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思容正好站起來,透過水滴滴的頭髮絲,看見思婉正往靈堂去。
思婉幾步一挪,才總算走到公孫彥面前,默默地向他呈上湯碗。
公孫彥垂眸,見她垂着頭,只把碗舉着,不知道的,還當她在害羞,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只有他明白,這丫頭根本就連看他一眼也不願意。
見他半晌也不接,思婉有些煩躁,碗底是燙的,這廝喝還是不喝,不喝她喝掉算了,正好補補精氣神。
一擡眸,就觸到他黑不見底的眼神,幽幽然,如有千言萬語蘊在眼底,思婉心頭一震,忙垂下眼去,小聲道:“請用湯。”
他仍不接,只是專注地看着她。
思婉雖然垂着頭,卻感覺到他的注視,有如所有的光熱都聚焦在自己的頭頂,再看下去,她真怕自己的頭頂被灼傷了,擡眸皺眉嗔他一眼,眼角餘光就看到不少目光正看着這邊,頓時越發焦躁,無奈硬着頭皮又道:“相公,請喝參湯。”
公孫彥眼底一絲笑意一閃而過,接過蔘湯:“多謝娘子。”一飲而盡。
青梅中釋重負,接過碗道:“爺您站得久了,要不要奴婢給您和少奶奶拿凳子來。”
公孫彥點頭,青梅就屁顛屁顛地去搬了條長凳,擺在二人的身旁。
誰要跟他一起坐在這裡了?
思婉道:“我去幫娘招呼客人。”轉身就走。
“她爲你而死,你連多守她一會兒也不肯嗎?”公孫彥眼皮都未擡道。
思婉頓住,只得回來,公孫彥坐下,讓出一半位置。
思婉只得與他並肩而坐,鼻間就聞到熟息的青草氣息,腦子裡突然就想起昨晚兩個的激吻來,心猛地漏跳一拍,暗罵自己,怎麼這個時候會對這廝生出綺念,真是色迷心竅了。
忙移開一些,坐到長凳的這一頭來。
公孫彥看了一眼,很自然地也跟着移過來了一些。
思婉皺眉,這廝有毛病,他那邊夠長了好吧,誰要跟他坐這麼近啊?又移過來一些,誰知公孫彥又跟着移。
思婉退無可退,拿眼瞪他,公孫彥只當沒看見,俊眸淡淡地看着那口棺木。
思婉的心思也被那棺木吸引了過去,裡面應該是空的吧,現在莫凌兒屍體遺失之事還沒被戳穿,也沒知她的屍體被誰偷走了,想起當初莫凌兒救她時的情形,心中升起一絲愧疚,這個人情太大了,還都不知道怎麼還。
正暗自傷神,身邊之人突然站了起來,思婉不着防,人就往地上跌去,咬牙切齒等着自己出醜,好在某人長臂一伸,及時將她撈起,聲音出奇的溫柔:“娘子,怎麼坐個椅子也走神,幸虧有爲夫的在,不然,你可要摔了。”
這廝分明就是故意害她的。
思婉小臉氣得紅鼓鼓的,公孫彥壞壞一笑,將她摟緊,還故意拍着她的背安慰:“莫怕,莫怕,沒有摔着。”
她又不是小孩子!
大庭廣衆之下,他竟然對她如此親密,思
婉小聲警告:“公孫彥,放開我,大傢伙都看着呢。”
“不放又如何?”他壞壞地笑,方纔還立在莫凌兒的棺前裝癡情,扮哀傷,這會子又與自己調起情來,思婉頓時心火直冒,可就如他所說,他不放,自己又能如何,難不成當着這麼多賓客的面,打他兩耳光?
“相公,妾身要去方便。”思婉故計重施。
公孫彥心情大好地放開她,
誰說他們夫妻感情不好來着?當着這麼多客人的面親親我我,還是在碩寧公主頭七出葬之際!
顧思容的眼裡快要噴出火來,白霜扶着她要帶她下去換洗,她將白霜一推,好在顧思靜及時喝道:“二妹妹,快去換衣服,你這副樣子還想讓多少人瞧見?”
顧思容這纔回神,心裡乞求公孫彥不要看過來纔好。
等她換過衣服,梳洗完後過來,早酒差不多散了,太子和二皇子還有禮部尚書帶着北戎使團也一起到了侯府。
思婉看見太子被解禁,心裡自是高興,脣角不自覺勾起一抹釋然的微笑。
太子也正好看過來,對她微笑,眼神溫暖。
就聽得身邊之人一聲冷哼,思婉忙收了笑,垂下眸去。
祭拜儀式開始,和尚唱經,公孫彥帶着思婉親自跟隨在和尚身後進行祭拜。
顧思容終於看到了公孫彥的面容,多日不見,他俊逸的眉眼越發清俊了,眼眸卻變得溫柔,還帶着淡淡的笑意,他不是應該很哀傷的嗎?爲什麼還會笑?碩寧公主爲他而死,他不是應該恨思婉的嗎?
思婉好象有點心事重重,所以有時走神,差點撞到前面作法的和尚,公孫彥不時地拉一下她,眉頭微皺,輕輕對她說着什麼,思婉嘟嘴瞪她,他也不氣,只是乾脆拉起了她的手。
這一切,看在顧思容的眼裡,有如硬刺卡住了喉嚨,吐不出來,又吞不下去,整個人都如置身熱鍋上煎熬。
腦子裡又浮現出被史青衡強要時的畫面,爲了能嫁給他,她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到頭來,他還是跟那小婦養的夫妻情深,甜甜蜜蜜過小日子,連莫凌兒的死,都未對他們造成影響,讓她如何能甘心,如何甘心啊。
法事祭完,僕人擡着棺材上路,只要將棺材送進公孫家的祖墳,這場風波就能過去,再也不會有人來追查莫凌兒屍體遺失之事了,思婉和侯夫人的心都提着,只等整個法事做完,才能放下來。
好在北戎人似乎並沒有懷疑什麼,面帶悲傷地跟在送殯隊伍中間。
侯爺也帶着男賓客們走在前頭,唯願事情順利完結。
就在這時,顧思容突然衝到了棺材前,張開雙臂攔住人們行進的路:“就這樣送上山,你們不覺得對不起碩寧公主的英靈嗎?”
顧大太太嚇得不行了,踉蹌地衝過來想將她拖開,可是,來不及了,聽聽顧思容又道:“你們還不知道吧,棺木里根本就沒有人,公主的遺體早丟失了。”
太子聽得一震,看了一眼思婉,思婉
怎麼也沒想到,顧思容竟然如此清楚北靖侯府發生的事,而且,她會用這種方式公之於衆。
“容兒,你胡說八道些什麼?”顧大太太終於衝了上來,想將顧思容拉走。
顧思靜冷靜地看着顧思容,面無表情。
北戎親王首先出列,質問侯爺:“這位姑娘所言可是真的?”
“我說的句句是真,就在昨天,碩寧公主的遺體被人盜走了,北靖侯府有失責之嫌。”顧思容大聲道。
公孫彥目光冷冽地看着她,走上前一步道:“北靖侯府的事情,你如何會如此清楚?”
顧思容怔了怔,他有多久沒有跟她說過一句話了?雖然滿眼都是嫌惡之色,但是,至少他終於注意到她了,終於知道有她這號人存在了,脣邊勾起了抹笑容:“這還用問麼?我妹妹不是嫁給你了麼?你家的事情我想要吃到應該不難吧。”
侯夫人立即看向思婉。
顧思容這是一箭雙鵰,難得她也有如此急智的時候,或許,並非急智,這一切,是她早就預謀好了的,她深深看了顧思靜一眼,這件事裡,又有多少顧國靜的影子?這個大姐,真的深不可測。
思婉對侯夫人搖搖頭,侯夫人皺了皺眉,擔憂地看向侯爺。
侯爺冷冷地瞪了思婉一眼,忙對北戎親王解釋:“侯府怎麼會有失竅之事發生,公主萬金之體,決對無人敢對公主的遺體下手的,請王爺相信本侯。”
那親王與北靖侯算是舊識,倒是相信侯爺的人品,半信半疑道:“那爲何她會如此說?”
“王爺,我的話你若不信,可以開棺查驗。”事情已然鬧到這種地步,顧思容不介意將北靖侯府得罪死,不能讓公孫彥愛上,那就讓他恨吧,總比在他心裡半點痕跡也不留下的好。
“王爺,公主早就下殮,臨出殯再開棺,實在不吉利,可能有損公主英靈。”太子上前一步道。
那王爺聽了,果然遲疑起來,
“要不吉利早就不吉利了,公主的遺體都不保,公主英靈還不受損麼?有人嫉妒公主奪了她應有的地位,保不齊,監守自盜,拿公主的遺體泄憤,不肯讓公主入土爲安呢。”
顧思容又回一把火道。
大太太真想捂住她的嘴,可是,卻被顧思靜扯住,她素來聽大女兒的,雖不明白她的意思,卻還是容着顧思容繼續胡鬧,心裡卻在着急,再這麼下去,顧家與公孫彥怕是要鬧僵,自己好不容易從佛堂裡出來,保不齊,又要被老太太和大老爺懲罰。
親王還沒說話,一位個子高大的將軍模樣的人走了出來,指着思婉道:“你是她的妹妹,公主就是因你而死的麼?”
這個人,看着有些熟悉,但面相又陌生的很,那股熟悉感來自他身上的氣息,一個人的氣質,說話神態不管外表如何變化,這些都很難改變,看他一派高傲冷漠的樣子,思婉在腦子裡搜索,像誰呢?這個人,她肯定是見過的,而且印象應該很深刻,不然,她也不會記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