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韓耀庭停頓了一會兒。
皇上神情思索。
韓耀庭繼續道:“皇上,朝廷臣子衆多,都是讀書人,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建議,有能言善辯的,有埋頭做事的,有虛妄多言的,有沽名釣譽的,您要在這裡面挑選治世能臣,遠離奸佞小人,這些都不是一段時間就能做好的,且必定是隨着時間變換不同的人,卻也依然是如此的各式各樣,您不能挑選老天爺給您送來什麼樣的人,那麼就親自挑選能夠安邦立國的賢臣幫你。”
皇上點頭道:“晉王說的是啊……老天爺給朕什麼樣的人,朕無法控制,但可以選擇。”呼了口氣道:“好在不晚。”
韓耀庭點頭:“是啊,現如今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皇上想如何做都可以。至於樑大人那邊,臣的諫言,還是請皇上留他顏面。今天在這裡,剛剛傳口諭的情況朱將軍只要跟樑大人說了,以樑大人的聰明,必然會明白一些。皇上處置了那個太監,這些明顯的暗示樑大人會明白的,他若是肯收斂一些,皇上慢慢的在看他表現好了。”
皇上搖了搖頭:“晉王幾乎將這樣的人看透了,只是唯獨一點……這樣的人一旦得到了權利,就不能失去,誰威脅他們的權利,他們會絞盡腦汁全力對付那個人的……即便那人是朕!”
說到這裡皇上呼了口氣出來,道:“朕也知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然而對於真的做了可疑事情的人,自然還是要有準備的心。”
韓耀庭忙道:“皇上,這種擔心無須太過。因爲您不需要跟他們明面上鬥,皇上您是君,只需要慢慢的收回一些權利,每次一點,小到不至於讓他們爲了這點權利作出什麼背君之事。積攢起來,也就差不多了。另外從別的方面制約一下,讓他們手中的權利沒有那麼的巨大,控制控制。”
皇上嘆氣,過了一會兒點頭:“晉王此言甚是。慢慢的這樣做吧。”頓了頓又道:“朕很多地方不想讓他全都攪合到爭鬥圈子裡去。”
韓耀庭笑道:“後宮應該是清靜點的地方,畢竟前朝的事情已經夠多了,後宮再要是勾心鬥角,皇上連個躲清靜的地方都沒有。臣知道,樑大人送上來了一個名單,名單裡面幾乎全都是朝臣的姑娘,有些侯爺國公的可能背地裡有些牢騷。臣並無和樑大人對立各爲一派的想法,但如果有人這樣想,後宮只怕也難免會成爲這樣的局面,所以臣倒覺着,若是名單裡有合適的,您就選好了,勳貴爵府的,沒有合適的,總不能強行弄來進宮,那樣更不好。”
“晉王這是爲朕考慮,不過朕也不能寒了勳貴們的心。”皇上說着嘆氣:“但是現在情況已經如此了,也就這樣吧。樑啓明送上來的名單,朕不會選了,暫時不選人進宮了,等朕的身體好些了再說.”
韓耀庭點點頭:“這樣也好。而且勳貴們這邊,皇上無須多想,他們心思再多,無非是爲了自保,這些人無官職,也不參與朝局,皇上倒是將更多的精力用在朝局上纔好。”
說到這裡頓了頓,道:“皇上,臣知道,現在朝廷裡的人幾乎全都認定,臣和樑啓明是分屬兩派,臣帶着勳貴爵爺們是一派,樑啓明帶着跟皇上建功立業的這些人……或者是,樑啓明帶着所有朝中大臣是一派。關於這個方面,臣想解釋一下。”
皇上點頭:“朕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被捲進來的。”
因爲恭王的事情韓耀庭講清楚了,恭王親手寫的書信也證明了樑啓明給皇上的證人是假的,那麼誰是忠臣誰是佞臣一眼就能看明白了。
韓耀庭這個時候解釋這件事,也會讓皇上相信,他說的是真的。
“臣絕無和樑大人爭權奪利的心,此事很多人都看的複雜了,其實往簡單想就會明白。臣身爲親王,有祖宗的規矩約束,朝政的事情臣不能參與,也不敢參與。臣能留在京城,是皇上的恩典,允許臣留在這裡,哪天皇上覺着京城局面穩定了,一句話臣就可以回封地去了。所以,臣在這裡跟樑大人如此的爭鬥,有何好處?又所爲何來?京城的勳貴們有爭一爭的想法,那也是臣剛剛說的,爲求自保而已。真正的朝廷事務,都是樑大人這些朝臣們處理,皇上決斷。臣和勳貴爵爺們,沒有置喙的餘地。”
韓耀庭說着歇了一會,其實是想讓皇上好好品品這段話,這纔是他的肺腑之言。
喝了口茶,才繼續道:“樑大人立足未穩,想找人做對手,鬥敗了對手確立他在朝廷中的威信、威嚴,這就和後宅的婦人們,進門之後拿人作法子教訓立威一樣。樑大人選了臣,正是因爲臣的身份是親王,臣若是被他治住了、拿下了,樑大人在朝裡的威信,可以說是如日中天了。這就是他找微臣當對手的原因。”
“只是,臣到底也是親王,即便臣能忍,這身份也讓臣不能如此的被人欺負,否則皇家顏面何在?勳貴爵爺們下意識的圍繞在臣的身邊,也是因爲臣的身份,這些勳貴爵爺們維護臣,不如說是維護王室,維護皇上。”
“大豫朝建朝也有一二百年了,朝臣們更新換代,治國之臣朝朝代代都有,對於這些人,自然是委以重任,擇賢用之,善待之。而對於勳貴爵爺們,他們也是世世代代,一個種姓的在維護着大豫朝,維護着皇上,對於這些人,更需要一些善待,給一些安撫。”
他說這番話的時候,皇上一句都沒有插話,安靜的聽着,仔細的品着,因爲皇上能聽得出來,這是晉王的肺腑之言。
韓耀庭說完了很久,皇上都在沉吟,思慮,琢磨他剛剛的那番話,屋裡安靜的很。
燭花爆了,發出很輕的‘啪’的一聲,都聽得非常的清楚。
門口的兩個太監,一個躬身過來了,將快要燒完的燭臺端走了,過了一會兒,換了滿燭臺的蠟燭,又端了回來,放在了桌上。
做這一切幾乎是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走路也是毫無聲息的。
“樑啓明自視甚高,找晉王做對手,附和他的眼界,在他眼中,也許晉王還能算得上對手,其他的勳貴爵爺們,他大約都不看在眼裡。”皇上說着點頭道:“晉王剛剛的一番話,朕知道了。你的心朕也知道了,你雖無意爭鬥,但不論是身份還是情勢都讓你不得不捲入其中。”
說到這裡皇上嘆了口氣:“如果樑啓明能將他的這種聰明用在處理朝政上,用在更改弊端,整肅風氣上面,該多好啊。”
韓耀庭道:“皇上,臣今天這番話,是爲了言明臣的想法。還是那句話,京城局勢穩定了,皇上隨時可以讓臣回封地去,臣也是這樣盼望的。還有,最要緊的是皇上的龍體,多傳御醫們過來觀看,少生氣,忌悲喜過甚。”
皇上點了點頭,道:“朝局現在已經算是安穩了,朕也不會那麼殫心竭慮了。”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
韓耀庭聽出來了,皇上似乎有什麼要緊的事情,想說又猶豫。
想了想笑着道:“皇上您是不是累了,要不……”
皇上慢慢的搖了搖頭,擡頭看着他笑道:“朕是有個好消息想要告知晉王……這個消息,朕還沒有告訴別人。”
韓耀庭心中有個念頭一閃而過,謹慎起見,沒有開口。
皇上笑着道:“惠妃有喜了。”
輕飄飄的五個字。
韓耀庭忙起身跪下笑道:“臣給皇上賀喜了,惠妃懷了皇家血脈,朝局更會安定,民心亦會安寧,大豫朝的鼎盛,指日可待。”
皇上笑了,擺手道:“起來,起來吧。”示意他坐下,又是半天沒說話。
韓耀庭坐下了,等了一會兒,察覺了皇上有些且喜且憂,想了想道:“皇上有什麼不安心的,臣不才願意分憂。”
皇上想了想,才道:“良妃……實非真的溫婉可人,心思之深沉,用心是複雜,深的樑啓明之傳。”
此言一出,韓耀庭都震了震,道:“皇上,您是擔心良妃知道了會……”
皇上緩了口氣,道:“後宮只有三個人,卻已經是心機深深了……惠妃進宮最早,但朕給的位份比良妃低。她自己雖然謹慎,可到底沒有良妃的機敏,朕暫時不能將她有孕的事情傳開,若是朝廷的人知道了,樑夫人進宮見了良妃……”
皇上對後宮這幾個,只能說是喜歡,但還不到愛之有多深的地步,因此對於她們的一舉一動,皇上都能冷眼旁觀,看的清楚,不在局中。
尤其是良妃,皇上冊封她的時候,其實是很喜歡的,良妃如果能一心一意的對皇上,不謀算什麼的話,皇上對她應該是最寵愛。只可惜良妃是帶着心機進的宮,這種心機讓她根本沒有全心全意的去愛皇上。皇上感覺到了,那麼對她自然也有些心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