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話讓整個房間都安靜了下來,甚至有那麼一瞬間連德妃都屏住了呼吸,然而下一秒她就又叫起痛來。
張章收起手,有讓女醫侍上前檢查了德妃的身體情況,然後才道:“臣只能盡力而爲。”言下之意,十有八、九是保不住這個胎兒了。林秋禾站在他身後聽着,心中一跳,就聽到皇后又開口。
“既然如此,不如讓林姑娘也看看?”皇后語帶試探,林秋禾沒有想到竟然真的被點名了,愣了一下下意識就看向了身前的張章。張章回頭,對着林秋禾雙眼微微左右看了兩下,她頓時明白過來,連忙上前屈膝道:“連師伯都無能爲力,只怕我也是力所不及的。萬一誤了德妃娘娘豈不是罪過。”
皇后聞言又是嘆息一聲,道:“也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林姑娘盡力一試就好。若是無法,本宮自然不會把責任推到你身上的。”
林秋禾這次起身過去,掀開了德妃手腕上的絲帕落下食、中、無名三指。
德妃從有孕開始,就接觸了一些寒涼地東西,胎像看似穩固實則不堪一擊。今日又被有心人衝撞,這纔會一動胎氣就無法止血,到了如今這個地步。
林秋禾確實沒有說虛頭的話,對於德妃如今的情形她實在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就算是勉強下針,也不過只有三四成的機會暫時保住胎兒,而之後這胎兒只怕是……依然保不住。
她收手微微退開,然後搖頭。
“民女實在無能爲力。還請皇后快做決定。”在耽擱下去,只怕不止是孩子保不住,就連德妃也要跟着沒命了。後面的話,林秋禾沒有敢說出來,畢竟德妃這胎背後究竟是誰的手筆,誰也說不清,萬一就是這位看起來無害的皇后娘娘呢?
她可不想真的被這天下最尊貴的女人惦記着。
皇后聞言大失所望,扶着身邊宮女的手起身,“你們盡力施救就是,其餘的由我跟皇上說。”
此話一出屋中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等到皇后出去所有人都忙碌了起來,之前的那位御醫這才用袖子抹着額頭上的汗水站了起來,利索地開藥方讓人去抓藥給德妃灌下。
其實不管是他還是張章,又或者是林秋禾都知道如今德妃的情況。若是勉強想要保住孩子,只怕德妃也會把命送進去。林秋禾幫不上就站在角落裡跟齊林低聲說話,師兄妹兩個人當場就討論起之前德妃的脈象。
“……不對不對,若是按照師妹這麼說……”
說話間齊林聲音就不由自主大了些,正忙碌下針的張章回頭一掃,他連忙脖子一鎖不敢再說話。然而,一雙眼睛卻是不安分的緊,對着秋禾擠眉弄眼。林秋禾看了下左右,見沒有人注意這才又往邊上奪了點,低聲道:“明日去張府,我說與你聽就是了。再作怪,小心師伯罰你。”
齊林這才鬆了一口氣,滿臉的討好表情。“師妹,還是你好。”
德妃的孩子最終還是沒有保住,孩子打落的時候林秋禾和齊林都在外間等着,只有兩個女醫侍在裡面按照御醫說的辦法忙碌。聽着裡面傳來的慘叫聲,林秋禾臉一陣青一陣白,雙手緊緊握在袖子中咬着下脣半響都不發出一點的聲音。
沒有人注意到站在角落中的她,所有人都爲屋內的那個人的結果擔心着。就在這個時候,林秋禾感覺有隻手輕輕地放在了她的後背。她渾身猛然一緊回頭看過去就見寧卿面無表情地站在她身側,一雙眼睛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只是盯着坐在軟榻上神色鐵青的皇帝寧邵哲。
背後那隻透過衣衫都覺得溫暖的手慢慢離開,林秋禾鬆了一口氣,聽到寧卿的聲音傳來。
“不要害怕,沒事的。”
她忍不住又扭頭看了一眼寧卿,然後點頭沒有再說話。
事實證明,寧卿說的沒有錯,等到一切都平息下來,寧邵哲並沒有發火,只是賞賜了德妃一些東西安撫她,然後把涉及到德妃被人衝撞的人都關了起來調查真相,御醫們並沒有受到苛責。
寧卿送他們出宮,張章有在京城之中夜行的腰牌,他和齊林上了馬車離開,寧卿這才轉頭看向林秋禾,“上車吧,我送你回去。”
林秋禾臉色還是有些蒼白,聞言拎着裙角踩着凳子彎腰上了馬車坐好,片刻之後寧卿跟着上來,先是倒了一杯壺中泡開了的茶水遞過去,“喝口水吧。”
她擡頭看了一眼寧卿,沉默地接過茶杯喝了一口。溫熱的茶水順着口腔滑落喉嚨,然後潤進五臟六腑。似乎在一瞬間,本來麻木的身體在溫暖的茶水的滋潤下恢復了知覺。秋禾擡頭又看了一眼自顧自斟茶品嚐的寧卿,低聲道:“我好多了。”
寧卿擡頭看了她一眼,這才吩咐安坐在前面的車伕駕車離開。
林秋禾一瞬間忍不住掀開簾子朝着後面看去,皇宮中的宮燈早已經點亮了,昏黃地燈光映照着皇宮的紅牆黃瓦看起來一片的模糊,她慢慢放下手中的簾子,雙手捧着茶杯。德妃的慘叫聲似乎還在她耳邊縈繞一般,而最後那一盆子血水被端出去的時候的情景也再現在眼前。
她握着杯子的手慢慢收緊……
如果,如果當初她給德妃診脈的時候,多說一句話的話,是不是今天就不會是這樣的結果了?
“你在想什麼?”
她一驚,下意識回頭看向寧卿,半響才能控制自己的聲音,“沒有。”她搖頭,“只是想不知道晚上回去,廚房中還有沒有點心,我有些餓了。”
她不想跟寧卿談論後宮那些女人的事情,就錯開了話題。更何況在皇宮中站了大半夜,這會兒也確實有些餓了。寧卿聞言不過是笑了下,伸手敲了下前面車窗低聲吩咐了幾句。
“這是要去哪裡?”林秋禾皺眉,之前寧卿所說街道她聽都沒有聽過。
寧卿脣角帶着淡淡的笑意,“這個時候回去,只怕留的有吃食也早就涼了。反正已經晚了,我帶你去一傢俬房菜館吃過宵夜再送你回去也不遲。”
他說着目光落在了林秋禾的臉上,“再說,我們之前的話還沒有說完,不是嗎?”
林秋禾心中一凜,再顧不上去想後宮的那些是是非非了。
馬車很快停了下來,兩個人下車進了一家看似普通的院落。一進門就有打扮清麗的女子過來引路帶着他們進了一個庭院。院中燈火通明,假山樹叢錯落有致。然而林秋禾心中有所想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這些景緻,只是一路沉默着進去,等到引路的女子報上今日的菜單問他們想吃什麼的時候纔回過神。
“上些清淡的菜就可以了,湯羹的話就要綠豆百合薏米粥,夜間冷,就不用冰鎮了。”寧卿隨意地說,轉而看向林秋禾,“你還想吃些什麼?”
“就這些好了。”林秋禾脣角微微扯動,“我沒有吃宵夜的習慣。”而且想起寧卿之前擺出了一副要跟自己好好談談的架勢,她懷疑就算是山珍海味放在面前,她也會食不下咽的。
爲了不把一頓飯吃得消化不良,她決定過會兒還是少吃些好了。
引路女子退了出去,房間門窗皆開,臨窗的地方還放着一個冰盆散發着淡淡的涼意。屋中除了他們之外就再沒有其他人,林秋禾心中惴惴不安,猜測着寧卿究竟是想要說些什麼。
而寧卿則斜靠在椅子上,絲毫沒有了平日裡面端莊矜持的姿態,一副慵懶到百無聊賴的樣子,脣角噙着笑意目光則隨着林秋禾微微移動。似乎只是這麼坐着,看對方糾結就是一種享受一樣。
林秋禾皺眉回憶,想着對策,根本就沒有意識到寧卿在幹什麼。等到屋子中長久的安靜讓她覺得異樣,擡頭的時候才發現對方似乎根本就沒有要談一談的意思。
她雙眉微蹙,正想開口就見寧卿微微調整了下姿勢,“林姑娘可想好了該如何說?”
林秋禾雙脣微微抿起,到了脣邊的話硬生生給嚥了回去。寧卿的態度很清楚的表露着一件事情——我知道你在找藉口掩飾,你在試圖矇混過關,所以你說的一切我都會聽聽。但是,也只是聽聽而已。
既然寧卿不會相信她所說的話,那麼……林秋禾雙目微凝,沉聲道:“既然王爺不願意先開口,那我就說說吧。”
她說着直了□子提神,“就從我進京城成爲張御醫的師侄女還是說吧。我相信那次秦府的事情是個意外,不過張御醫張口就能說出我的生辰和家中的事情,讓熟知我身世的陳姑娘都信了他所說的話。我想就算是同一師門,但是從未謀面過的師兄弟也不可能會時時刻刻記得這麼多對方的事情吧?”
她說着看了一眼寧卿,手指輕輕敲着桌面,帶着一絲成竹在胸的自信:“由此我就想到了當時第一次見張御醫,他就特意指了我上了晉王的船上拿藥。然而,當時他沒有帶我去藥房,反而是帶去給晉王殿下看了一眼。雖然看起來都是無關緊要的事情,聯繫起來卻讓我懷疑張御醫是另有所謀。之所以能把我家中的事情說的那麼清楚明白,只怕也是在回到京城之後有人特意去調查的結果。”
“原來,你從那個時候起就已經開始懷疑了。”寧卿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着下巴,認真地看向林秋禾,“你比我預想的還要聰明。所以,那個時候你才用林家對陳家的承諾當做是託詞,要留在陳自晴身邊照顧她?”
“我與陳姑娘感情好是真的。”林秋禾點頭,“不過,我既然不明白張御醫爲何會調查我,又要認下我當師侄女,自然不會輕易答應跟他走。”她說着看着寧卿笑了一下,“後來張御醫對我很好,教導我醫術上的事情也非常盡心,我開始覺得是我多心了。當初他調查我在陳家的事情也許是爲了確認我的身份。”
寧卿微微點頭,張章對林秋禾的好是不言而喻的,這樣確實很容易打消她的疑慮。
“那之後呢?”寧卿好奇地看着林秋禾,似乎想要從她身上看出回來答案一樣,“你又是從什麼時候又開始懷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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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黛、紅線、綠袖,還有墨香。”林秋禾緩緩地說出了這四個名字,然後似笑非笑地看着寧卿,“王爺應該知道這四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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