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進了裡屋,韓耀庭問道:“走了?”
楚恪寧點點頭:“走了。”
還沒等她問,韓耀庭又道:“我今天進宮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楚恪寧再次點頭:“知道了。”這才問道:“王爺怎麼也不跟我說?母親那邊也不知道?剛剛我過來得時候母親有些不安了,王爺過去了沒有?”
韓耀庭點頭:“我就是從那邊過來的,放心母親沒事。我沒和你說,也是因爲昨天知道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沒機會說。”說着伸手拉住了她坐在了軟榻上,看她:“老太太和你說什麼?”將她的手放在脣邊親了一下。
楚恪寧想了一會兒,才道:“老太太應該是進宮了,皇上找她重新聯絡王府。”說着擡眼看他。
韓耀庭看着她一雙漆黑的大眼睛,嘆氣道:“我本就要和你說的,只是沒想到老太太倒搶先了一步。”
老太太搶先了,叫他有種不太好的感覺,說服楚恪寧可能要費些口舌。
將進宮的事情說了,又道:“從宮裡出來,去了趟威震將軍府。高源祖上是武將出身,往上數四代,是晉王府的侍衛統領,所以他跟我的關係不一般。當然,不能叫皇上感覺出來,他的出身本就會被懷疑,所以這三年高源和我從沒有在明面上來往過,高源甚至在三年前參與了絞殺恭親王的事件,就是爲了不讓皇帝懷疑他。”
楚恪寧有些怔,他說的這些人這些事都非常的陌生,有一瞬間,楚恪寧覺着和他彷彿是兩個世界的人。
韓耀庭卻是要和她說下去的,感覺到她的茫然,便伸手將她摟住了,摟的有些緊,聲音低了些:“這些事你慢慢的都會知道。現在說要緊的,在京城,如果說咱們只能信任一個人的話,那就是高源。他可以爲了咱們捨命。去他家是因爲有些事情比較緊急,你和母親收拾一下,明後天就走,能儘快就儘快,護送你們的人是高源那邊派人,我這邊會令侍衛送另一條船走,裝成是送你們。”
他看着楚恪寧輕聲道:“誰也不會想到是威震將軍府的人送你們走,所以皇上即便是有什麼後手,也算計不到你們。至於我,下元節那天的事情我會好好安排一下,說不定要不了幾天,就會找到你們會和。”
楚恪寧看着他道:“但是,皇上並沒有答應讓我走,老太太來也專門說這件事。如果硬是不鬆口,只恐婆婆都走不成。”
韓耀庭搖頭:“不,一定要你和母親一起走,下元節可能就會有變化。”
“聽皇上的口氣,沒有要退讓的意思。”楚恪寧看着他道:“王爺,你到底是怎麼安排的,先跟我說清楚。”
韓耀庭想了想,纔有些無奈的道:“安排的就是你和母親先走,太原府那邊到底不是京城,比這邊安全多了,不管有什麼事情都有時間決斷……”
“走了之後呢,你自己怎麼辦?”楚恪寧道:“我和婆婆都希望王爺能安全無恙的回到我們身邊。”
“自然,那是我一定要做到的。”韓耀庭又想了一會兒,才道:“其實具體安排是沒有,只定了幾條路線,幾個方案,還有一些幫忙的人。這些人平常都沒和我來往過,誰也不知道,所以到時候要送我出城很容易。我一個人,文有文走的辦法,武有武走的辦法。”
“是要在下元節之前?”楚恪寧問道。
韓耀庭點頭:“那是當然,我不可能去給皇帝磕頭表示臣服。”
楚恪寧明白了,點頭站起來,在屋裡走來走去的。道:“現在關鍵就是下元節的祭天祀祖儀式,如果沒有這個,就不用翻臉,還能維持表面的安穩。下元節……如果下元節的祭祖儀式因爲什麼緣故舉辦不成了,那皇上也怪不到你身上?眼前這種迫在眉睫的決斷就算是暫時過去了,你和皇帝依然能暫時維持和平局面,直到下一個祭祖的日子到來?或者其他的情況出現?”
韓耀庭還愣了愣,疑惑的道:“怎麼會辦不成了?”
楚恪寧對他道:“王爺,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一介女流,如果真的到了動刀動槍的地步,我留在你身邊就是個累贅。你還要擔心我,更加束手束腳,但我若是提前走了,你便能放開手腳,到時候出個城也是很容易的。”
韓耀庭抿着薄脣沒說話也沒點頭,只是黑漆漆的眸子看着她,等她下面的話。
楚恪寧道:“不過我以爲,不到萬不得已事情最好不要走到那樣的地步,那樣的話真的就是毫無退路,以後浪跡天涯了。現在又不是沒有別的辦法了,爲什麼一定要走那樣的絕路?王爺在京城忍辱負重三年多,不也是爲了圓滑一些,避免帶着老王妃走入了絕境?若是爲了這個跟皇上硬抗,皇上豈能不疑心你另有安排?”
韓耀庭頓了頓,道:“但是現在已經到了攤牌的時候了。”
楚恪寧搖頭:“不,我覺着沒有。咱們沒必要想着先攤牌什麼的,看皇上什麼時候忍不了了,叫他主動攤牌好了……先讓老王妃走,因爲皇上已經開口了,當然是光明正大安安全全送走了婆婆,還能不讓皇帝起疑心,這纔是上策。至於下元節,我有辦法讓皇上辦不成,還怪不到你頭上。他想要利用你正名,咱們就利用他利用你的這個想法,繼續拖延下去。等情況再次發現變化,選擇最好的時機不是更好?”
韓耀庭直覺的就想搖頭的,但因爲她說的這樣肯定,又想知道她怎麼想的,猶豫了一下才問道:“你有什麼辦法?”
楚恪寧道:“很簡單,還是我拿手的……叫皇上生病。”
韓耀庭又想笑又想嗔的,最後還是忍不住好笑的道:“你以爲那麼容易?你知道皇帝自從登基了之後謹慎到了什麼地步?臣子家裡的飯菜一口都不動,宮裡面的御膳房廚子都是他原本三皇子府的……”
不等他說完楚恪寧已經驚訝的道:“誰說要給他下毒啦?那不是弒君?我纔不做那種殺頭的事情,我也沒那個本事。”
韓耀庭頓住了。
楚恪寧看他有點呆,‘噗嗤’笑了出來,過去坐在了他身邊笑道:“相公,我給你講,皇帝疑心重,又不是正途繼位的,他自己就心懷鬼胎,只要身體有些不舒服,必然就疑神疑鬼。而我只是叫他身體不舒服而已……你在皇帝身邊不是有個太監嗎?不用他做什麼危險的事情,只在皇上做的車輦中打點藥就行了。”
“打藥?”韓耀庭愕然:“抓住了……”
“絕對抓不住,一種無色無味的藥,還是噴在空中,對身體也沒什麼影響,只是在打過藥的環境中呆的時間一長就會不適,噁心嘔吐……”
韓耀庭蹙眉:“還有這樣的藥?這藥有什麼用啊?”又是打又是噴的,用的詞他都不明白。
“殺蟲。”楚恪寧看他愕然的看着自己,忙笑着道:“是這樣……我的屋子裡以前有點潮的,蟲子很多,什麼艾草薰香的都不管用,於是我自己做了一種藥,噴一噴就可以殺蟲。有兩種,一種有味道的一種沒味道的,殺蟲效果一樣。無味的自然就感覺不出來,而對人的影響就是會噁心嘔吐,感覺不適。然而過一會兒或者離開噴過藥的環境之後便好了,沒有其他問題。”
韓耀庭蹙眉看着她半天沒說話。
楚恪寧笑着道:“我現在就可以動手做,明天就能做出來。要不這樣,如果藥做出來了,你看到了覺着還行,那就請婆婆先走,我留下幫你,如果沒用,你在看看跟皇上硬抗,能不能抗的他答應了讓我和婆婆走?”
韓耀庭沒再說話,他知道楚恪寧的意思,現在能走一個是一個。如果一定要跟皇帝對賭,皇帝若絕對接受不了認輸,堅決不允許楚恪寧走的話,那就成了前功盡棄,連老王妃都走不掉了。而且自己強硬的態度只會讓皇帝疑心,那麼這三年的忍辱負重亦有可能付諸流水。
楚恪寧的意思,自己先退一步。
這也沒什麼不行的,韓耀庭不是沒退過,他這些年一直都在退,忍辱負重,等的就是現在的時候。而現在關鍵的時候到了,倒是真的不能着急,不能一下子就將自己希望的全部做到,不能讓皇帝有更多的疑心。
想了想,也就沒有在優柔,點頭道:“那好,你現在就做好了,我讓人收拾母親的東西,實在不行就請她先走吧。”他其實已經被說服了。
楚恪寧抿嘴笑,點頭,又安慰他道:“相公,你也不用太擔心,事情一步步的做,只要皇上還要點禮義廉恥,就起碼要在臉面上過得去,若是到了連臉面都不顧的份上,那已經不知道什麼情形了,到那時候再說。”
身子被他摟住翻了個身,便被壓在了下面,但他並沒有做什麼,只是用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撫摸着她的臉頰,輕柔的聲音中帶着些微的嘆息:“恪寧,嫁給我,就讓你面臨這樣的局面,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你如果怨我……”
話沒說完,楚恪寧伸手將他的嘴掩住了,笑:“是我自己選的,我願意。”
韓耀庭嘆息着,脣便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