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戌時正了。
一直在宮門那邊候着軍情的高源,終於拿到了軍報,一路飛跑着來到了御書房,先看見躬身站在外面的楚老太太和楚大太太,兩人腿都在發抖,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高源老遠就站住了,沉了口氣,這才往前走,經過兩個人身邊的時候斜睨了她們一眼,走着進去。
韓耀庭來回的走着,已經快到他答應楚恪寧回去的時間了,軍報還沒到,他是真有點着急了。
今天青州府那邊的軍報絕對應該到了,如果到了就表示一切都在掌握中,但若是沒到,那就可能出事了。
也許打起來了,也許齊王出兵了,威海衛出來的這些兵將們忙着追呢。
“皇上,青州府過來的軍報!”高源跪下了,將軍報雙手捧上:“威海衛的彭將軍送來的。”
韓耀庭忙將軍報拿過來:“免禮。”他打開了軍報,迅速的看了一下,鬆了口氣。
“怎樣?”高源也很着急,問道。
韓耀庭出了口氣,將軍報遞給了他:“齊王最後時刻算是收手了。兵馬並未離開青州,人也沒有離開王府。威海衛的兵馬過去,圍住的是王府,不是青州城。”
如果圍住的是青州城,說明齊王已經據守城池反抗,這也是造反。但若是沒有出王府,那就可以算是沒有造反,不管是今後的處理,還是罪名方面,都有很大的轉圜餘地。
韓耀庭比先皇更不想殺人,更加不希望血流成河。他是奉遺詔登基的,名正言順,弄得九州各處都有人頭落地,百姓人心惶惶,實在不符合他的想法,他希望平順的度過這一兩年的過渡期。
先皇奪位之後,登基不過九個月,就駕崩了。之前的那個昏君,雖然在位四年,但不思朝政,朝務積壓甚多,朝廷不理事,下面各地的官員如何做?料想的到,很多事情都被拖延,延誤。
這四五年的時間,雖然不至於朝局動盪,但也絕對不是天下心安的。
所以,韓耀庭需要的是一個平順的開局。
當然,希望平順的開局,並不表示他就會姑息一些事情。齊王那邊,肯定是不會再讓他有這樣能謀反的本事了,齊王雖然只是動了念,到最後到底沒有敢付諸行動,但那些讓他敢於動念頭的東西,韓耀庭就要一一給他砍下來了。
韓耀庭將軍報給高源,他就準備回坤寧宮了:“高源,你也早點回來吧,這幾天辛苦了,今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早點過來。”說着,揹着手準備走。
高源還沒看完軍報呢,驚訝的擡頭道:“皇上……軍報上怎麼寫的?就算是齊王最後沒有行動,但到底是有造反的念頭的,有這樣心思的人,如何能輕易放過?若是輕易放過去了,他畢竟會有下一次的佈置!”
“這個朕知道,自然是不會沒有任何的懲罰。只是看到軍報,不會打起來了,那麼天大的事情明天在議也是可以的。”韓耀庭笑着道:“這幾天你也辛苦了,早點回去休息吧,天大的事情,也要有足夠的精神應對。”說着還是走了。
高源將那軍報看完了,皺眉沉吟了半天,雖然齊王算是最後時刻懸崖勒馬了,但這樣有反骨的人,真的要好好的防備!
不過皇上不是優柔寡斷的性格,且想問題非常的全面,不但是看到現在,亦會看到以後如何,所以做的決定總有緣故。
高源從沒有懷疑過皇上的判斷。
沉吟了一會兒,將軍報放在了御案上,他也出來了。
出來之後驚奇的發現,楚老太太和郭氏居然沒有被允許回去,依然在門口站着,看得出來,兩個人面色如土,腿股戰戰,都已經站不住了,郭氏還能努力的平視高源一眼,那大長公主臉微微的垂着,連高源都不肯看一眼。
她現在沒有面目直面任何人了,她這個大長公主,應該知道,等待她的將是什麼。
高源嘴邊勾了個冷笑,出宮去了。
韓耀庭回到了坤寧宮,果然趕在了答應的時刻之前,但其實這會兒時辰也不早了,洗澡收拾,忙碌晚了已經過了子時,也沒說多少事情,便上牀休息了。
第二天,夫妻倆早早起來,一起用過了早膳,聊了一會兒事情,事情太多了,要說也得撿緊要的,說了說,依然是各自忙碌。
韓耀庭來到了前面乾清宮南書房,成渝馬上過來稟報:“昨晚上值守的太監稟報,老太太暈倒了,御醫過來看了病,大約是凌晨醒來的,又在那邊候着……”
韓耀庭轉頭看了看,走進了書房。這才道:“傳。”
成渝這纔去將站了一夜的楚老太太和郭氏傳了進來。
這兩位在外面站了一晚上,老太太雖然後來暈倒了,但那也是筋疲力盡的情況下,真的暈倒的,而且醒轉了之後,依然是起來繼續站着。尊榮了一輩子的老太太,哪裡吃過這樣的苦頭?她的臉色已經不能用灰敗來形容了,簡直已經沒有了人色。
老太太從進門開始就一直看着地上,連擡眼看看的想法都沒有。因爲她很清楚,現在說什麼都晚了,皇上已經是下定決定,要懲罰自己,讓自己爲以前做的事情付出代價。
皇上果然是果斷凌厲的性格,一點沒給自己轉圜的時間,更沒有讓自己有轉圜的餘地。
這樣,也能看出來,皇上要處置自己的決心。
正是因爲看出來了這一點,老太太已經死了求情或者狡辯脫罪的心思了。
老太太臉上毫無人色,郭氏也好不到哪裡去,腿都在打顫,渾身凍得冰涼,如果現在不是九月,是十二月,估計她要凍成一根冰柱了。
兩人進來伏地磕頭,老太太看樣子是真的撐不住了,跪下之後直接整個人都蜷縮在地上了。
以前總是一副顫顫巍巍的樣子,但就算是顫顫巍巍也特別的有心,讓韓耀庭這樣的一頓教訓,徹底的跪了。
“老太太是皇后的祖母,永定侯夫人是皇后的繼母,朕是不是該給你們賜個座?”韓耀庭揹着手來回的走着,淡笑着道。
大長公主和郭氏磕頭伏地,大長公主有氣沒力的道:“臣妾罪該萬死!臣妾罪有應得。皇上仁厚,皇后娘娘更加……”
“行了。”韓耀庭打斷了她的話,他很清楚,這位大長公主好口才,就算現在只剩下半條命了,估計依然能滔滔不絕的說出來一大堆的話,奉承,巴結,現在當然是如此了。
況且說的多了,可能砌詞狡辯出來什麼新的理論來,她說不定還佔理了,或者說的迫不得已了。
韓耀庭可不是爲了聽她奉承或者狡辯的話的。
“朕記得非常清楚,去年初剛認識楚家大姑娘的時候,她在府裡的處境是多麼的艱難,好好的一個侯府小姐,卻連下人都不如。朕當時只恨沒有那個本事,爲她分擔一二。雖然求了親,希望能儘快的娶回家好好的疼惜,但朕也想不到,大長公主的本事那麼大,即便恪寧已經與那時身爲晉王的朕定了親,大長公主卻依然能將她掌控於手中!”
大長公主‘啪嘰’一下,人都趴在了地上,彷彿是暈過去了。
郭氏嚇得渾身亂顫,有那麼一瞬間,突然覺着皇上其實是要在今天殺了她和老太太的!
這種想法一出來,頓時極度的恐懼如同海水一般將她席捲了。
“老太太一心想將她送給昏君,爲你那殘存的一點老命時間能夠依然榮華富貴的過。朕每每憶起大長公主的所作所爲,真是深惡痛絕!”韓耀庭厲聲道。
老太太趴在那裡,成渝一開始以爲她暈過去了,不過仔細看了看,發現還在微微顫抖。
“朕着人查問過,永定侯爲何駐守邊疆十六、七年不回來,也着人查問過,永定侯的髮妻是怎麼死的……”
皇上說到這裡,聲音頓了頓。
大長公主真的暈過去了。
成渝發現了,以爲之前還在微微顫抖,接着抽搐了一下,就不動了,他忙上前查看,伸手推了推,發現已經死硬死硬的了,這是真暈了,他輕輕的稟報:“皇上,大長公主暈過去了。”
韓耀庭停頓了一會兒,他還沒出了這口氣呢!說到永定侯和永定侯的髮妻夫人,楚恪寧的生母,也是懷疑而已,侯爺髮妻早逝,他就直接去了邊關駐守將近二十年不回來,完全不顧家裡的老母幼女,這實在不合情理。
過了一會兒才冷冷的道:“着,削奪大長公主的封號。無香山既然有永定侯府的一座庵堂,皇后娘娘也曾在那裡住過,很尊榮的一個地方了,楚韓氏就去那裡養老吧,終身不得出庵堂。”
沒人謝主隆恩,楚老太太真的暈過去了。
韓耀庭繼續的道:“永定侯夫人郭氏,終身不得出府,每日去宗祠跪拜侍奉,香火不準斷。”
郭氏跪伏,顫聲斷斷續續道:“臣妾……謝主隆恩,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上擺了擺手,成渝忙示意幾個小太監過來,將暈倒的楚老太太和郭氏扶了出去。
無他,郭氏已經腿軟的站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