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大房秦大太太的院子林秋禾自然不會是第一次進,然而來的次數卻也不多。這會兒花氏有些不安地陪着她過來,到了門口就低聲提醒她道:“我不好陪着你一起坐,你過會兒,應對之間小心些。”
林秋禾失笑,擺手道:“我不過是個大夫,他們難不成還能吃了嗎?”
花氏一愣,然後才又笑道:“是我太過於小心了。”她欲言又止,然而看着林秋禾平淡的樣子,卻只好把想要說的話給咽回去,笑着送了進去。
林秋禾卻沒有解釋,她從知道章氏是在外面租房子住而不是回孃家之後就大約猜到了章家的態度。這個時候秦大太太給她下帖子,她自然也就猜到了這是替章府上的人約見她呢,又怕被人笑話這才由秦大太太出面。
她被丫鬟引着去了花廳,進去擡頭一看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居首坐着的不是秦大太太而是一位年齡跟秦老夫人差不多的老婦,而秦大太太和另外一個婦人挨着坐,他們對面還有兩位婦人。除了秦大太太之外,其餘四人都是繃着一張臉,彷彿林秋禾欠了他們錢一般。
林秋禾卻也不是看人臉色的人,這會兒進去一眼看盡當下局面就笑着對秦大太太打了個招呼,“許久未見,大太太的氣色還是那般好。可見如今事事順遂。”
“哼!”秦大太太沒說話,上首的老婦卻是冷哼了一聲,手中的串珠往小桌上一拍,“真是沒規矩,果然是低賤的丫鬟出身,連行禮都不會嗎?!”
林秋禾自張章開口認師侄女之後,誰曾經這般直白的訓斥過她。當時她真的是一個小小的丫鬟都不曾忍過他人的氣,這會兒都是御醫院的掛名院判,又是醫學院的常任理事了,自然不可能看着對方年紀大就這般欺辱到她的頭上。
她聞言不理會秦大太太的神色,趁着轉頭的時候微微側身,毫不客氣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這位章老夫人,然後露出了一絲笑容。
“是啊,有些真是連行禮都不會。我如今雖然沒有穿官服,可是卻依然是皇上親封的四品院判,三品教授,身兼數職。只是秦大太太與我相熟,早些年又頗爲照料我,我自然是不需她這般生疏行禮的,只是不知道其餘人,又是如何的身份,竟然見官不拜,還安坐與此。”
她說着像是才發現章老夫人身上的衣衫制式一樣,伸手掩脣驚訝道:“我倒是現在才注意到,老夫人也是有四品的誥命在身呢。我敬您年紀大了,自然是不敢讓您行禮的。”
只可惜,她的官身跟誥命這種夫、子所請無關,是皇上親封,自然也就理直氣壯不少。林秋禾這般一說,那章老夫人臉色立刻漲紅,脣角微微抖動,卻是半響都沒有說出來一句話。
而一旁的秦大太太臉上雖然不顯,卻是打心眼裡面滿意林秋禾的做派。
有些人,就不應當給她名字!張章氏當年嫁的不比她好,然而相公卻是個有能力的,十多年過去,她還是個大太太,張章氏卻已經是夫人了。因此連帶的上首坐着的章老夫人也是高人一等的樣子,凡事都要壓着她們母女一頭,這會兒更是跟討債一樣讓她去約見林秋禾,要質問人家。
可是憑什麼呢?
不要說林秋禾只是個大夫,能說什麼影響張章氏了,就算她真的說了些什麼。你一個四品的誥命夫人能跟四品的院判相比嗎?更何況,林秋禾身上可是不知一個四品的院判身份呢,她還是那個醫學院的教授,受命三品。是拿俸祿,吃皇糧的!
看着林秋禾一臉傲然、冷漠地掃視她的姐妹或者是妯娌,秦大太太心中美到了邊,這會兒也不出言相勸,只等着看這些人唱好戲呢。
她都快忘記了,當年林秋禾不過是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被花氏房中的丫鬟逼着承認是她謀害花氏子嗣時的表現了。那個時候的林秋禾,在秦老夫人和她面前就沒有低過頭,更何況如今?
現在她這位嬸母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她又何必多管閒事呢?
林秋禾拿出了官身,又冷嘲熱諷了一通不用章老夫人這個年長者行禮,其餘人又怎麼會不明白她的意思?此時,就連章老夫人的女兒劉章氏也是對自己的母親頗有些怨言的。
然而她看看坐在身邊的秦章氏,見她一副不願多言的樣子,就只能強撐着笑容,開口道:“林姑娘,再座的人……”
“請稱呼我爲林御醫,或者林教授。”林秋禾不客氣地打斷了她的話,脣角一勾道:“這位四品誥命的老夫人說我是低賤的丫鬟出生,不懂得禮貌規矩,難不成這位太太也是?”
她臉帶好奇,最後更是問地彬彬有禮。
“……”開口的劉章氏頓時愣住,也是被氣得夠嗆。她們本以爲今日是助陣質問一個小小的大夫,根本就沒有聽秦大太太的勸告,還明裡暗裡嘲諷她膽子小,一個未出閣的小大夫也怕。
現如今看來,果然是他們妄自尊大了,竟然忘記了林秋禾還是掛着官身的。
如今這樣的情形,他們到底是拉下臉面行禮呢,還是堅持着不要臉也不行禮呢?
衆人糾結,林秋禾卻是絲毫不糾結的,不過又站立了片刻就轉身對秦大太太道:“既然今日秦大太太這邊有……這般的客人,我也就不加打擾了,改日再登門拜訪就是。我還有事,又約定了這兩日入宮給秦修容診平安脈,就不久留了。”
她給足了秦章氏的面子,秦章氏自然不會不識趣,一個眼神示意立刻就有丫鬟過來道:“林大人這邊請。”
竟然真的是晾了一屋子的人,送了林秋禾出去。
林秋禾走後,章老夫人自然是大怒,質問秦章氏,秦章氏卻也是淡淡的幾句話就給駁了回去。
“我早說過這位林御醫脾氣不好,不是那般性子好、會隱忍的人,若是好好說話她還能夠給個好臉。偏偏嬸母仗着自己四品誥命夫人的身份要以勢壓人……”
她不提這茬還好,一提章老夫人卻是氣得幾乎仰倒,坐着緩了兩口氣就也氣沖沖的走了。
等到人都走了,秦章氏這才叫了人進來,吩咐廚房加上兩道菜,穩上一壺果酒。
“太太這是心情好呢。”一旁的丫鬟笑着恭維,秦章氏也不在意,笑着道:“今日這場戲,值得喝上一壺。”
章家想要找麻煩的事情就此告一段落,林秋禾說忙併不是謙辭,而是她真的很忙。宮中秦錦蘭的身孕如今已經五個月了,自然是安穩了不少。可是還有一個蘇曉寧在那邊掛着,似乎是越來越受寧邵哲喜歡,竟然在十月份的時候提升爲了婕妤,跟生了一對雙生子的柳婕妤竟然一個品級了。
這樣的消息,對於林秋禾他們來說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然而,林秋禾等人又顧忌着她背後的人,這會兒只能拼雙方的耐心,看誰先露出破綻。唯一的優勢也就是對方在明,而林秋禾他們還算是在暗。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情也被提上了日程。
如今住在京中某個院中的“那一位”,就是林秋禾和寧卿帶回來的那一位,身體有些撐不住了,寧邵哲還不想他死,正想要讓林秋禾幫忙醫治,等到明年的時候拿他承貞皇帝遺孤的身份當吉祥物,顯示他的胸襟和氣度呢。
而在林秋禾忙碌到甚至無暇隔三差五跟寧卿見一面,小小約會一下的時候,寧羽這邊卻是除了跟着看醫術、練瑜伽之外閒的有些發慌了。
她這次午後從林秋禾醫館離開,還沒出這條街就見到了一個許久不見的人。
“寧姑娘。”花雲白上前行禮,“在下等你許久了。”
寧羽皺眉,看着他片刻這才行禮,“花公子好。”說完就錯身準備走,卻聽到花雲白道:“我是特意在這裡等着寧姑娘的。在下有話要跟寧姑娘說。”
寧羽頓下腳步,回身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難不成我上次說的話還不夠明白,你我之間本就不是同類人,朋友一說我也擔當不起,還請花公子以後對我敬而遠之。不要看我今日沒騎馬,卻一樣可以抽你!”
這姑娘有着獨特的暴力美學,從來不認爲女子就應該柔柔順順,不能使用暴力。
她本是準備離開之後就逛街給寧卿準備生辰禮物的,這才身邊只帶了一個丫鬟,讓馬車去四方街那邊等着接她就好。不然也不會這麼容易被花雲白給攔住。
花雲白聞言卻是苦笑,低聲道:“可否讓你身邊這位姑娘後退些,我只說一句話,若是寧姑娘覺得無用,不感興趣,我轉身就走,絕對不會多言一句。”
寧羽想了下,覺得拼體力的話,花雲白不見得是她的對手,這才讓丫環後退了兩步。
“你說。”
“寧姑娘並不是攝政王夫婦的女兒,而是更爲尊貴的身份。我知道你的身世!”花雲白幾乎是說得一字一句,以防止寧羽聽不清楚他話中的意思。他說這話的時候緊緊盯着寧羽,見她神色突變,然後一陣青一陣紅,這才放下心。
果然,那人說的對。寧羽其實是知道自己不是攝政王夫婦親生女兒的。
“你……”寧羽半響才覺得回神,錯愕地看着花雲白,“你胡說什麼?!”說話間卻是掩飾不住的心虛和害怕。
花雲白這樣的人精又怎麼可能會被寧羽的虛張聲勢給騙過去,這會兒聽了她的話也不過是笑笑,轉身邊走邊道:“既然寧姑娘對在下的話沒興趣,那就當在下是胡言亂語罷了。只可惜,你那親生的兄弟爲了尋你特意來京城身陷險境,真是可憐啊!”
他說着越走越遠,寧羽看着他的背影半響才咬牙道:“我們回府。”不管信不信花雲白是不是真的知道她的身世,她都沒有了逛街的心情了。
只是當天晚上,寧羽不斷的做夢。有時是她幼時身邊伺候的嬤嬤交代的話。
“姑娘要討王妃喜歡,不然的話你這樣的孤兒只怕會是被遺棄……”
“你爹孃都是被攝政王害死的,他們對你好是他們欠你的……”
“姑娘,以後你一個人要好好的,嬤嬤不能再陪你了……”
然後就是花雲白的話。
“……只可惜,你那親生的兄弟爲了尋你特意來京城身陷險境,真是可憐啊!”
她猛然睜開雙眼,映着屋中昏黃的燭光看着頭頂的纏枝花的幔帳,半響才長長舒了一口氣。嬤嬤已經死了,除了她之外,再也沒有人知道她是攝政王夫婦收養的女兒了,那花雲白是怎麼知道的?
他說她的身份比想象中的更高貴,還說她有一個兄弟爲了他如京城而身陷險地。
寧羽躺在牀上半響不動,最後卻還是心煩意亂地起身,一旁守夜的丫鬟立刻就醒了過來,低聲叫道:“姑娘?”
“給我倒杯水來喝。”寧羽低聲說,掀開了牀帳,吩咐:“把燈點起來。”
外面寒風颳過,但是屋內卻燒着炭盆,絲毫感覺不到寒冷。她穿了鞋子披着斗篷下牀,又吩咐:“把桂嬤嬤留下來的東西都拿過來。”
“姑娘這是……”守夜的丫鬟有些遲疑,然而寧羽卻是不耐煩,“去把我要的東西找來,一切都不能少!”
如果嬤嬤知道她的身世,那麼自然是應該留下一些東西證明着這點纔對。
寧羽的發火讓守夜的丫鬟驚慌,她連忙叫醒了另外兩個丫鬟,一個守着寧羽,另外兩個則一起去找桂嬤嬤死後封存起來的東西,然後一起送過來給寧羽。
她們的行動驚醒了更多的人,而寧羽只是皺眉看着面前的那些東西。
一面小銅鏡,幾套衣服,還有一個破損的銀鐲子。此外,還有兩雙鞋子,一個破舊的化妝匣子。寧羽低頭看着打開的包袱,皺起眉頭:“只有這麼點東西?”
桂嬤嬤是她的奶嬤嬤,攝政王府的待遇一向很好,寧羽記得她當時過世的時候府上還給她的家人不少錢。
“姑娘,桂嬤嬤的東西,當時已經讓她的家人領回去了。”果然,一旁的小丫鬟回想了一下給出答案,“現在府上留的也只有這些了。”
寧羽想了想伸手過去,“幫我一起檢查。”她說着看了一眼丫鬟,“拿幾把剪刀過來,把這些衣服和鞋子都剪了。”
然而,折騰了大半夜,她們還是一無所獲。第二天一早過去給王妃請安的時候,王妃就問起了她半夜折騰的事情,寧羽一愣然後才笑着道:“沒有想到竟然驚擾到了母親。我昨天晚上夢到了桂嬤嬤,想起小時候的一些事情,這才讓人把她的東西拿過去看看的。”
王妃聞言點頭,道:“你重情義是好事,但是畢竟是死人的東西,還是不要亂翻動的好。”
這件事情就這樣翻了過去,寧羽的成長有好有壞,最起碼在掩飾自己心情的這方面,她漸漸有所增長,竟然這樣輕描淡寫的就瞞過了王妃。
她對自己的表現很是滿意,吃了早膳回去就藉口去找林秋禾帶人出府了。這邊她剛出府,王妃就讓玳瑁去叫了她身邊昨夜守夜的丫鬟過來,原本不過是照例問上兩句。一開始聽到丫鬟說寧羽半夜醒過來,還真以爲是她做了夢。然而,把死者的衣物都拆了,這明顯是在尋什麼東西。
這奶嬤嬤……
王妃微微皺眉,想了半響才低聲道:“讓人去請王爺和小王爺過來。”
她想,府中那個告訴寧羽被收養這件事情的人已經找到了。難怪這件事情上,他們一直一籌莫展。原來,做出這件事情的人早在多年前就過世了。想到這裡,王妃微微嘆息,當初收養寧羽是按照尋的奶嬤嬤,就是爲了避免被有心人給盯上。如今看來,只怕當時他們就被盯上了,這位知道寧羽身份的桂嬤嬤只怕就是刻意混進來的。
她這邊注意力全部都用在回憶那位桂嬤嬤入府的細節,卻忘記了去想寧羽爲什麼突然就想起了要查看桂嬤嬤的遺物,更是沒有想到寧羽竟然藉着去找林秋禾的藉口跑去了桂嬤嬤的家中。
寧羽出了門直接看向跟她出來的丫鬟翠鐲,翠鐲立刻明白她的意思,把打聽來的桂嬤嬤家的地址說了出來,就示意車伕趕車。
回到王府當奶嬤嬤,桂嬤嬤的身份也不會是特別的低賤骯髒。她家所在的小刀衚衕看着也是乾乾淨淨的,寧羽下車之後看了看左右,示意翠鐲過去問話。
翠鐲一會兒回來指着其中一個門道:“就是這家了,姑娘,咱們真的要去嗎?桂嬤嬤的遺物……”身爲主子去要奶嬤嬤的遺物,實在是有些不講究。
“咱們又不是白要的,我讓你帶的銀子你帶了嗎?”寧羽皺眉,“直接給錢就是了,不過若是他們獅子大開口的話,我也不會客氣!”
見寧羽意已決,翠鐲就不再多話,過去敲了門,很快就出現一個年輕媳婦開口,警惕地看着她們問:“你們是誰?”
“我們姑娘是攝政王府的大姑娘,這些日子想起幼時奶過她的桂嬤嬤,這纔打聽着過來看看。”翠鐲說明來意,又出示了王府的腰牌給那年輕媳婦看,“還請讓我們進去說話。”
年輕媳婦怎麼會認得王府的腰牌,不過聞言還是連忙讓開了門,只是有些遲疑地道:“阿婆已經過時多年了……”
寧羽沒有多話,擡腳就進了院子,左右看了一下,直接問道:“桂嬤嬤的遺物都放在什麼地方?”
“這……”年輕媳婦遲疑,而這時一個人從屋內走了出來,輕輕地拍着手掌讚歎道:“果然如我所想,寧姑娘你聰明過人,能夠找到這個地方來。”
花雲白說着走了出來,一臉志得意滿的笑容,“不枉費我一早在這邊等着寧姑娘。還以爲要多等兩天呢,沒有想到,寧姑娘倒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
寧羽見是他心中一驚,下意識就有種上當了的感覺。她防備地看着花雲白卻沒有後退,只是皺眉,“你是怎麼找到我奶嬤嬤這邊來的?你調查我?”
“我來這裡,自然是你兄弟說的。”花雲白笑着道:“我已經備了好茶,寧姑娘不進去喝杯茶嗎?當年的事情,說來話長,咱們不如一邊喝茶一邊說。我也好講個清楚明白。”
“你花費了這麼大的心思請我過來這裡,就是爲了給我講我的身世?”寧卿嘲諷,“我怎麼那麼不信呢?”
“不管寧姑娘信不信,事實就是如此。若是我說了當年的事情,寧姑娘還是不爲所動的話,那我就立時消失,再也不會再寧姑娘面前露面。”花雲白脣角帶笑,自然是滿是自信。
寧羽沉吟片刻,看了一眼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站在門口方向的年輕媳婦,冷笑一聲,“茶就不必了,我看今日太陽不錯,不如就坐在院子裡面說話好了。”
花雲白也不勉強,立刻讓人搬了椅子小桌過來,沏茶之後自斟自飲也不勸寧羽。
寧羽安靜地坐在一旁,示意翠鐲不用擔心。她心中雖然有些焦躁,卻並不害怕。不是說她真的自信以攝政王府的地位,花雲白不敢傷害她。而是她相信以自己的能力,想要突圍出去是易容反掌的。
更不要說,她長久不出現外面的車伕也會警覺了。
花雲白作態了一番,見寧羽不動聲色,反而對她有些刮目相看。因爲也就不再拖延,笑着道:“這話要從十七八年前承貞皇帝在位的時候說起,當時我花家也是有一位姑姑在宮中爲妃的。”
寧羽皺眉,想要打斷他的話問這些跟她有什麼關係。不過她這些日子畢竟還是養了一些耐心的,竟然破天荒沒有詢問,只是聽着花雲白繼續說。
“當年承貞皇帝被奸臣所惑,堅持要親征漠北。然而他出徵不久,宮中的花妃娘娘就被查出了以有兩個月的身孕。只可惜,不等這孩子出世,承貞皇帝就被漠北蠻人所擒,無奈之下傳位於當今聖上。後來太上皇在漠北駕崩,屍首運回京城。而那位花妃娘娘也自縊與宮中殉情。”
寧羽心頭一跳,終於忍不住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你不會是想要說,我就是那位花妃娘娘的孩子吧?”她聲音有些控制不住的尖銳,說完這話就笑了起來,“那我豈不是堂堂公主?又怎麼會被父母所收養呢?”
“當然是爲了朝政穩固了。若是知道承貞皇帝還有子嗣留在世上,今上當年也不過是十歲出頭,就算是有攝政王一力襄助,地位也不可能穩固下來。”花雲白冷笑,“不然,當初宮中的花妃娘娘又何必爲了讓孩子活下來而自縊呢?”
“可是我只是個女孩?”寧羽搖頭,不能接受這樣的說辭,而花雲白則冷笑,“若你是個男孩,就算是花妃娘娘自縊也不可能救了你的!你可知道,那花妃娘娘是我嫡親的姑姑,小時候,她還抱過我,哄過我,給我買過糖吃!一想到她就那樣慘死於宮中,我心裡就滿是恨意!”
他說着神色就猙獰起來,嚇了寧羽一跳。
見寧羽露出震驚的神色,花雲白這才深呼吸壓抑自己失控的情緒。
“我承認,我當時接近林秋禾就是爲了接近攝政王府。我恨他們逼死了我姑姑,我故意接近你,當時心中也是滿是恨意的。”花雲白苦笑,“然而命運弄人,真的是大水衝了龍王廟,我想要傷害的人,竟然是我的妹妹。你是我姑姑用性命換來生機的女兒,是她存在世上唯一的骨血,我又怎麼可能會傷害你。”
“那次那個鐲子,其實只是爲了彌補這些年來不在你身邊保護你的愧疚。”花雲白放緩語調,悵然若失,“是的,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了你的身份。有些事情,總歸是有跡可循的。我當時怕你與攝政王府的人心生嫌隙,怕你露出破綻被他們防備,甚至是囚禁,並不敢說出真相。”
寧羽神色變幻莫測,饒是她這些日子長進了不少這會兒也被花雲白口中的話給嚇到了。
她,先皇的女兒?!本應該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她的親生母親是被攝政王夫婦給逼死的,只是爲了留她這麼一條性命?
她突然笑了出來,等笑聲停了才又看向花雲白。
“你說的這些,可有證據?”
花雲白緩緩點頭,“有。”他說着輕輕拍手,之前的年輕媳婦就捧出來了一個匣子,匣子打開裡面是一封信。
“你奶嬤嬤的筆跡你總該認得吧?”他說着把匣子推過去,“你自己看看吧。”
寧羽並沒有貿然拿起信,反而看着花雲白道:“當初桂嬤嬤入府,可是有人安排的?”不然怎麼會那麼巧,一個知道她身世的人剛好就在攝政王府當她的奶嬤嬤?
花雲白搖頭,“桂嬤嬤是自己偷偷改換了身份入了攝政王府照顧你的。”他說着神色之間還有些感慨,“只怕你還不知道,桂嬤嬤的母親當年就是花妃娘娘在花家時的奶嬤嬤。花妃娘娘與桂嬤嬤自幼一起長大,當時花妃娘娘有孕就曾跟家裡人說,想要安排桂嬤嬤入宮奶你,別人她不放心。”
當時朝中打亂,桂嬤嬤一家又是得了恩典脫了籍的,等到一切都安穩下來之後誰還會關心一個桂嬤嬤的去向。
這麼多年了,若不是那個人特意調查,只怕他也想不到世上竟然會有這樣的忠僕,爲了保護寧羽竟然改頭換面隻身入了攝政王府。
寧羽聽着這些話,半響纔回過神。她看了看匣子中的那封信,沉聲道:“翠鐲把信收起來。”然後直接起身道:“我進來也有些時間了,該出去了。”
花雲白看着她冷然的五官,依稀之間竟然真的有種看到了當年姑姑的模樣。
他跟着起身,低頭俯視寧羽,“你真的不準備問問你那位兄弟?”
寧羽神色一愣,然後纔開口:“承貞皇帝當時只有一位妃嬪有孕,不是嗎?”
“但是他出徵了漠北。”花雲白說,“實際上,你的這位兄弟之所以會身陷險境,還多虧了晉王殿下,還有那位林御醫呢。”
“……”寧羽沉默了片刻,突然露出了一個狡猾的笑容,“但是你之前說,他是爲了我才身陷險境的。”
“是的,”花雲白完全沒有被抓住漏洞的心虛,鎮定自若地說:“因爲晉王殿下當初告訴了他,他還有一位姐姐在京城之中。不然的話,他在漠北想要逃脫也是極爲容易的,又何必千里迢迢來到京城被困於此呢?”
“被困?”寧羽皺眉,忽視了這個話題,“大哥知道我的身世?”
“他當然知道。”花雲白冷笑,然後憐惜地看着寧羽:“他算你什麼大哥,不過就是攝政王府收養來的一個養子而已。而你纔是真正身份高貴的人。寧羽,你沒有想過,以你的身份,若是你的兄弟順利拿回了屬於他的皇位的話,你就是大長公主了,這世上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甚至,就連你的兄弟對你都會退讓三分!”
寧羽臉上的鎮定這次才完全破碎,她有些無力地後退了兩步,不敢置信地看着花雲白:“你說,大長公主?”
“長公主殿下。”花雲白微微彎腰頷首行禮,停頓片刻,這才擡頭看向寧羽:“這樣的感覺如何?這本來就是屬於你的,是攝政王府和今上虧欠你們兄妹的!你,難道真的不想把這些榮華富貴、權勢地位拿回去?”
他一言一語如同蠱惑一般,寧羽簡直不能自己思考。
她看着眼前巧舌如簧的花雲白,甚至沒有聽清楚他究竟說了些什麼。最後,他停了下來,認真的看着她,低聲又叫了她一次。
“長公主殿下。”
長公主,皇帝的姐姐?!
寧羽一瞬間甚至覺得呼吸都困難起來,她搖頭,袖子下的雙手緊握着努力想讓自己清醒一些。
“我需要想一下,最起碼我要先確認你不是在騙我。”她說着後退了一步,轉身準備離開。花雲白沒有攔她,卻讓人攔住了翠鐲。
這個也是自幼就在寧羽身邊照顧她的丫鬟一驚,叫道:“姑娘!”
寧羽回頭看向花雲白,“你想做什麼?”
“這個丫鬟留着不安全。”花雲白冷聲說,“要是她把這裡的事情說出去的話,你我還會有命嗎?”
寧羽皺眉,“翠鐲絕對可信,她是我的人。”她說着上前,一巴掌拍開了那個年輕媳婦,抓着翠鐲道:“你管好你的人就足夠了,至於我的人,你還沒這個資格管。”
花雲白一愣,卻也示意讓她們出去了。
寧羽出門上車一直都一言不發,翠鐲受了驚嚇這會兒也是有些不知所措。許久,她才低聲問道:“姑娘,咱們去哪兒?”
“去哪兒?”寧羽一愣,擡頭雙眼中只見滿是淚水,順眼就溢出來了。
翠鐲嚇了一跳,連忙遞了帕子過去,低聲道:“姑娘別怕,別怕,那人不敢傷着姑娘的。”然而,想起花雲白所說的寧羽的身世,她也是嚇得幾乎說不出來話來。她比寧羽大上兩歲,自六歲起就在寧羽身邊伺候,卻從來沒有想過寧羽竟然會不是攝政王府的血脈。
更沒有想到,寧羽的身世竟然這般離奇。
她這會兒看着寧羽默默流淚,都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說真的,當時聽着花雲白說起寧羽的身世,叫寧羽長公主殿下的時候,她都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
姑娘她……不會真的心動了吧?
而寧羽所想,根本就跟翠鐲大相徑庭。
她所想的是,她果然不是疼愛她多年的攝政王夫婦的親生女兒。她想到花雲白說的那些話,說寧卿也是知道她的身世的。想到那位自縊在皇宮中的花妃娘娘。想到花雲白所說的那位在漠北出生的弟弟。
花雲白說,那纔是她真正的血脈至親。而他們姐弟,纔是這世界上最爲尊貴的人。
真是可笑,這世界上最爲尊貴的人之一,到了如今竟然有種天下之大,沒有她一點容身之地的想法。
寧羽自嘲地笑了下,想起之前翠鐲問她要去哪兒的問題,拿着帕子抹乾了臉上的淚水。她又能去哪兒呢?回她那個所謂的家,回攝政王府嗎?
還是去找她的那位大哥,晉王殿下?
又或者……
她只能回頭去找花雲白,去見一見她的那位兄弟,他們一起拿回他們所失去的東西,成爲這個天下的霸主,以後千山萬水都是他們家的後花園?!
她想了又想,突然下定了決心。
寧羽直起身子,聽着外面人聲鼎沸的聲響,緩聲道:“既然出門的時候跟母親說是去找林秋禾,那我們這就去她的醫館吧。”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
不得不說,花雲白遇上的女人~~~都不怎麼好騙~~先是秦錦蘭,被祖母說服入宮了,然後是林秋禾,對他愛答不理的,接着寧羽,看着單純好騙,偏偏身邊還有個林秋禾策反她~~~~
哈哈哈哈~~~~
爲他點蠟~~~~
大家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