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着牙,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出那一句話,“既然她喜歡我,我爲何不作出也喜歡她的樣子呢?你知道的,這樣一來,能少吃很多苦,少走很多彎路。”
他的話,一字不落的鑽入良辰的耳朵裡,只是任憑她努力想要睜開眼睛也是徒勞,只能在腦海只描繪出心裡常住的這個男人,微挑的眉角,如玉的面龐,不經常言語,卻話語間卻通常滲透如同春風一般情意,拂到心裡便覺得溫暖。
所以,不難想象,公主也是在那樣溫潤的目光下,徹底迷失了自己的感覺吧。
許是得不到她的迴應,陸遠兮依舊自說自話。
“你是覺得我奸詐呢?還是覺得我卑鄙?我知道,你向來看不起這些旁門左道,更不屑於這些逢場作戲。本想回東崖就跟她斷的乾乾淨淨,哪想到第一天就被你逮個正着。”
“我就不是人!我是禽獸!我是畜牲!可這是誰的錯!是陸仲民!是他有錯在先!是他逼我!論才智,論謀略,論學識,我哪樣比他陸遠鴻差?他會的我全會,他不會的,我亦會!爲何他唾手可得的東西我卻要費盡心機,耍盡手段?爲何我想要的,總要我自己去爭搶,”
“有時候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強盜,不……強盜還有道上的原則,婦孺不強。而我呢,大概只是個不入流的匪類。”
陸遠兮的身子就那樣半蹲在她的牀前,眸中閃露出複雜的哀苦,“良辰……就連你父親也嫌棄我是個庶出,不願意將你許配給我……”
伴隨着他這一聲“良辰”,堅強了這麼多天的他,終於崩塌一角,“良辰,我沒有別的辦法了……我想不出別的辦法……”
面對着親生父親的偏愛嫡子和權利的無上誘惑,上天原本就不應該苛責他想出更好的解決辦法,事情至此,不論怎麼走下去,對他而言,都像是一條絕路。
“可是,良辰,我只要你明白,人世間縱然有百媚千紅,唯獨你是我情之所鍾。”他彷彿說不下去了,捂着臉哽咽了起來。
他想要用陌笑之腳下的權勢,成就一世癲狂
與芳華,卻不料金戈鐵馬的追名逐利,贈與他最歡喜的那名女子,唯有一場石破天驚的空歡喜。
“遠兮……帶我走……”夢境裡的無臉人又在掐着她的脖頸,將她帶入那邊荒無人煙的冰天雪地,她唯有呼喊求救,“遠兮……遠兮……”
陸遠兮腦子似乎也成爲一片昏黃,根本無法集中注意力。他怔愣地望着牀上依舊沒有絲毫回醒跡象的女子,卻不料她喊出他的名字來。
那一聲一聲的‘遠兮……遠兮……’,如同喊入了他的心裡去。
陸遠兮驚慌失措的起身,站起身來,許是因爲跪蹲的太久,身子竟因一時站不住而栽倒前面去。
情急之下,劉連根慌忙上前,可是他卻伸手猛地推了劉太醫一把,那狠斷的力道,彷彿是要將阻礙在他與良辰之間的障礙,悉數毀滅,方肯罷休。
劉連根沒料到他這樣大的情緒波動,一時竟然沒站穩,狼狽的栽倒在地上,青蕪趕緊上前將他扶起來,“劉太醫,喊出聲音來了,是不是代表有救了?”
劉連根拍了拍身上沾染的灰塵,他見陸遠兮如此形態本想訓斥,可琢磨到他眸中的痛苦酸楚,終究是不忍叱責他的不知輕重,轉頭答青蕪的話,“不慌!再觀察觀察症狀。”
陸遠兮像是完全沒有聽到兩人的交談,一心安撫着良辰的情緒,。
他已經坐在牀邊,將良辰扶起來扯入懷中,眼見良辰眉目緊緊攢動,彷彿正經歷這最恐怖的事情,“不……遠兮……遠兮……”
她口中不停的喚着陸遠兮的名字,也不知道他是夢境裡的魔咒,抑或者是唯一能解救她的浮木,只聽那一聲聲的呼喚,淒厲又酸辛。
陸遠兮輕輕用手拍着她的背,想要安撫她的情緒,才發現自己竟更是心如刀絞,卻只能忍着心痛軟語的安慰她,“良辰……我在這裡!”
他的聲音極盡溫柔,可她卻依然像遭遇洪水猛獸一般受傷驚嚇的無處竄逃,陸遠兮不得已,只好湊近她的側臉,沿着她柔順的長髮一路親吻到光潔的額頭,想用這樣親暱的溫柔
來打破糾纏她的夢魘。
“遠兮,他們都說你要做駙馬了,無臉人也說,我再認真、再虔誠,你也不會是我的。”
許久,久到陸遠兮抱着她的胳膊都酸澀的麻木,久到青蕪與劉連根怕被人識破而坐立不安,良辰禁閉的眼睛總算微微生出了一點縫隙。
長長睫毛,像是雨後的芭蕉扇,泛出柔潤光燦的光,“遠兮,他們說的,都是假的,對不對?”
她像是徘徊在昏睡與清醒的邊緣,許是病後初醒的緣故,她迷濛的樣子更顯柔弱,不若清醒時候那個冷銳理智的白良辰。
千山萬水跋涉而來,她與他之間,竟然只剩下千溝萬壑。所有的問候都顯得虛假,只能客套而心酸的說一句,“良辰,你終於醒了!”
她的聲音很低微,眼神透出純澈的虔誠,執着的要一個答案,“你方纔說的那些,我沒聽清楚,你要不要再說一遍?”
他的沉默,逐漸幻化成極速的石子,極快的劃過她的心尖,留下了難以癒合的創痕。
她已經選擇粉飾太平了,可他竟然沒有再做出承諾。
良辰本想告訴他,自己是如何的愛他,愛的戰戰兢兢,愛的小心翼翼,愛的完全失去了自我,不然平日裡冷靜自持的她,又如何會甘願自退一步,妄圖恢復和好如初。
可終究,陸遠兮只緊緊抓着她的手,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背,愣是一句話沒有說出來。
良辰此舉的心思,他不是不懂。他寧願她大鬧一場,也不想見她如此委曲求全。
面對她這樣深刻的愛戀,讓原本就愧疚的他,愈加無顏,他甚至不敢直言給她一個什麼樣的未來。
他的遲疑落入良辰眼裡便融合成另外一番意味。有時候,良辰覺得無臉人就是另外一個自己,她癡戀着陸遠兮,同時心裡也清晰的知道他的性格缺陷:多疑又優柔寡斷。
良辰只覺得一口氣頂不上來,繼而腦海像是有把利刃一般,在自己頭腦裡馳騁,她壓住心碎的聲音,決定再爭取一把,“你是不是介意我入宮的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