
沒想到,三哥如今又收留了一個女人,還是個通緝犯,這讓她如何睡得着?
宋小蝶看着蘇婉的眼神,瞬間便帶了一絲埋怨之色,還有一絲恨意,恨不得直接將蘇婉這個燙手山芋扔出去。
蘇婉不自在地笑了笑,說道:“小蝶妹妹,你怎麼這樣看着我?你真是誤會了,我真不是什麼通緝犯,要不然,你爹孃怎麼會收留我?你可千萬別做傻事,也別告訴官府的人,否則,豈不是傷了你三哥和爹孃的心?而且,我們家對你們家可是有恩的,你若這麼做,就是恩將仇報。”
宋小蝶冷笑一聲,露出破綻了吧?她若不是通緝犯,而真是她的三嫂?又怎麼會說出收留二字?又怎麼會特意點出,她對對他們家有恩?哼,想用恩情來壓她,做夢!
宋小蝶正要說話,就聽到外面傳來了說話聲,接着,就聽到桃子在外面喊道:“小姐,老太太喚你過去呢!”
“好了,我知道了,我馬上就過去。”宋小蝶說完,看了蘇婉一眼,恰好看她大鬆了一口氣的表情,不由冷哼一聲,這才轉身離開。
宋小蝶一出去,蘇婉就收斂了所有表情,只脣邊留了一絲淡淡的微笑。
她剛纔也是靈光一閃,纔想出了這個主意,她知道宋小蝶不喜歡自己,知道自己會連累他們之後,以宋小蝶的性子,未必就不會告知官府。
當然,宋小蝶是沒有機會去縣城的,但是,如果陛下真得看了她所寫的防疫手冊,一定會派人下來宣讀的,未必就不會碰到他們,如此一來,宋小蝶就有了告密的機會。
對於這些通緝犯,如果主動告密的話,官府不但不會懲罰,還會褒獎。但如果有人包庇的話,就會被連累坐牢。宋小蝶不傻,她知道該如何選擇。
無論計劃可不可行,至少有了一絲希望。
但蘇婉沒想到,機會竟然來的這麼快。
第二天上午,宋家便被人通知了,無論男女老少,都要去村東頭去,里正有事要吩咐。
蘇婉自然也要去,再次被孫婆子封住了啞穴。
宋小蝶看到蘇婉後,立即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她昨天從蘇婉這裡回去之後,就問了母親,蘇婉的真實身份。
可是,母親不但不告訴她,反而訓斥了她一頓,而且一口咬定蘇婉就是她的三嫂,讓她不要多問,甚至還不肯讓她去見蘇婉了,將宋小蝶氣得一晚上都沒睡好,還做了噩夢,夢到自家人都被抓了,心情越發差了,見到蘇婉就格外不順眼。
其實,宋老太太只是覺得蘇婉的身份太過特殊,宋小蝶又是個藏不住事的,她怕宋小蝶會喧嚷出去,到時候可就糟糕了。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讓自己的女兒牽扯進來。
蘇婉見到宋小蝶瞪自己,不由微微翹起嘴角,就明白自己計劃應該是成功了一半,另一半則要看天意了。
宋家原本就住村東頭,出了院子走幾步就到了。
小王村的里正就站在最前面,正陪着兩個官差說話。
等人都到齊之後,里正纔開始說話。大意是,水災之後,容易有瘟疫,所以,陛下命令太醫院寫出了防治瘟疫的法子,並且印刷成冊,宣告全天下人。以後這個冊子,會留給里正,讓里正每日宣讀,直到大家都記下爲止,以後就是沒半個月或者一個月讀一起,免得大家忘記。
里正一臉正色地讓大家千萬要注意聽,只要記住這些,以後遇到瘟疫也不用怕。若是不聽,後果自負。
其實,不用里正叮囑,衆人也都認真地支愣起了耳朵,這可是關乎自己的小命。誰都知道瘟疫的可怕,簡直到了談“瘟”色變的地步,若是真有辦法防治,那可真是太好了。
頓時,衆人都呼啦啦地跪了下來,一個個都激動地高呼萬歲。
之所以是說太醫院寫出來的防疫手冊,而不是楚國夫人,一是爲了保護蘇婉,二是太醫院的招牌好用,更加有說服力。
若說是楚國夫人寫出來的,那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會抱有懷疑之心,而不去執行了。
這跟白藥不一樣,畢竟大家只知道白藥的方子是楚國夫人敬獻出來的,並非是她研製出來的。
所以,楚國夫人在百姓眼中,是根本不會醫術的。
蘇婉聽到這裡,也並沒有覺得委屈,或者難受,反而見到陛下的確接受了她的提議,甚至如此迅速地實施下來,而感受十分的高興,甚至是感動。
陛下是信任她的。
至於署不署名,她並不在意,反正,她本就不是爲了出名。
接着,兩名官差就開始念起了防疫手冊。
因爲防疫手冊裡都是大白話,一點也不拗口,且通俗易懂,十分很好記,所以念起來很通順,大家聽得也很明白,時不時地點頭,有人甚至發生“哦”“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之類的話語,表示自己聽明白了。
就連里正都鬆了口氣,他之前還真怕是什麼之乎者也之類的東西。
防疫手冊裡的內容不算太多,除了各種注意事項之外,還有得了瘟疫,應該怎麼做,用什麼方法治療,也說了爲什麼讓大家這麼做的原因,很有說服力,讓衆人很是信服。
官差就念完了,又說了幾句場面話之後,他們就要離開,去下一個村子了。
但是,衆人卻還是有些意猶未盡,一個個交頭接耳,交流自己記住了多少,還有人嚷嚷着讓里正再念一遍。
里正心裡也想要再看看,就答應了下來,又一連唸了兩遍,這才停了下來,讓大家散了,大家明日再來。
而就在里正念防疫手冊的時候,衆人卻沒有發現,宋小蝶悄悄退出人羣,追還沒走遠的官差去了。
就連孫婆子,宋老三等人也都記得很認真,他們也都怕死,也怕瘟疫,就算他們希望出點天災人禍,好發展信徒,可並不意味着,他們自己願意遇到這種情況,這可是保命手段,當然要用心記,因此也沒有注意到宋小蝶。
宋老頭和宋老太太雖然看到自家女兒走了,也只以爲她是不耐煩,想要回去,因爲她一向沒有耐性,所以並沒有多想,只是嘆息着搖了搖頭,反正他們記下防疫手段之後,再告訴女兒也就是了。
蘇婉看到宋小蝶離開之後,心臟急速跳動了兩下,但很快就平復下來,裝作認真聽的樣子。
另一邊,宋小蝶正拉住官差說話。
“官差大哥,我說的都是真的。我雖然不知道她的確切身份,但她真是逃犯,家裡犯了重罪,她自己逃出來的,你們若是把她抓走,就是大功一件。”宋小蝶見他們不相信,立即焦急地說道。
兩名官差對視了一眼,說道:“既然你知道她是逃犯,還收留她做什麼?”
宋小蝶道:“因爲以前他們家對我們家有恩,我爹孃他們爲了報恩,才無奈留下她。”
隨即,她又緊張地說道:“再怎麼說,我也是舉報有功,你們可千萬不能牽連我們家。”
“那是自然。”官差說道,“只要你說的是真的,協助我們抓住了通緝犯,官府不但不會牽連你們,還會給你們一定的獎勵。你回去之後,先穩住她,我們回頭先稟報知縣大人,證實她的身份之後,再來抓她。”
宋小蝶鄭重點了點頭,心裡頓時放下了一塊大石。
官差又問了問宋小蝶,那逃犯的身形樣貌。
宋小蝶詳細地形容了一下蘇婉,當然,也沒忘告訴他們蘇婉懷孕一事。
問清楚之後,官差才離開。
解決了心事,宋小蝶也腳步輕快地回去了。
兩名官差得到消息之後,不敢耽擱,直接就回縣城了,防疫手冊一事,暫且放一放。反正,還有其他的衙役官差在發放手冊。
他們回到縣衙的時候,剛過了未時,沒想到恰好碰到凶神惡煞的錦衣衛,從縣衙裡走出來,心裡頓時忍不住一抖。
縣太爺正親自送人出來,因爲爲首的是一個正六品的錦衣衛百戶。
兩個官差立即站好了,他們自然明白錦衣衛是因何而來,除了楚國夫人一事,再沒有其他。
縣太爺跟錦衣衛寒暄告辭,看到兩個官差之後,皺了下眉頭,說道:“你們怎麼現在就回來了,本官不是讓你們去發放防疫手冊了嗎?”
兩個官差連忙上前行禮,將事情稟報了。
此時,那名錦衣衛百戶正要帶人離開,聽到觀察的說辭,突然皺了下眉頭,又返回來問道:“你剛纔說什麼?再說一遍。”
與此同時,小王村宋家的氣氛卻是極爲緊張。
宋小蝶做的事情,終究是敗露了。
而且,還是她自己泄露的。
宋小蝶是個藏不住心事的人,自覺拯救了宋家,不免得意洋洋,心中激動不已。
偏偏宋家人又不知情,心裡很是不痛快。於是,她忍了又忍,到底是還是沒忍住,將實話告訴了宋老頭夫婦。
宋老頭夫婦,頓時明白宋小蝶闖下了大禍,六神無主,立即去找宋老三想辦法,於是,衆人都知道。
宋老三氣得目眥欲裂,“啪”地一下,就甩了向來疼愛的小妹一個大巴掌,宋小蝶一張俏臉瞬間就腫了起來,嘴角都被打裂了。
但宋老三卻猶自不解恨,反手又給了她一巴掌,直接將宋小蝶打倒在地,竟是爬都爬不起來了,嚇得宋小蝶哇哇大哭,直向着送老頭夫婦喊救命。宋老三額頭青筋直跳,雙眼通紅,惡狠狠地等着宋小蝶,似乎還想要上前打人,宋老太太再看不下去了,直接擋在了宋老三面前,說道:“行了,別打了,你難道真要打死你妹妹。”
“打死她還是輕的,你知不知道她要害死我們家了。”宋老三咬牙切齒地說道。
宋老太太卻是辯解道:“哪有這麼嚴重?他們未必會相信你妹妹的話。”
宋小蝶連忙點頭,“對對對,他們肯定不會相信我的話的。”
“你還敢說!”宋老三怒道。
嚇得宋小蝶立即閉上了嘴。
“不行了,這裡住不下去了,收拾東西馬上走。”宋老三對宋老頭他們說道。
“一定要走嗎?我們的家業可在這裡?而且還有你大哥,二哥……”宋老頭十分不捨地說道。
“顧不得那麼多了,我們必須馬上離開,否則,我們都得死。”宋老三臉色猙獰地說道,說到這裡,他只恨不得殺了宋小蝶,當然,他現在更恨的人是楚國夫人。
宋老頭和宋老太太頓時嚇得面無人色,再也不敢說留下來的話了,哆哆嗦嗦地就要收拾東西。
宋小蝶更是直接嚇癱在地,根本不明白事情爲什麼會這樣,然而,下一刻,她突然從地上爬了起來,惡狠狠地向外面衝去,口中喊道:“我要殺了她,殺了她,都是她害我的……殺了她……”
然而,剛到了廂房,就被剛出門的孫婆子給一掌甩了出去,她牢牢抓着蘇婉,臉色鐵青地對追上來的孫老三他們說道:“來不及收拾東西了,錦衣衛怕是馬上就追上來了,我們必須馬上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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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汗,總算是將將完成了,ORZ~稍後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