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張府最後的客人,攝政王夫婦離開之後,林秋禾也去換下了那一套精美華麗的衣衫和頭飾,重新穿回了她更習慣一些的石榴紅長裙。至於王妃送的那套衣衫則重新被放回了錦盒之中細細收藏。
這次生辰宴會林秋禾可以說從各方面都收穫頗豐,然而一場宴會下來,她也累得精疲力盡,回去荷園之後甚至來不及洗漱就直接倒在了牀上。等到紅線帶人端着熱水過來的時候,林秋禾已經睡着了。
紅線示意小丫頭把熱水放在一旁,兩個人過去輕輕脫去了林秋禾的鞋子和襪子,然後動作輕易地把她往牀裡面挪動了些,又給她蓋上了被子。饒是這樣想來淺眠的林秋禾都沒有被驚醒,紅線見狀就揮手示意小丫鬟出去,點燃了安神香,然後投了帕子絞乾拿過去細細地幫着林秋禾擦拭了手和臉,然後才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
青黛和墨香連同綠袖、橙光、藍絲這才把林秋禾收到的生辰禮物入庫回來。見紅線在外面守着,青黛揮手示意其他人都去休息,只留下了墨香一起過去。
“姑娘都沒有來的及洗漱就睡下了,可見是累得不輕。”紅線低聲解釋,“我想着讓姑娘睡上一兩個時辰,若是還不醒才叫醒她吃些宵夜。”
青黛點了下頭,回頭對着墨香道:“你也累了,先回去歇息吧,等着姑娘醒來再來把賬冊給她過目。”
墨香點頭離開,她們幾個在林秋禾手下做事向來分工清楚,也不怕有人佔了她的功勞。紅線今日留在家中,因此等到墨香離開之後也勸青黛回去休息一會兒。
“這裡我守着就好了。”
青黛點頭,遲疑了下才把今天得到的消息說出來。“今日,王妃送了咱們姑娘一套她親手做的衣服。”紅線一愣,然後立刻就明白了,“這是確定了?”
她們本是晉王府的丫鬟,跟攝政王府關係並不大,可以算得上是寧卿的心腹。如今知道林秋禾的身份被確定,也是鬆了一口氣跟着高興起來。
青黛點了下頭,才又低聲交代:“不過王爺似乎並不想要讓姑娘知道,因此你別多嘴,心裡有數就是了。”
紅線忍不住回頭朝着屋裡看了看,才低聲道:“青黛姐姐放心,我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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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秋禾一覺醒來,天色已經黑頭。她看了一眼身邊的拿着帕子輕輕幫她擦臉的紅線,笑了下道:“什麼時辰了?”
“還差三刻鐘就是亥時了。”紅線低聲回答,扶着林秋禾起身端了溫熱的茶水給她漱口,然後才低聲道:“姑娘餓了嗎?廚房裡面一直熱着晚膳,奴婢讓人傳膳?”
“不是很餓。”林秋禾覺得自己是累過了頭纔會覺得不餓,因此吩咐道:“讓人上些紅棗米粥,陪着爽口的小菜就好了。”
用過宵夜一般的晚膳之後,林秋禾反而精神了起來。恰好這個時候青黛帶着墨香過來給她看今日的禮單,她就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挑出來一些會用到的,剩下的就讓她們全部造冊放入庫房。
處理完這些已經接近子時,然而林秋禾起身活動了下有些僵硬地肩膀卻還是沒有半分想要睡覺的感覺。“你們都回去休息吧。”許是晚上睡足了的緣故,然而她也不想自己不睡就拖着一圈人跟着睡不着。因此除了守夜的青黛之外,其他人都被她給趕回去好好歇息了。
青黛見林秋禾毫無睡意,就只好把房中的燈又挑亮了些放在窗臺前的書桌上,又端了溫水過來給看醫書的林秋禾解渴。然後她就搬了一個布墩子坐在一旁拿起給林秋禾做的裡衣縫上亮針。
林秋禾本不想讓她陪着自己熬夜的,然而勸說了兩次,青黛還是堅持,她只能無奈地由着她累了就斜靠在美人榻的邊上睡着了,然後拿了個毯子小心翼翼地給她蓋上,這才推開了書桌前的窗戶看着外面的月亮。
馬上就是中秋節了,月亮似乎格外的圓。最起碼,林秋禾看不出來這樣的月亮跟明天晚上的月亮有什麼差別。她脫了鞋子雙腳並在一起窩在椅子中看着外面如水銀般傾瀉的月光下的園景。
“今天是你的生日呢。”林秋禾低聲對自己說,“只怕你也沒有想到,當初陳府裡面一個病死了的小丫鬟會有如今的地位和人生吧?”
夜已經深了,秦府裡面格外的安靜,偶爾還能夠聽外面更夫敲更的聲音。這是林秋禾來到這個世界所沒有體會過的,她側耳認真的聽着,辨認着時辰,然後笑了起來。
“生日快樂。”她低聲說,正準備關窗,就看到月光下一個人影一晃而過。“誰?!”她心中一緊,下意識地就顧不上髒抓起了旁邊的硯臺。青黛被她的聲音驚醒,立刻衝了過來,“姑娘,怎麼了?”
“我剛剛好像看到了一個人影閃過去。”林秋禾確信不是自己眼花了,“青黛,你去把院子中的人都叫醒……”
“別……”一個低沉而無奈的聲音在外面響起,林秋禾一愣,還沒有看清楚出現的人是誰就直接把手中的硯臺給丟了出去。硯臺在空中翻身,殘留的墨汁直接甩了出去,而窗戶外面的人反應迅速立刻伸手抓住了硯臺,然後才慢慢移開,“是我。”
一般人說“是我”的時候總有一種很霸氣側漏的感覺,而窗外的人卻是帶着一股子抑鬱的無奈。已經又抓了案臺上香爐的林秋禾一愣,定睛一看才發現外面的人真的有些眼熟。
她端起一盞燭臺微微往前遞了一些,然後皺起眉頭。
“晉王殿下,爲什麼你會在半夜出現在秦府?”
寧卿把手中的硯臺遞回去,然後示意林秋禾放下香爐,“我不過是路過……”
“這要多順便,才能從秦府的後院路過。”林秋禾忍不住嘲諷,雖然放下了手中的香爐,然而還是帶着怒氣盯着寧卿。不說什麼半夜私闖閨房的冒失,就是剛剛嚇到她這一點就足夠讓人鬱悶的了。
然而看着寧卿臉上撒上的點點墨汁,林秋禾心中的氣惱也就淡了些。她輕輕哼了一聲,示意青黛去拿帕子過來。
等到青黛離開,寧卿這才又上前一步,在窗戶看着林秋禾道:“我只是知道你沒睡,所以想要過來跟你說聲生日快樂。”他說着把一直背在身後的左手中的東西舉了起來,“這是送你的生辰禮物。”
林秋禾臉色有些古怪,並沒有立刻伸手去接那份禮物,而是沉默了片刻,然後才道:“晉王殿下,第一,你是怎麼知道我到現在還沒睡的?第二,既然是生辰禮物,爲什麼不光明正大的送?這樣私相授受只怕對你我的名聲都不好。第三,半夜潛入他人府邸,就算是晉王也說不通吧?”
寧卿一愣,然後才露出了笑容。
“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他說着後退了一步,低頭看了一眼手中的東西,才低聲道:“不過,這東西可是你交代千萬不要讓其他人知道的。我找了宮中御用的能工巧匠,連夜趕工這纔在今天晚上做好的。”
林秋禾一愣,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見寧卿又後退兩步,然後上前微微一衝,腳下用力就直接坐在了窗臺上。
“拿去吧,對外就說是張章送你的。”寧卿着把手中的包袱放在了窗臺,趁着林秋禾發愣用乾淨地那隻手揉了揉她有些凌亂的頭髮,“夜晚了,早些睡吧。”他說着翻身下去,不一會兒就從院子中消失了蹤影。青黛這個時候纔回來,看着窗戶外面空空如也,又看了下放在書桌上那個包袱,遲疑了一下才低聲叫了下林秋禾:“姑娘?”
林秋禾陰沉着一張臉關上了窗戶,看了一眼端來熱水的青黛順手把手上的墨汁給洗了個乾淨,然後纔看向了一旁放着的那個包袱。她遲疑了一下,上前打開。包袱裡面還有一層棉花墊着,把那層棉花撥開,林秋禾就看到一個製作精美的穴位小銅像。
原來,寧卿半夜過來只是爲了送這個,還有那一聲“生日快樂”……
她緩緩坐在了書桌之前,看着那個穴位小銅像發呆。如果說這些日子來她什麼都沒有感覺到,那肯定是假的。寧卿對她那種從不起眼處的照顧和關心,她早就有所察覺。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迴應他對她的好。而想起之前她對着窗戶外面的他冰冷的迴應,林秋禾心中有些後悔,但是也只是有些而已。
就像她所說的那樣,堂堂晉王夜入秦府,與她這樣一個客居在秦府、原來只是一個賣身丫鬟的女子暗會,若是被傳出去。對於晉王來說,不過是平添一份風流佳話,而她呢?
之前努力得到的一切都會化爲烏有,甚至無法在這個世間立足。
縱然本朝民風開放,未婚男女之間在一些日子一起出遊都屬於可接受範圍,可是半夜私會這樣的事情也絕對不會在接受範圍之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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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寧卿一出了秦府,一直隱藏在旁邊的黑澤就立刻出現。宵禁之後,街道上沒有一個人影,寧卿陰沉着臉走了許久,然後纔開口:“我是不是做錯了?”
黑澤無語,而寧卿也不是真的需要他的回答。沉默了片刻,他才又道:“她說的對,無論如何,我半夜進秦府都不對。我應該剋制,而不是一時衝動,想着獻寶就讓她處於被動的危險地步。”
他回想起之前林秋禾緊繃的臉上閃過的怒色,心中暗暗懊惱,這些天來林秋禾好不容易在面對他的時候不躲躲閃閃了,結果他一個沒忍住又出錯了。上次在周家別院中一時沒有控制住心中的感情涌動,就嚇得林秋禾縮回去了許久。而這次呢?
她甚至直接擺了臉色而給他看……
寧卿忍不住想要把手上的那團墨在臉上揉揉纔好,真的是蠢死了!蠢死了!蠢死了!
他之前是怎麼頭腦發熱,出宮回去路上遇上暗中保護林秋禾的黑澤,知道林秋禾失眠就忍不住跑過來的?!他敢半夜潛入秦府,自然是確信不會被秦家巡夜的家丁發現。然而,林秋禾會怎麼想呢?
她會覺得他不夠尊重她,把他當成狂蜂浪蝶?
寧卿將近十幾年的人生裡,第一次患得患失,第一次進退失據,第一次失去了殺伐果斷的決心,第一次喜歡一個人,卻不知道該怎麼喜歡。
京城寂靜而冷清的街道上,他揮手示意沉默跟在身後的黑澤繼續留在林秋禾的周圍保護她,獨自走出兩條街,翻身上了停在那裡的馬,脊背挺直回頭朝着秦府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後策馬回府。
作者有話要說:寫這章的時候,剛好看到一句話“喜歡是放肆,愛是剋制”,感覺跟這章內容格外的貼切~~~~
晉王殿下,你太放肆了~~~要多爲禾禾考慮,要剋制才能給禾禾安全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