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這話錢景亮就明白了,哭着過來的人也看清楚了,是表妹華錦妮。
錢安綺落水裡着涼了,病了幾天,前兒個纔好,這一好了就不得了了,天天的罵,頭一個被她尋釁的,自然是華錦妮。
正想着看見華錦妮已經走到跟前了,帶着她所有的丫鬟婆子,丫鬟婆子們還都大包小包的帶着東西,華錦妮穿着件白紗披風,擦着眼淚一副出門的樣子。
錢景亮張開手攔住了:“這是要走?跟你姨母說了沒有啊?府裡來人接了?姑娘家家的想去哪兒呀?”
看見他站在前面,早有華錦妮的婆子急急的跑過來:“哎呦四爺,您快勸勸我們姑娘,哪兒有人接啊,就這樣收拾了東西就要走呢……”
“不準說!”華錦妮已經走過來了,呵斥了一句婆子,擦着眼淚依然要過去。
錢景亮張着手不讓:“去哪兒?”
“不用你管!”華錦妮哭着憤怒的道。
錢安綺居然追在後面還罵呢:“四哥你叫她走!咱們府不養這樣吃裡扒外的人!”
府裡其他人慣着錢安綺,錢景亮卻並不慣着,不但不慣着,其實心裡頭厭惡這個囂張跋扈的妹妹的很,因此提聲呵斥道:“你趕緊回去!張狂的也是沒邊兒了,追着趕走你表姐,你娘知道不知道?”
又指着錢安綺周圍的丫鬟婆子罵:“姐兒都是你們這幫子混賬東西給教壞的!一個個的不知道勸着還慫恿挑唆?回頭我就跟太太說,把你們一個個的全都掌嘴打板子,看你們還敢挑唆不了?”
那幾個丫鬟婆子嚇得全都苦着臉:“四爺可真真冤枉奴婢們了,奴婢們勸都來不及,哪裡還敢挑唆……”
“還敢回嘴?誰勸了?我這兒睜眼看着呢,你們誰勸了?”錢景亮怒罵一聲。
丫鬟婆子們不敢再說了,只能擁着錢安綺在那邊站住了,跪下去磕頭躬身的,趕緊勸。
錢安綺一看錢景亮並不向着自己,愈發憤怒,就要衝過來的喊:“如今這府裡頭養着都是什麼樣的人?!趕明兒我回了父親,趁早分了家!一個個的看着都來氣……”
這話可有點嚴重,她身邊的大婆子們先嚇得亂顫,顧不得許多趕緊爬起來擁着錢安綺急急忙忙往回走,嘴裡你一言我一語的亂勸着。
錢景亮聽見了,但是並不以爲意,他一個大男人才不屑跟自己的堂妹計較,堂妹在他眼裡就是個連三歲小孩兒都不如的不懂事的孩子。
錢安綺的聲音小了,他這纔跟華錦妮道:“行了別哭了,趕緊回去吧,你一個姑娘家就這麼帶着大包小包的出去,遇上壞人怎麼辦?”
誰知道華錦妮也是被氣着了,堅決的不回去,從旁邊的臺階下去繞過了他,依然往外走。
錢景亮一看只能追上去,只是表妹又不是親表妹,到底不能動手動腳的,只能扭頭先叫人:“還不趕緊去給大太太回稟?!”
這邊追着華錦妮一路叫着:“天都快黑了,你真不怕啊?想去哪兒啊?我可告訴你,出了城滿大街都是些遊手好閒的傢伙,天一黑就出來了,專門找咱們這樣富貴人家的馬車圍,圍住了你就別想走了……”
爲了嚇唬的華錦妮停住了腳,真真也是胡說八道開了。
可惜華錦妮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也不停腳也不說話,就是直直往前走,一看側臉黑着,眼睛又紅又腫,眼淚還不停的往外掉,顯然是氣的不輕。
錢景亮只能又給前面門上的婆子胡亂的擺手,婆子看了半天才明白過來,趕緊的轉身跑去側門。
“行了錦妮,你知道三妹妹那脾氣,都是你姨母姨夫慣出來的,你大了懂事,跟她一般見識什麼呀?再不濟你也看在你姨母的臉面上,大老遠的來做客,何必弄得這樣不好?就這麼走了也不去告個別,姨母該多着急?”錢景亮絮絮叨叨的說着,冷不防的華錦妮一下站住了。
他還給閃了一下差點撞她身上,忙站住了笑着道:“你看,我說你是懂事的……”
這話沒說完後面就快沒聲了,因爲華錦妮正盯着他看着,就那種定定的盯着,叫錢景亮有些納悶起來,道:“怎麼了?我哪句話說錯了?”
華錦妮冷笑:“四表哥沒說錯什麼話,我是大老遠的來做客,弄成這樣都是我的錯,我原也沒臉去跟姨母告別!”又往前走。
錢景亮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的,正站在原地發怔,華錦妮的一個婆子落後了兩步,湊過來着急的低聲道:“四爺您想想,三姑娘去我們姑娘那邊罵了好半天難聽的話,才惹得我們姑娘不得不收拾東西走,這都要半天呢,大太太那邊就一直沒來人。”
錢景亮一下明白了,又驚又怒,這可真的有點不知所措了。
大伯母嬌慣三妹妹真的也是不顧什麼了,華錦妮可是她的親外甥女,居然就因爲……想來那天在府裡頭的事情大伯母心裡頭也不滿,加上錢安綺掉水裡了,大伯母心疼的很,所以把外甥女也怨上了?
錢景亮只能跟着往外跑:“表妹,表妹……”
前面他給使眼色的婆子已經到了側門了,看見馬車出來又趕緊叫回去,拖延一些時候。所以華錦妮走到了側門,卻發現車沒在。
沒車可真的是不行,她轉頭叫婆子去催。這時候錢景亮已經趕到了,忙道:“你先彆着急,想來是大伯母身邊的婆子丫鬟使壞,說不定她現在還不知道呢,稍等會兒……”
華錦妮定定的看着他道:“四表哥,你別再說了。我心裡有數,安綺掉水裡了,姨母心疼傷心,怪我不向着安綺說話,這都是想得到的,她今兒好了來趕我,闔府一家子沒有一個出來幫我說話的,我也想明白了,還是回去,在這邊住的久了,家裡頭爹孃也擔心。”
看見錢景亮要說話,已經搶着道:“你讓我把話說完!我昨天就派了人帶信回去了,好在滄州離得也不遠,我今晚上坐上了船,明晚上就能到家了,這麼多的丫鬟婆子跟着,你也不用擔心。”
錢景亮看了看天道:“這馬上就要天黑了,你到哪兒坐船去?現在去就有船?”
“通州。”華錦妮道:“我先派人去找,去了都快半個時辰了,應該能找到。”
錢景亮也沒話說了,回頭看了一眼府裡,這都這麼半天了也沒人出來,這麼大的動靜不可能大太太那邊還沒得到消息,看樣子是真的,大太太這是不管了。
想了想只能道:“你上了車稍等會兒,我送你回去。”說着轉身想回去換身衣裳拿點東西,但是又一想又怕華錦妮氣頭上依然是執意走了,只能吩咐一個婆子:“你趕緊去我院裡找牛兒,叫她給我收拾兩件衣裳,交給福安,叫福安前面牽了馬等着我。”
那婆子忙答應着去了。
這邊馬車又出來了,華錦妮就上了車,正好這時候後面跑了來一個婆子,錢景亮一看是大太太那邊的,忙迎上去低聲道:“大太太怎麼說的?”現在他也有點不太好的預感了,所以聲音沒敢太大。
果然,那婆子輕聲道:“大太太說,既然表姑娘實在想走,那就不留了,叫四爺送回去,路上小心。”說完了。
錢景亮還等了一會兒,才驚訝的道:“就這兩句?”
那婆子點點頭:“就這兩句。”
錢景亮真是暗地裡搖頭,他大伯父武將出身,以前只是個子爵,還是三代而至的,只是因爲三年前兩位皇子爭奪皇位的時候站對了人,力保現在這個皇上登基的,於是居功至偉才越了兩級封了國公爺。大伯母這個國公夫人這兩年着實的……有點不知道姓什麼了。
擺手道:“行了知道了。”
走到了前門處看見自己的小廝已經拿了包裹牽着馬再等,便上馬轉頭示意馬車出來。一路護送着來到了通州運河碼頭。
雖然錢景亮一直嚷嚷着天快黑了,但其實只是嚇唬華錦妮,這會兒到了碼頭上,太陽才落山,但天依然是亮着的。
錢景亮下了馬就看見自己府上的家丁往這邊跑,離老遠就稟報着:“四爺,這可怎麼好,已經沒船了,小的在這邊都站了半個時辰了,一條合適的船都沒有。”
錢景亮皺着眉頭往碼頭邊上走,掃量了一下水面看見那邊停着一條大蓬船,便問道:“那條船是幹什麼的?”
“像是運貨的,正裝箱子呢。”家丁踮着腳尖看了看道。
錢景亮道:“誰家的?坐人的船運什麼貨啊?叫他們明天在走,先賃給我們。”
下人忙答應了去,這邊華錦妮已經下了車了,錢景亮一回頭的功夫,發覺馬車都已經掉頭回去了,這一下可真的是怒從心頭起了!
下人們真是狗眼看人低,這會兒看見國公夫人不喜表姑娘了,他們都敢這樣怠慢!
只是車都走了也沒辦法,只能叫丫鬟婆子圍着點,別叫人衝撞了。好在這會兒天色已晚,碼頭上也沒什麼人。
這就很着急了,稍等了一會兒不見下人回來,錢景亮就着急的親自過去問:“到底誰家的,我們給銀子,先賃給我們!”
正說着看見過來了一個人,錢景亮愣住了。
居然是晉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