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官道之後道路就崎嶇了很多,馬車顛簸的非常厲害,這倒是讓楚恪寧暫時忘了身上的癢癢,還叫香豆掀開車窗簾子看外面,橫豎這邊也沒人了。
那些個婆子就算是看見了也不管,現在哪裡還顧得上?跟着來的全都心裡惶惶然,有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看着周圍的地形道路,楚恪寧開始還低聲吩咐香豆記下來,一會兒出來的時候不要迷了路,但是等走了大約小半個時辰之後,那讓香豆出來去找晉王的想法已經打消了。
沒辦法,這地方離城太遠了,這條山路也太長了,而且真的是沒什麼人,連個砍柴的都沒遇上。這樣的路上叫香豆一個小姑娘走,遇上了壞人真的就毫無辦法。
馬車停下之前,楚恪寧小聲跟香豆道:“還是算了,你最好還是在我身邊吧……等看看有沒有其他的機會。”
這麼說是怕香豆自告奮勇一定要去,楚恪寧怕她偷溜出來。
香豆聽了以爲她另有主意,自然是連連點頭:“好。”
馬車終於停在一個半坡上,一百個左右的臺階上面,有個掩映在樹木中的一個庭院,不大,不過院牆倒是挺高的,只有一個大門,車就停在臺階前,楚恪寧下車的時候,看見一個婆子已經跑上臺階去拍院門。
等她們都走上了臺階,院門才‘吱呀呀’的打開了,裡面伸出來一個黑漆漆的頭,還把拍門的婆子嚇了一跳,往後一下退了兩步。然後門開大,一個黑瘦黑瘦的小老頭出來,躬身道:“是府裡嗎?”
這邊也沒別的人來。
那婆子忙道:“是府裡的。你是看門的?還有別人嗎?”
那小老頭忙道:“還有老婆子。”說着朝裡面喊:“老婆子,老婆子快出來……”聲音都透着一種奇怪的乾癟,聽在人的耳朵裡格外的不舒服。
“行了行了行了!”那婆子忙擺手道:“別喊了,我們是要進去的,你別管了,一會兒我們進去了就把門關好。”
說着轉身看這邊。這邊孫婆子已經對楚恪寧道:“大姑娘,請進吧?”
楚恪寧白了她們一眼道:“你們先進去!這陰森森的地方,若是出來個什麼嚇人的東西怎麼辦,你們是叫我給你們這些奴才開路?”
婆子們無語,孫婆子只能讓兩個先進去,楚恪寧這才領着香豆進去了,餘下的跟着進來。後面的院門便‘吱呀呀’地關上了。
楚恪寧站在庭院中間,一邊撓着脖子的癢癢,一邊打量着這個地方。雖然是家庵,但是並沒有任何看得出來是庵堂的地方,尋常的一個三進院而已,正房三間坐北朝南,堂屋耳房齊備,兩邊廂房。
後院已經跑出來了一個小老太婆,跟前面看門的小老頭倒是很像,也是黑瘦黑瘦地,手裡拿着個雞毛撣子,離老遠就被孫婆子給喝住了:“站下!亂跑什麼跑?”
那婆子忙站下了,躬身陪着小心道:“奴婢見過……大婆婆。”擡眼看孫婆子,眼珠子裡白眼仁特別多,有種說不出來的不適感。
孫婆子搖頭,另一個婆子道:“胡喊什麼呢?這是老太太身邊的孫媽媽。”
那婆子這才躬身重新喊:“孫媽媽。”
孫婆子厭棄的看着她道:“快去將上房打掃一下,請姑娘進去歇着,準備些水,帶着大家走動一下,各人住什麼地方都趕緊的安排。”
那婆子呆住了,微微直起腰看了看這一院子的人,吃驚的道:“住?是要住在這裡麼?沒人來說啊?”
孫婆子不耐煩起來,提聲道:“我這兒不是跟你說呢嗎?!”
另一個婆子已經笑着道:“哎呦孫媽媽別跟她置氣,在這裡多少年,人都木了,哪裡知道眉高眼低的?我們大家收拾吧,有她這犯疑的時辰,我們都收拾乾淨了。”又道:“只是這邊被褥什麼的想來都沒有,日常用的缺的東西必然是更多。”
孫媽媽點點頭道:“收拾吧,正好看看缺什麼,一會兒叫個人回去跟府裡要。”
那婆子帶了兩個人進屋,才進去就發出各種驚呼,可見屋裡是多麼的髒亂不堪。一會兒出來,搖着頭道:“這地方哪兒是住人的?養豬也沒這麼髒的!你這個婆子懶得簡直和豬一樣,正經主子家的院子,叫你們整的腌臢的人都進不去!”
那瘦小的婆子就嚇得跪了下去,連連磕頭:“該死,該死……”嘟嘟囔囔的似乎是說她自己該死。
帶人的婆子嘮叨了半天,才重新進去打掃。
香豆去尋了一圈,找個藤椅端過來,用自己的手絹擦乾淨了,手絹也不要了,請楚恪寧坐下:“坐下歇會兒吧姑娘,還不知道要打掃多長時間呢。”
她一開言,倒讓孫婆子想起她來了,忙道:“你也別閒着了,趕緊去屋裡……”
楚恪寧就哼了一聲道:“香豆,去看看有沒有水,我想洗洗臉。”
孫婆子指使香豆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她打斷了,眼睛睜了睜卻也沒辦法,只能轉身示意另外的婆子也忙去。
一個婆子心眼多,將孫婆子拉到了一邊低聲道:“孫媽媽,這位姑娘……如今還用得着這樣伺候嗎?”
孫婆子猛地一愣,這個問題她還真沒想過,是啊,對這個大姑娘,老太太那邊都……不然今天送進宮去算怎麼回事?這大姑娘不是和晉王定了親?
那婆子一看她如此反應,便知道自己說到了點子上,壓低聲音道:“甭管她了,咱們收拾咱們的屋子行了,她不是還有個小丫鬟麼?咱們上趕着去收拾,她倒反叫她的小丫鬟閒下來了,可見大姑娘對咱們也是咬着牙的恨呢。”
孫婆子畢竟老成些,想了一會兒搖頭道:“收拾個屋子能有多累?再說了這事……老太太並沒發話,咱們誰敢亂猜測?進宮……萬一皇上那兒得了寵,”說到這裡又搖頭:“當然,現在是不可能了……”
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搖頭道:“這些事別說你我,就是老太太都沒定下呢!你倒先給臉色來,萬一哪天要給接回去了呢?或者又進宮了呢?或者就算是跟晉王成了親,那也是晉王妃,還輪不到咱們給她使臉色。”
這話倒也是,那個自作聰明的婆子訕訕的笑:“也是啊。”只能去收拾。
香豆找了個盆,使勁的擦洗了兩三次,才端了一盆水過來服侍楚恪寧洗了臉,楚恪寧就將手放在水盆裡,這山上用的應該是山泉,冰涼刺骨,將手和臉沉浸在水裡一會兒,那種難耐的癢癢居然一下緩解了很多。這一路上楚恪寧都癢的受不了了,能有這樣的緩和,真是長出一口氣。
婆子們忙碌了近一個時辰,纔算是將屋裡收拾乾淨,可見屋裡之前腌臢成了什麼樣。楚恪寧還嫌不好,叫人薰香,婆子們面面相覷,現在連洗手的臉盆都沒太乾淨的,哪裡去找什麼薰香?
不過府裡有人顯然是想到了這邊要什麼沒什麼,還叫人送過來了點東西,孫婆子尚沒來得及讓人回去,馬車已經來了。
送來了被褥,臉盆手巾,幾件衣裳。一起過來的還有秋月。
秋月的臉色別提多難看了,簡直都和死人臉差不多。香豆看見她就冷哼:“你怎麼來了?我只當太太多重視你,這麼危險的地方不會叫你來呢,婆子們年歲大了怕什麼?天花最容易得的就是咱們這種歲數的,你要小心!”
秋月變着臉沒說話,看着眼淚似乎都要落下來了。
香豆年紀小,看着她這樣又有點不忍心了,便哼了一聲不去理她。
楚恪寧倒沒見到,秋月就算是來了,也儘量的離她遠點,能保護她自己一點是一點。
洗臉的水已經倒了,她也不能一直泡水裡,那水寒冷刺骨,過了一會兒手指頭都麻木了,冷的生疼生疼的,癢癢也覺着稍微好了點,便拿出來擦了。
進屋看見屋裡頭一張舊牀上鋪了被褥,倒是勉強能睡人。牆壁上都是黑漆漆的,也不知道上面到底是什麼,這就是以前母親住過的地方?
母親犯了什麼事叫老太太罰到這邊來住?母親的死也跟這個有關係吧?父親離開京城去邊關幾十年沒回來,跟母親有關嗎?
那老太太可真的是造了不少的孽。
一會兒奇癢就又開始了,楚恪寧坐在牀邊癢的哆嗦,聽見窗戶外面一個婆子正跟孫婆子說:“老太太進宮了,是大太太叫人送來的東西……”
才說兩句就被孫婆子‘噓’了一聲,然後兩人就走遠了。
老太太必定是要馬上進宮的,只是皇上願不願意見她,那是個問題了。還有,現在宮裡想來是人仰馬翻的,正在清掃整理,避免‘疫情’擴散,誰有時間見她?就算是見了她又怎麼樣?老太太現在是渾身長嘴都說不清了,皇上如果震怒之下,說不定當場降罪給老太太都有可能。
就算是冷靜下來了,覺着這事全都是疑點,沒處罰老太太,可多疑的皇上以後還能相信她嗎?老太太這是第二次叫皇上起疑心了。皇上必然會想到,三年前自己登基之前,當時儲君未明,宗室皇族中人被捲入的不知凡幾,唯獨這個狡猾的老太太在局勢未明之前沒有站隊,等大局已定之後還能夠毫髮無損。
皇上肯定懷疑老太太動了手腳,這比認爲是自己一個閨秀做的更可信。自己手無縛雞之力嬌弱無力,哪有那奸詐狡猾的老太太厲害?
老太太腳踩兩條船,給她自己佈置後路,也不是頭一回了。
楚恪寧嘴角勾起來,心情大好,臉上的癢癢又叫她難受起來,使勁撓了撓。之前還能注意着,用手指頭肚上的肉撓撓,避免撓破了,現在已經顧不得了,癢的難受。一扭頭看見了桌上有個銅鏡,於是便過去照了照。這一照自己都搖頭,果然太嚇人了,滿臉都是紅團團,深淺不一的,自己都給嚇一跳。
楚恪寧都不願意多看,將銅鏡扣放在桌上轉身去坐在了牀邊繼續撓手撓臉。
只是怎麼讓晉王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