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上碧波盪漾,微風徐徐。挨着不遠處的岸邊又是叫賣聲連連,加上船艙裡面隨着江水流動而微微的搖晃,讓人不由自主的昏昏欲睡。
只可惜,林秋禾卻沒有這樣的機會。她剛剛回了這個兩人住的船艙,不過洗了把臉、就着冷茶吃了些東西,外面就響起了匆忙的腳步聲,然後門就被人應聲推開。
“秋禾,姑娘這會兒醒了,要見你呢。”推門而入的是一個身穿青衫的丫鬟,一臉的頤氣指使,“別讓姑娘等久了。說起來,這也是你的造化!若不是姑娘暈船難受的厲害,怎麼輪得到你近前!”
林秋禾擡眼看了下,又連忙低頭,低聲道:“是的,秋蓮姐姐。我這就過去。”
是的,如今她都叫一個十六歲的小丫頭當姐姐了,真是嘲諷。然而,誰也沒有想到老天給了她一次重獲新生的機會,卻是這樣的機會。在一個才十三歲的女孩身上醒了過來,成了陳家剛剛買進府不過兩年的丫鬟。
既來之則安之,唯一好的一點就是這具軀殼裡面如今裝着的是一個成年人的靈魂,又有着不少現代文明的底蘊做基礎,林秋禾抓住了一個機會就成爲了陳家唯一的姑娘陳自晴身邊不可或缺的人手。
誰讓這三個月前沒了爹的陳家姑娘不止身子虛弱,還暈船呢?她大學本就是營養學的專業,曾經照顧過數個難纏的病患。家裡又是祖傳的鍼灸中醫世家,當年林秋禾的爺爺一把銀針走天下不說,還悉數都傳給了這唯一的孫女。話又說回來,陳自晴不過也是個十二歲的小姑娘,性子又好,不難伺候。
林秋禾一邊想着,一邊扶着船艙的木壁向前走。拐過一個彎又往上一層就見一身月白色錦衣男子朝着她這邊走了過來。
她連忙停下腳步挨着船壁側立,等那男子路過的時候才低聲道:“請秦三爺安。”
來人正是陳自晴外家秦家派來接她入京的秦家三爺秦紹軒,也不知道是擔憂表妹還是怎麼的,他竟然是一點反應也沒有就徑直朝着陳自晴的房間走了過去。
林秋禾只能苦兮兮地跟在他身後,見秦紹軒果然是去見陳自晴就老實的跟着一起進了屋子。
陳自晴的房間佈置的溫馨簡單,許是剛剛又吐過的原因,這會兒雖然點了薰香,屋子裡面卻還是有些奇怪的味道。她見林秋禾進來,先是雙眼微微一亮,然後纔給秦紹軒見了禮。
“晴兒身子不適就不要多動了,我是聽聞你不舒服過來看看。若是難受的緊,不如我們靠岸請了大夫給你看看?”秦紹軒直接拉了一把椅子坐下,擔憂地看着陳自晴,“這距離京城還有大約七八天的行程,你若再這麼瘦下去,只怕老祖宗見了會心疼也定然會責怪我這個舅舅沒有照看好你的。”
“勞三舅舅擔心了。”陳自晴低聲說,“只是我這身子向來不好,若是耽誤了行程只怕到時候反而讓外祖母擔憂。不如咱們加快了行船的速度,我忍一忍也就過去了。”
她這般委曲求全卻讓秦紹軒皺起了眉頭。
“晴兒這是跟我見外呢,不過是慢上些時候,又有什麼要緊?老夫人縱然是急着想見你,也是想見一個身體康健的外孫女,若是你病怏怏的見她,豈不是讓她傷心難受?”
這番話說出來,林秋禾就看到陳自晴的臉色又白了三分。也不知道這秦紹軒是故意的,還是真的有口無心。病人最忌諱別人說她病怏怏的,特別是像陳自晴這種胎裡帶出來的體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有三百天都要好生調養。
見陳自晴臉色不好,秦紹軒也意識到了自己言語有失,又是安慰了一番,才道:“這事兒我想想辦法,實在不行,咱們就上岸尋醫,然後走陸路回京!”
走陸路行程最起碼要慢上三天,更何況路上顛簸反而沒有江面上走着讓人舒服。林秋禾蹲了隔禮送秦紹軒出了門,這才連忙回頭看向陳自晴。
果然,這丫頭這會兒正捂着口乾嘔呢。
她連忙過去扶着,一手輕輕的按在陳自晴的穴位上,一手則打開了隨身帶着的小瓷瓶放在陳自晴的鼻尖處讓她聞。就算沒有銀針,只用手刺激穴位也是有效果的。
如此雙管齊下,陳自晴這纔算是好受了點,一擡頭就滿眼淚光的對林秋禾點頭。
“若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該如何過了纔好。”陳自晴說的認真,等好些了就讓林秋禾坐下說話。
林秋禾也不客氣,鬆了在穴位上按着的手,順手就拉過一旁的布墩子坐下,低聲勸解道:“姑娘千萬別哭,只是這兩日裡面江面上起了風纔會如此難受。等着風停了,船不顛簸你自然就好了。”
“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秋禾姐姐就不要勸慰我了。”陳自晴笑了下,卻還是聽話地止住了眼淚才又道:“也是奇怪了,同樣地東西,怎麼就拿在你手裡給我聞就能夠讓我舒服不少,其他人拿着,就算是好受也是有限的。”
林秋禾自然不會承認她扶着陳自晴的動作纔是關鍵吧?按壓穴位加上薄荷油的清香,雙管齊下才是減緩陳自晴暈船的關鍵。其他人並不知道扶着陳自晴的玄機,自然無法做到像她這般有效。
甚至同房的秋蓮還以爲她是故意獻媚,纔不管需不需要都用一隻手扶着陳自晴呢。
陪着陳自晴說了會兒話,又扶着她聞了兩次薄荷油,秋蓮連同着另外一個丫鬟碧雲就送來了些簡單地食物。
都是清清淡淡的素菜,按照林秋禾的吩咐,甚至連着油鹽都少放,加上熬得軟糯的江米粥,讓舒服了不少的陳自晴一口氣吃了大半碗的粥,連着花捲都下了下半個。
一屋子的丫鬟皆是開心不已。畢竟,主子好了他們纔好。若是主子不好,他們縱然是再用心照顧也是不好的。
聽聞姑娘的外家是京城赫赫有名的秦家,這些自幼在南州長大的小姑娘們都心中惴惴不安着,生怕到時候入了京城被秦家人嫌棄,不能繼續伺候在姑娘左右。
這話,跟着秦紹軒來接陳自晴的那位張嬤嬤可是沒少說呢。
有着林秋禾壓陣,加上行船放慢了速度,之後陳自晴雖然又難受過幾次,不過好歹沒有吐了。眼看着再有三五日就要到京城,誰知道竟然又出事了。
那日是秋蓮晚上守夜,她白天累了一天,晚上就睡的沉了些,結果第二日一早起來就見陳自晴的被子從牀邊落下去一大半,牀上的陳自晴更是雙頰緋紅,一看就是夜裡着了風寒,這會兒發熱了。
低聲叫了兩聲不見陳自晴有反應,秋蓮嚇得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出了房間,一路直接衝到了秋禾的牀頭把她給搖了起來。
秋禾聽了她的話,忍不住頭疼。
“姑娘病了就該請大夫纔是,你叫我有什麼用?”她有些惱火,“你還不趕緊去回了秦三爺這件事情,若是拖的再久點,只怕到時候就不止是責罰那麼簡單了。”
封建社會可是沒有人權這麼一說的,她們這些賣身爲奴的丫鬟若真的是犯了事兒,說打死也就打死了。
秋蓮滿眼的淚光,死死拉着林秋禾的袖子不放手。
“好妹妹,好妹妹,平日裡面我待你也不差,你就幫幫姐姐我吧。要是三爺知道是因爲我的疏忽才讓姑娘病的這麼嚴重,非剝了我的皮不可……”
不要說自林秋禾穿越過來之後,兩個人就沒什麼交情,單是平日裡面秋蓮對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挑剔,有什麼雜活都一概推了,秋禾就沒有道理幫她。
更何況,這種事情若是沾了身,萬一到時候秋蓮一口咬定是她沒照看好陳自晴,請託到了秋蓮面前又哭又求,她秋蓮見她年紀小這才一時不忍幫了忙……
這樣的事情之前不是沒發生過,秋禾那時才穿越過來不到半個月的功夫,見那個背黑鍋的小丫鬟被一頓好打趕出餓府,後來拖了半個月雖然好了些,卻也又被老子娘給賣了出去,只可惜被大戶趕出來的丫鬟沒有什麼好出路,只好被賣入了花船。
那丫鬟的下場不言而喻,如今年齡小些只能夠當丫鬟伺候船上的姑娘,等到年齡大些,若是來不及贖身,只怕也就只能過着迎來送往的日子了。
想到這裡,秋禾只覺得渾身發寒,用力抽出了手中的胳膊,大聲道:“昨天夜裡是秋蓮姐姐值的夜,姐姐沒照看好姑娘,如今跑到我這個不相干的人身邊叫喊,究竟是想做什麼?若不早早的請了大夫,只怕姑娘的身子可熬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