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月娥對夏芳菲這番話不置可否,臉上卻帶着一絲慈愛的笑容,虛扶着讓她起來,說道:“你我是師徒,何須如此客氣?再說,這是你應得的。本座也希望你能得到幸福。咱們白蓮教的發展,以後可要全靠你了。”
夏芳菲聽到這話,受寵若驚的同時,也有些飄飄然,心裡感到十分得意。
尤其是,當她想到,高高在上的佛母,以後還要有求於她,對她俯首稱臣時,這種虛榮心和成就感,是什麼都比不了的,這讓她越發下定了要留在晉王身邊的決心。
夏芳菲站起身來,極力壓制着上翹的脣角,不讓呂月娥看到自己得意的樣子,她很清楚,自己目前還脫離不了佛母的掌控,只能放低姿態,結結巴巴地說道:“佛母,您……這是在說什麼?徒兒怎麼擔當得起。徒兒的身份,不管怎麼變,永遠都是您的徒弟,也永遠都是白蓮教徒,自然會全力扶持白蓮教。”
呂月娥聽到這話,十分滿意,說道:“你能這麼想,本座就放心了。”
說完之後,呂月娥就像當初來時那樣,悄無聲息的離開了,沒有驚動任何人。
她一走,夏芳菲就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全身的靈秋,癱坐在了椅子上。
無論什麼時候,面對佛母時,她都會感到極大的壓力。
不過,想到佛母說的那番話,她又興奮起來。
佛母應該不會騙她,這次的旱災一定會持續很長時間,糧食就會成爲最寶貴的東西,誰有糧食誰就有心,她的確該跟王爺商量一下,搶糧之事了,王爺控制了不少土匪窩,讓他們去搶糧,誰也懷疑不到王爺頭上來,就算懷疑到王爺頭上,也沒有證據證明王爺跟土匪有聯繫。
夏芳菲越想越興奮,立即讓人去喊晉王過來商議。
……
因爲這一年旱災的緣故,顯德帝的萬壽節和中秋節都沒有沒有大半,一切從簡。上行下效,京城裡的權貴們也都開始變得簡樸起來,各種宴會之類的越來越少,去尋歡作樂的也越來越少,壽禮、婚禮之類的喜事,也都只是按照規矩來,不敢太出格了。
但這只是表面現象,私底下,依舊有很多人家奢靡無度。
然而,這些人家,無一例外,很快就被疏離了。
上了皇上的黑名單,以後還有什麼前途?
不過,也有醒悟的快的,及時進宮去向皇上請罪,並捐出錢糧若干,總算在陛下哪裡挽回了一些好印象。
時間緩緩流逝,很快便到了顯德十六年,春。
旱災果然如慧心所說,依舊沒有結束。
慧心是從顯德十六年重生回去的,但這時,她已經完全失勢,對於外面的具體情況,並不怎麼了解,只知道旱災沒有結束而已。
但沒想到,旱災不但沒有結束,災情甚至開始波及了蘇北、春北等地。
番薯是個好東西,的確也開始推廣開來了,但是,雖然也有春薯,秋薯,和冬薯,但這是在不同的區域才能種,就比如北方某些區域,只能在春天栽種,一年一季,所以推廣番薯之事,受災區很多地方,比方晉王封地所在地,就只能栽種春薯,所以,去年春薯成熟之後,推廣番薯之時,自然沒有有推廣到這裡,直到今年春天才可以栽種。
所幸,去年秋天時,玉米產量還行,勉強支撐了兩個月。
去年年底的時候,就已經有很多人家就已經食不果腹了,顯德帝立即命人開倉放糧,總算過了一個安穩年。
可惜,過年之後,問題依舊沒有解決,反而越發嚴重了。
冬小麥就算種植下去了,要收割也要幾個月的時間,這幾個月,大家吃什麼喝什麼?就算顯德帝買了許多糧食,也未必能支撐這麼久,何況,等小麥收割時,還不知道能收割多少呢?
去年,南方種植了許多秋薯、冬薯,產量極大,更別說,南方災情並不嚴重,其他糧食收穫也不錯,顯德帝果然下令南糧北調,應付北方的災情。
然而,令顯德帝,還有朝中大臣們無比震怒的是,他們的賑災糧食,竟然接二連三地被劫了,損失慘重。
賑災糧食沒有及時到達,餓瘋了的災民們可什麼都做得出來。
顯德帝一邊派出兵力圍剿那羣膽大包天的匪徒,一邊命人從京城裡,調了一批糧食過去,重兵護送,確保萬無一失。
哪裡想到,還是晚了一些。
災區不少地方的災民,在有白蓮教的煽動和帶領下,襲擊官府,搶奪地主富戶家的糧食,開倉放糧,比朝廷竟然還要快一步,白蓮教趁機吸收加納了衆多災民,組成了起義軍,專門跟朝廷對抗。
白蓮教自有一套洗腦手段,原本只是爲了一口吃的,而暫時入了白蓮教的災民,上了賊船後,就很難再下船來了,更別說,又被逼着殺了官員造反,知道自己犯下了彌天大罪,再加上白蓮教的反覆洗腦,他們最終也只能留了下來,專心爲白蓮教做事。
然而,還有很多災民,加入白蓮教,純屬是逼不得已。一直以來,朝廷做的事情,都十分令人信任,很多災民還是更加相信朝廷,相信顯德帝,白蓮教蠱惑不成,最後竟然使出各種卑鄙手段,逼着不少災民上了賊船。
就這樣,白蓮教起義軍迅速開始壯大。
除了呂月娥率領的這一支白蓮教勢力之外,其他白蓮教分支也不甘示弱,紛紛跳出來在各災區,發動起義,很快,全國各地,都出現了不少義軍。
不只是白蓮教,就連晉王也趁機吸收了不少災民,成了他手底下的土匪兵,將來造反也能派上用場。
誰讓他的封地,也屬於災區呢!
晉王纔不在意這些人的性命,他心裡巴不得他們倒黴呢!
明明是他封地裡的百姓,竟然寧肯相信皇帝,也不肯相信他,口口聲聲稱讚的都是顯德帝,而不是他,他心裡早就不忿了。既如此,他爲什麼還要在意他們死活?
倒不如在他們死前,爲自己的大業出一份力。
這些災民,根本就是他推出去的炮灰,死了他也不心疼。
……
勤政殿,後殿涵春室。
夜已深,蘇婉睡醒一覺後,發現身邊沒人,便披衣而起,走到外間的西次間,就發現顯德帝坐在南窗下的炕上,依舊在批奏摺。
蘇婉看了有些心疼,招手讓彩月過來,吩咐了幾句,彩月點了點頭,就下去了。
依照彩月的年紀,原本已經該放出去了。
只是,她是蘇婉的貼身大宮女,就算放出去,也會活在監視之下,不過,她照樣可以嫁人生子。但彩月卻拒絕了這個出宮的機會。
她以前是隻是雜役宮女,做着粗重、繁雜的活計,每天都不得休息,最大的願望,就是出宮跟家人團聚。
但現在,她卻成了皇貴妃的左右手,地位尊崇,任誰都要給三分面子,皇貴妃又是個好伺候的,只要不背叛她,犯了她的忌諱,就不會有性命之憂,而且跟在皇貴妃身邊的這幾年,是她過得最風光的日子。
既然如此,她爲什麼要出宮過平凡人的生活?說不定,出宮以後,還要嫁給一個自己看不上的男人,伺候他們一家老小,一輩子爲他們做牛做馬,還得不到半點好處。
與其那樣的話,她寧願一輩子不嫁人,永遠伺候皇貴妃,只要皇貴妃不倒,她就會一輩子風風光光的,若是以後寂寞了,收個乾兒子、乾女兒的也不錯。
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她的父母和弟弟,在她進宮幾年後就已經死了。她也是來到皇貴妃身邊後,才查到這件事,立即大哭了一場,當時就打定了注意,要留在皇貴妃身邊。
蘇婉問過她幾次,確定了她果然不想出宮之後,就如她所願,將她留在了身邊,一些重要的事情,也會交給他去做了,顯然對她比以前更加看重了。
同樣情況的還有山茶,她是早就打定主意,不會離開蘇婉身邊的。
蘇婉走過去,坐到了顯德帝對面,伸手蓋住了他眼前的奏摺,說道:“陛下,不要再看了,您已經連續好幾天都在熬夜了,這樣下去,您就是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了。”
顯德帝剛纔看得太專注,竟然都沒有發現蘇婉,直到蘇婉出聲打斷了他,他才擡起頭來。
見到蘇婉只披了一件外衣,皺了皺眉說道:“你怎麼起來了?天氣冷,多穿點衣服,彆着涼。”
蘇婉輕輕搖了搖頭道:“沒事,有地熱呢,我不冷。”
顯德帝握了握她的手,果然很溫熱,這才作罷,說道:“婉兒回去睡吧,朕等會兒再睡。”
蘇婉見勸不動他,也不再勸了,說道:“那我陪你!反正,我現在就是睡下,也睡不着了。”
“你……”顯德帝正要勸她回去,但是見到蘇婉那雙執着的眼神,就說不下去了,因爲說也沒用,便也放下了手中的筆,說道:“那婉兒就陪我說說話吧!”
蘇婉點了點頭,就見到彩月親自端着一個小茶盤走了過來,上面放着一個御製琺琅彩杏林春燕圖碗。
“陛下忙了這麼久,也該餓了,先用點粥吧!”蘇婉將她身邊的走着都給收了起來,然後站起身,從小茶盤中將粥碗接了過來,放到了顯德帝面前。
因爲這段時間,顯德帝常常熬夜,蘇婉就想法設法地給他食補,今晚的粥是枸杞桑葚粥,補肝腎,健脾胃,消除眼部疲勞,還可增強體質。
顯德帝沒有推辭,含笑對蘇婉道謝。
“行了,快吃吧,不然就涼了。”蘇婉笑着說道。
顯德帝用銀匙攪拌了幾下,感覺不那麼燙了,纔開始吃起粥來。
碗本就不大,他吃得又快,一碗粥很快就見了底。
這些自然是不夠飽腹的,但是,晚上吃多了倒不好,稍稍墊墊肚子就行,免得睡不着覺。
顯德帝用完粥之後,看着空碗,忽然嘆了口氣。
蘇婉他這副模樣,就知道,他肯定又想到災情上去了,輕聲說道:“陛下不必太過憂心,災情再嚴重,總會過去的。陛下做得已經夠好了。”
彩月很快就將東西收拾了下去。
顯德帝微微搖了搖頭,說道:“若是朕做得好,那些起義軍又是怎麼來的?”語氣裡透着一絲濃濃的疲憊之色。
蘇婉知道,樑宏忙前忙後了這麼久,爲得都是這些災民,可他們卻輕易被煽動地造反了。被自己的子民背叛,就算是顯德帝,心裡也會感到十分憤怒吧!
“陛下,那些人只是白蓮教蠱惑了而已,何況,那只是少數,絕大多數人都是感激陛下的。”
顯德帝沒有說話。
蘇婉繼續道:“而且,我覺得,那些災民,也未必是自願加入白蓮教的。畢竟,百姓們之所以造反,完全是因爲被壓迫到了極致,沒有出路,不得已而爲之,但很明顯,事態還沒發展到山窮水盡的地步,何況,百姓們都如此崇拜陛下,感激陛下,又怎麼可能因爲賑災糧被搶,就徹底反水呢?他們恨的人,不是朝廷,而是那些搶奪糧草之人。再說,陛下很快就將賑災糧補上了,他們明顯對朝廷還有信心,又有什麼理由造反呢?”
顯德帝聽到這些話,微微眯起得眼睛中閃過了一絲厲色,點頭說道:“這倒是說得通了,這白蓮教,果然好手段。”
手段雖然下作,卻十分管用。用他的子民,來對付他,白蓮教躲在後面,坐收漁翁之利,還讓他有苦說不出,他以前倒是小看呂月娥了。
“陛下打算怎麼對付他們?”蘇婉問道。
“當然是鎮壓了,還能有什麼辦法?”顯德帝淡淡說道,“不過一羣烏合之衆,豈能阻擋朝廷大軍?”
話中,透着滿滿的自信,顯然,並沒有將這些起義軍看在眼裡。
若是朝廷失去民心,起義軍說不定能做出一番名堂來,可惜,朝廷現在很得民心,顯德帝更是受到了很多人的擁護,讓百姓們去造朝廷的反,基本不大可能。
這已經失去了造反的條件。
就算他們蠱惑了一些人,也絕對不成氣候。
他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
蘇婉聞言,沉吟了一下,倒是說道:“陛下,那起義軍雖然受到了蠱惑,但未必心甘情願,更多是可能是怕朝廷怪罪,只能易錯到底。既如此,陛下不如先派大臣去招安,如果真得不行,再出兵鎮壓不遲。您若是一開始就出兵鎮壓,豈不是將起義軍徹底推向了對立面。”
“他們已經站在朕的對立面了。”顯德帝淡淡說道,“毀官衙,殺官員,殺鄉紳富商,扯旗造反,朕若是放過他們,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蘇婉輕輕一笑說道:“陛下,這些都是白蓮教的首領們指使的,罪魁禍首是他們,那些被迫加入起義軍的百姓們何其無辜?陛下若是真得將他們也遷怒了,以後白蓮教必定會變本加厲,那些後來被迫加入白蓮教的教徒們,也只能一條道走到黑了。若是陛下給他們一線希望,你說他們是願意跟着白蓮教造反,還是願意再次成爲良民?陛下饒過他們這次,他們恐怕永遠對陛下感恩戴德,而且,還能夠安撫民心。陛下只要殺了那些起義軍的首領,始作俑者,就足以向全天下人交代了。”
顯德帝微微蹙着眉頭,伸手用手指敲着炕桌,沒有說話。
其實,他心裡何嘗不明白這些,只是過不了心裡這個坎兒。
看到眼前蘇婉緊張又期待的眼神,顯德帝脣角微微翹了翹,婉兒真是全心全意地爲他着想,爲百姓着想,不過她還是向得太簡單了。
“那些白蓮教反賊是不會同意的,若是有用的話,朕早就這麼做了。”顯德帝很清楚那些人,絕對不會被招安。
誰讓他們是白蓮教呢!
他可是殺了呂月娥的一雙兒女的。
就算白蓮教其他分支的首領接受招安,呂月娥也永遠不會同意的。
蘇婉卻笑道:“陛下,我也沒讓陛下招安那些真正的逆賊,他們接受招安,反倒便宜他們了。而是招安那些起義軍,只要陛下讓人告訴那些起義軍,投降不殺,只要他們肯回頭,甚至以前的一切既往不咎,說不定,大半的起義軍都會當場反水呢!”
顯德帝聞言,倒是眼睛一亮,覺得此事還是有一定的可操作性的,只是要派一個長相憨厚,有親和力,卻又能說會道的大臣去才行,否則,這招安說不定就成了招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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