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不錯!”唐蕭逸立刻起身走到翠微跟前,雙手接過盤子然後轉身,瀟灑的把那隻烤糊了的魚放到了衛章的面前,“而且是姚姑娘烤的魚,剛剛我吃過了,簡直是人間美味。將軍,您慢用。”
蕭霖的嘴角抽了抽,心想這位唐副將您沒事兒吧?
衛章刀鋒一樣的眼神從唐蕭逸的臉上掃過。無奈,唐軍門的臉皮經過千錘百煉,早就刀槍不入了。
姚燕語皺着眉頭看了一眼衛章,忍了忍,還是沒忍住:“這邊馬上烤好了,那條……”
“挺好的。”衛章已經迅速的夾了一塊魚肉放進了嘴巴里,一邊吃還一邊點了點頭,“味道不錯。”
“就是!”唐蕭逸笑眯眯的,“我說了嘛,姚姑娘這烤魚的手藝,那真是絕了!”
衛章理都不理唐蕭逸,自顧細心地剔着魚肉,彷彿那是世間最美味的東西。
姚燕語總覺得過意不去,便把翠微烤的幾隻清明蝦給他遞了過去。
衛章回頭看了她一眼,目光映了月色,竟是如水般的溫柔。
姚燕語一怔,一顆理性的外科醫生的胸腔里居然涌起幾分旖旎的情思來。
她暗暗感嘆,如果是蘇玉蘅或者韓明燦在就好了,她們兩個隨便誰都能出口成章,吟誦出幾句詩詞來應景。而自己——是真的沒有這個才情了。
姚延意察言觀色,發現自家妹妹對衛章的不同,無奈的笑了笑,低頭喝酒。
蕭霖則輕聲咳嗽了一下,說道:“姚姑娘,這魚也差不多了,一起喝一杯?”
姚燕語恍然回神,才發現自己坐在這裡很是不妥,於是盈盈起身,笑道:“不了,侯爺,將軍請慢用,我還有事,先回去了。”說完,微微一福,後退幾步轉身走了。
唐蕭逸‘哎’了一聲,想要說什麼,最終在衛章的眼神中把到了嘴邊的話壓了下去。
妹妹脫離了某些人的魔眼,姚延意的心裡終於舒服了些,便舉起酒杯來朗聲道:“來,再乾一杯。”
主人家相邀,自然不能拒絕。於是,其他三個男人都舉起酒杯,叮的一聲碰了一下,各自把杯中酒喝掉。
姚燕語回到船艙裡,才發現自己身上都是煙熏火燎的味道,於是皺着眉頭叫人打水洗漱。之後又換了一身衣服。半夏輕着腳步端着一碗魚片粥進來:“姑娘,嬤嬤專門給您燉的魚片粥。”
“嗯,放在那兒吧。”姚燕語自行繫好衣帶,又把散開的長髮梳理順滑,鬆鬆散散的編了個麻花辮斜斜的從肩膀拉到胸前來,用一根淺桃色的絛子綁住了髮梢。
梳妝檯上放着一面嵌在桃木雕花手柄裡的小鏡子,是姚燕語的玻璃場裡新做出來的產品,用乾淨的玻璃塗上一層水銀,就是所謂的西洋鏡了。
這鏡子跟現代的鏡子基本差不了多少了,影像可謂纖毫畢現,比銅鏡搶了百倍。
鏡子裡,青春少女美顏如玉桃腮帶春,眼角眉梢都帶着無限的情意。
有人說,感情的世界,迷幻重重。
有的人看清了方向,勇往直前。而有的人卻常常在岔路口走失迷途,弄得狼狽不堪。
從古至今,有多少感情,可以等到流年暗換了容顏也依舊不會更改?只怕曾經有過的交集終究會離散。執手相看的,終會成爲背影。
一直以來,面對感情姚燕語都是理智的,她希望自己是前一種人,可以把握方向,勇往直前。否則她寧可不走這條路,不進這個迷宮。
可是,聽着窗外傳來的朗朗的笑聲,她又不禁想起之前姚鳳歌說的那句話:等到了那一天,你有了願意爲了他而不顧一切的人,我與哥哥們是攔也攔不住的。
這一天這麼快就到了嗎?姚燕語看着鏡子裡的自己,無奈的苦笑。
今天自從開船,一直到那個人出現,她的心裡都是空落落的。
翠微他們都以爲她是爲了韓明燦和蘇玉蘅的離別而傷感,其實只有她自己知道,這一天下來,心裡想的只有一個人,只有一件事
——他怎麼還不來?他爲什麼還不來?他失約了,還是因爲什麼原因被皇上取消了南下的行程?
總之,滿腦子想來想去,都是他一個人!
“姑娘,粥要冷了。”翠微輕聲說道。
“哦。”姚燕語回神,接過粥來小口小口的吃。
窗外不知誰說了句什麼,引得蕭霖和唐蕭逸大笑起來。
姚燕語也跟着微微一笑,好吧,喜歡就喜歡吧,能喜歡一個恰好也喜歡自己的人,也算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吧。
就算前路迷茫,雲霧重重,誰也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事情,更不敢說這樣的感情一定開花結果。但是既然真心喜歡了,就應該不辜負這喜歡一場。
雲天河上的夜晚不算安靜。有呼呼的風聲,也有潺潺的水聲。
姚燕語側臥在陌生的牀榻上懷裡抱着一個枕頭,閉着眼睛努力的睡,卻怎麼也睡不着。滿耳朵都是呼呼嘩嘩的聲音。
差不多已經三更天了,整個船上的人都進入了夢鄉,連旁邊地鋪上的半夏和麥冬都起了輕輕地鼾聲。而她只覺得自己身體疲憊不堪,腦子又格外的清醒。
實在沒辦法,她只得推開盤膝坐在牀上,按照《太平經》裡的記載的呼吸吐納之法緩緩地練習,以達到平心靜氣,調節身體機能的效果。
這件事情姚燕語堅持做了這半年多,已經十分熟練了。
之前是一邊做一邊翻自己的筆記,總是做了這個忘了那個,最後手腳動作都對了,又忘了吐氣納氣。
現在只要閉上眼睛一進入第一節,便能平心靜氣的進入狀態。
河面上,波瀾微起,星光寂寥,一彎月牙冷冷清清的掛在天邊,照得河面上也是一片冷清。
姚家的這艘大船不遠處,有幾隻小船不快不慢的跟着。其中的一艘船裡,衛章靠在窄榻上閉目養神,旁邊坐着的是喋喋不休的唐蕭逸。
“姚姑娘真的很不錯!多好的姑娘啊,將軍你還在猶豫什麼?”
“將軍你也老大不小了。這終身大事也不能再耽誤了吧?而且說不定哪天邊關又亂起來,咱們還得提槍上戰場,你難道就一點也不着急?衛家總要留後吧?”
“而且,將軍你不成家,兄弟們怎麼好意思娶媳婦呢,是吧?”
“所以,就算是爲了兄弟們,將軍你也得趕緊的啊!”
……
衛章被唐蕭逸聒噪的不甚其煩,皺眉怒斥了一聲:“閉嘴!”
“將軍你到底在猶豫什麼?!”唐蕭逸根本不可能閉嘴。今晚他算是看出來了,那姚姑娘對他家將軍也是有點意思的。你說這郎有情妾有意,兩個人還在這裡磨蹭什麼?
趕緊的提親,訂婚,娶媳婦,該幹嘛幹嘛去啊!
膩膩歪歪磨磨蹭蹭的,到時候煮熟的鴨子再飛了!哭都沒地兒哭去!
他家將軍在別的事情上都乾脆利索,唯有在終身大事上優柔寡斷,沒個男人樣兒!
——唐蕭逸恨恨的想。
衛章心裡也很煩惱。因爲他實在吃不準姚燕語是什麼意思。
這丫頭今晚怎麼不炸毛了?還那麼一副溫良恭順,謙和有禮的樣子?
難道是有蕭霖這個外人在的緣故?想着給自己這個將軍留點兒面子?
這是不是就等於在乎自己呢?
衛將軍的心思千迴百轉,最後還是沒有結論,只得幽幽的嘆了口氣,心想得了,反正接下來會兩多個月的時間跟會這丫頭扯在一起,在這兩個多月裡他若是搞不定這丫頭,以後也沒臉在混下去了,就跟前這幾個兄弟們也得把自己給笑話死。
唐蕭逸累了,兀自轉過身去睡覺。衛章一個人默默地想事情。
第二天一早,唐蕭逸一覺醒來轉身發現他家將軍依然保持着昨晚的那個姿勢,躺在那裡一動沒動,眼睛都沒閉上,於是呼啦一下坐起來,嚷道:“不是吧?將軍?”
衛章轉頭涼涼的瞥了唐蕭逸一眼,拉了拉身上的被子,轉身向裡。
“好吧,就算你值夜,一夜沒睡。現在輪到我了。”唐蕭逸嘆了口氣,伸了個懶腰鑽出了船艙。
外邊陽光正好,又是新的一天開始了。
唐蕭逸看着不遠處那艘堪稱豪華的客船,微微笑了笑。
“唐軍門。”身後有人恭敬地叫了一聲。
唐蕭逸斂了微笑,清秀俊逸的臉上塗上一層冰碴,冷聲問:“除了昨晚值夜的人之外,其他人都起來了嗎?”
“回軍門,都起來了。”
唐蕭逸一揮手,指着茫茫的河面說道:“按照原計劃,下水泅渡,前面二里路之外是個小碼頭,告訴兄弟們,可以去那裡吃早飯。”
“是!”身後之人拱手領命,轉身離去。
清涼的暮春晨曦之中,十八名勇士穿着單衣,義無反顧的跳入水中,水花翻滾後,便各自銷聲匿跡。蔚蔚水面上片刻後便恢復了之前的平靜。
唐蕭逸滿意的笑了笑,擡手解開月白色的外袍,只穿着中衣站在船頭活動了一下手腳,然後縱身跳入水中,也消失了蹤跡。
不遠處,靠在窗戶旁邊看風景的姚燕語愣了一下,一念閃過後又微微的笑了。
這些人都不是一般人,說起來若是換到現代的話可能跟特種部隊差不多了吧?之前還從來沒想過這個朝代的軍隊是怎麼接受訓練的,今天終於有機會見識一下了。
只是,怎麼不見他們將軍呢?難道接受訓練的之後兵勇,將軍要搞特殊待遇?姚燕語靠在窗口等了半天也沒見衛章出來,心想官僚主義不要這麼嚴重好不好?
一個時辰後,船漸漸地往岸邊靠攏。
翠微上來回道:“姑娘,前面是個小碼頭,馮嬤嬤說要上岸去採買些新鮮的蔬菜來,姑娘可有什麼要買的,叫她們一併帶回來?”
“船要靠岸?不如我們也上去走走。”在船上悶了一天一夜了,再舒服也是船上,裡裡外外那麼大點兒地方,悶死了。
“那奴婢給姑娘換身出門的衣服。”翠微說着,就去拿包袱。
姚燕語忙道:“慢着!”
翠微忙回身,問:“姑娘有何吩咐?”
“去取一套哥哥沒穿過的外袍來。”
“啊?”翠微沒搞明白這是什麼狀況。
姚燕語笑着催促:“去啊!碼頭上人來人往的,還是穿男裝方便些。”
“姑娘說的也是。”翠微立刻轉過彎兒來。她家姑娘那些出門的衣裳都極貴重,去了這小碼頭肯定惹眼,到時候諸多不便。倒是穿男裝更合適些。
翠微忙往下面去找姚延意的貼身丫鬟雪蓮,找了姚延意的一套天青色府鍛對襟襦衣上來。
原本雪蓮拿出來的是一套斜襟外袍,翠微展開看了看,覺得她家姑娘穿肯定要踩到袍角,於是做主選了這件襦衣,這件衣服姚延意穿也不過是剛過膝蓋的樣子,但如果給姚燕語穿,基本等於是長襦了。
姚燕語把髮髻散開,梳了一個獨髻在頭頂,只用一根如意頭玉簪別住。
然後換上姚延意的襦衣,在翠微跟前轉了個圈兒,笑問:“怎麼樣?”
姚燕語原本就不屬於那種嫵媚的姑娘,她容貌端正秀麗,臉稍微有些圓,沒有那種令人心生憐惜的尖下頜,眼睛也是偏貴氣的鳳目,鼻樑俏挺,眉長目秀,平日女兒家裝扮自然是端莊大方,然換上男兒衣裳,竟妥妥的一個俊俏讀書郎。
翠微笑道:“姑娘穿成這樣竟比蕭侯爺還俊,這若是去了外邊,怕是要惹一身桃花債回來。”
姚燕語笑道:“哪兒能啊,蕭侯爺可是男人中的極品美人兒,我可不敢比。”
主僕二人說笑着下樓去。樓下,姚延意已經穿戴整齊正等姚燕語一起。雖然知道姚燕語要穿男裝的事情,但真正看見人姚延意還是愣了一下。
“二哥。”姚燕語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白皙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暈,“我穿這衣服怎麼樣?”
姚延意笑着點了點頭,然後忽然斂了笑意,拱了拱手,正色問道:“嗯,有些……似曾相識。不知公子姓甚名誰,哪裡人氏?”
“咳咳!”姚燕語忙挺直了腰,一手搭在胸前,一手背在身後,做出一副男兒的做派來,正色道:“在下姓姚,江南人氏。有幸與兄臺相遇,不甚榮幸。不知兄臺可否賞臉,讓在下請兄臺吃頓早飯呢?噗——哈哈哈……”拽了幾句之後,不等姚延意再說什麼,她自己先繃不住,捂着嘴巴笑彎了腰。
姚延意也被逗得大笑,丫鬟們也跟着笑成一團。
“你們說什麼呢,笑得這般開心?”蕭霖一邊說一邊從另一道艙門裡出來,擡頭看見姚燕語先是一怔,繼而笑着搖了搖頭,嘆道:“姚妹妹啊姚妹妹,你說你好端端的穿我們男人的衣服做什麼?你說你穿成這樣下船,去碼頭上一晃,怕不要亮瞎了那些大姑娘小媳婦們的眼?你這是不叫我們混的意思吧?”
姚燕語不好跟蕭霖開玩笑,姚延意先笑了:“她再怎麼樣也壓不過你蕭侯爺的風頭去。哎!說來說去,這墊底兒的總是我。走吧?”
幾個人各自整理儀容走向船頭。此時船已經靠在了岸邊,下人們正忙着拴纜繩,搭踏板。
姚延意率先下船,踏上岸上的青石臺階後轉身問姚燕語:“你怎麼樣?”
“沒事。”姚燕語說着,擡手牽着衣角,輕快地跳了過來。
“小心點。”姚延意擡手扶了她一把,兄妹二人往後退了幾步,等蕭霖下船。
丫鬟們都沒跟,三個主子後面跟着姚四喜,田螺,還有蕭霖的一個貼身隨從喚做青硯的小廝。
這個碼頭不算小,一大清早的,正是裝貨的時候,十幾艘貨船停靠在碼頭上,裝卸工來來回回的搬運東西,還有工頭的吆喝聲,船家和商家之間談論聲,不絕於耳。
青石鋪就的岸邊溼漉漉的,姚燕語小心的走路,以免踩上水,弄髒了自己的鞋子。姚延意走幾步便回頭看看她一眼,偶爾皺眉,提醒她慢點走。
再往裡走,路邊開始有了地攤。有賣魚的,賣菜的,還有賣早點的。油條燒餅豆花豆漿茶葉蛋什麼的。
姚燕語四下張望,想着吃點什麼好呢?
姚延意忽然站住指了指一側的一個木架草棚子,問:“那家買包子的人挺多的。不如我們去看看?”
“嗬!好傢伙!”蕭霖轉頭看見棚子下面十幾個渾身溼漉漉的漢子湊在一起大吃,桌子上擺着一籠一籠熱騰騰的包子,旁邊已經摞起高高的空籠扇,目測一下,差不多已經將近二十籠。
“有那麼好吃嗎?”姚燕語微微蹙眉,對這家的包子持懷疑態度。
“姚公子!”唐蕭逸在一羣漢子之間擡頭,伸出手臂跟這邊三個人打招呼。在看見姚燕語的時候眼神亮了許多,“來!這邊一起吃。”
姚延意想立刻走。他帶着妹妹呢,怎麼可能跟這幫溼淋淋的漢子們一起吃飯?
蕭霖卻來了興致,直接擡腳過去:“這不是唐爺嘛!好巧啊。”
在碼頭上,大家都隱去了官職稱呼。唐蕭逸拍拍身邊的一個兄弟,示意他給蕭霖讓個地方。那兄弟一手抓了三個包子,又往嘴裡塞了一個,含糊着說了一句:“您慢用,屬下先走了。”便頭也不回的往碼頭邊上走去。
“姚公子!來啊!”唐蕭逸見姚家兄妹站在那裡不動腳,又熱情的招呼了一聲。
再不過去就不好看了。姚延意回頭看了一眼姚燕語,幸好妹妹穿了一身男裝,多麼明智的選擇!
兄妹兩個先後走過去,唐蕭逸又把身邊的人都拍開:“來來,給讓個地方,爺有話要跟姚公子聊。”
漢子們有已經吃飽的打着飽嗝起身,有快要吃飽的抓了幾個包子也準備走人。沒吃飽的也主動轉了戰場,跑去別的桌子上跟同伴一起吃去了。
姚延意兄妹二人落座時,這邊桌子上的人基本都走光了。
唐蕭逸看了一眼姚燕語,燦爛一笑,伸手用衣服袖子擦了擦旁邊的板凳,殷勤備至的向姚燕語笑道:“來,這位姚公子請坐這邊。”
姚燕語看着被這傢伙弄溼的板凳微微皺眉,你丫不擦還好,這一擦都是水,叫人怎麼坐?!
姚延意無奈的嘆了口氣,從袖子裡扯出一塊帕子遞過去,姚燕語接過來鋪在凳子上,朝着唐蕭逸歉然的笑了笑,落座。
“這家包子真不錯。”唐蕭逸毫不介意的遞過一籠雪白的蒸包,笑道:“二位快嚐嚐,餡兒大皮兒薄湯鮮美。怪不得生意這麼好。”
“咦?怎麼就唐爺一個人?”蕭霖咬了一口包子,左右看了看沒見衛將軍。
“我們家老大昨晚一夜沒睡,這會兒在補覺呢。”唐蕭逸說着,又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姚燕語。
果然,女扮男裝的姚姑娘好看的眉尖微微一蹙,連包子都忘了咬了。
姚延意淡淡的哼了一聲,說道:“他又沒做什麼虧心事,何必一晚上不睡覺?”
唐蕭逸笑道:“這跟虧心事沒有關係嘛,我家老大是爲心上人糾結。這叫什麼……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是這麼說吧?蕭公子?”唐蕭逸轉頭看向蕭霖,給自己拉統一戰線。
“嗯,對。是這麼一句。”蕭霖點點頭,繼續咬了一口包子,讚道:“這包子真不錯啊!回頭走的時候帶上幾十個,中午還吃它了。”
姚延意瞥了蕭霖一眼,不滿的低頭咬了一口包子,然後緊蹙的眉頭立刻舒展開來——嗯,這麼個小鋪子,包子居然做的這麼好吃。
不希望聽見也不願意談起那個覬覦自己妹妹的蠻不講理的莽夫,所以姚二公子低着頭跟包子奮戰。
姚燕語覺得這位唐副將太能說,而且看着自己的目光總帶着那麼幾分調侃,所以也不願多說什麼,也一心吃飯。
他們三個人到底比不上那些精兵悍將,飯量最大的是蕭霖,也只吃了五個包子就飽了。
姚延意看姚燕語也不吃了,便從荷包裡摸出一塊碎銀子付錢。掌櫃的過來一掂,碎銀子至少有二兩,於是爲難的笑道:“這位爺,包子一文錢一個,您這一共十二文錢。”
姚延意再摸荷包,裡面還有幾塊銀子,但都比給出去的這個還大。
唐蕭逸笑呵呵的揮揮手,說道:“沒關係,把我們這些一起都算上,看銀子夠不夠。如果還多的話,都給包子就成了。我家船上還有沒吃的呢。”
姚延意抿了抿脣角,瞥了唐蕭逸一眼,目光帶着明顯的不滿。姚燕語卻微笑着對包子鋪的老闆說道:“就按這位爺說的辦。”
掌櫃的一聽這個高興地答應一聲下去了,不多會用大荷葉包了兩大包包子過來,還送了幾頭大蒜。
姚延意實在是無語了,冷着臉跟姚燕語說了一聲:“走了。”便率先起身離開,招呼都懶得跟唐蕭逸打一個。
姚燕語想着唐蕭逸這一羣人是爲了保護自己才大老遠的跑這一趟的,不管怎麼說自己這一趟是有利可圖的,而他們這些人卻是白白的辛苦,總覺得有些歉意,於是起身微笑着跟唐蕭逸說道:“唐爺辛苦,我們先走了。”
唐蕭逸十分滿意的點了點頭,面帶微笑,笑得十里春風:“都是自家人,甭客氣。”
前面姚延意聽了這話一口血差點噴出來,這人要不要臉啊還?誰跟誰是自家人?誰跟誰客氣?誰?!
姚燕語不想讓自己的兄長對衛章繼續誤會下去,就算之前衛章做的實在有點過分,但在這個時候她也不想讓他們兩個起了衝突,於是瞅了個空兒悄悄地跟姚延意說了衛章這次南下主要目的是奉聖命保護自己的事情。
姚延意聽了之後,擡眼看了一下不遠處的那幾艘扁舟,雖然臉色依然不怎麼好看,但卻沒再說什麼。
唐蕭逸帶着包子回碼頭,他們一行人的扁舟也陸續靠岸。上船後,唐蕭逸把包子往衛將軍面前一放,笑道:“將軍趁熱吃,這可是姚公子買的呢。”
衛章冷笑:“他會有那麼好心?”
唐蕭逸笑道:“不是姚二公子哦!是姚家三公子。”
“放屁。”衛章哼了一聲,拿了只包子丟進嘴裡。姚家只有兩個嫡子,哪裡來的三公子?
“嘖!”唐蕭逸笑眯眯的搖了搖頭,“將軍不信?你只去問問兄弟們,今天跟蕭侯爺和姚二公子一起去碼頭上吃早點的那位小公子哥兒可俊不俊?幸好十幾個兄弟們都是響噹噹的漢子,沒一個好南風的。否則的話……哎!我還真不敢保證不會有什麼事兒……”
“混蛋!閉嘴!”衛章立刻明白了唐蕭逸說的話,擡手拿了一個包子塞進了唐蕭逸的嘴裡,然後火大的起身出了船艙。
居然穿男裝?好端端的穿什麼男裝?!
衛將軍氣呼呼的衝到船頭,看着那隻依然停靠在碼頭的大船,那邊船頭上一個穿着天青色長衫的俊俏男子正手握着一根魚竿趴在欄杆上,她的旁邊站着一個綠衣丫鬟,丫鬟手裡還端着一隻湯盅。風流公子俏丫鬟,怎麼看都是一副極其香豔的畫面。
衛章恨恨的咬了咬牙,吩咐身旁的船伕:“靠過去。”
因爲馮嬤嬤等人上碼頭採買還沒回來,所以船還不能走。姚燕語回來後又沒什麼事兒做,便拿了魚竿過來釣魚玩兒,剛安靜的等了一會兒,眼看着水面上泛起了水花,像是有魚兒游過來了,便聽見嘩嘩的響聲,擡頭一看,一隻扁舟迅速地靠過來,攪亂了一片碧波。
姚燕語皺眉輕嘆:“唉!真是不禮貌啊!嚇跑了我的魚!”
衛章站在扁舟之上,擡頭看着大船上的姚燕語。這丫頭洗盡鉛華素顏如玉,粉面含嗔風姿天然,一身天青色的男衫寬寬大大,陳風吹過,衣袍被吹的颯颯作響,迎着風的那邊腰身纖弱窈窕,看一眼就叫人心頭冒火。
“你這樣是釣不到魚的。”衛將軍冷着臉說道。
姚燕語扁了扁嘴巴,哼道:“你來了,魚都跑了,當然釣不到。”
衛章脣角一彎,擡起右手:“看好了。”
說着,他手臂一揮,一道銀光閃過,似有什麼被投入水中,一根隱約可見的絲線連在他的手指之上。須臾,他手臂一收,柔韌纖細的絲線被拉起,那一端不知是什麼東西竟勾着一條半尺多長的鯉魚。
衛章擡手把魚捉到手裡,摘下魚腮下的銀鉤,把魚丟到身邊的桶裡。
整個過程不過眨眼之間,快得匪夷所思,衛章身邊划船的屬下看着他家將軍一臉的崇拜。
“呿!”姚燕語俯身看過來,卻是一臉的不屑之色,“有什麼了不起的?你是一個武將,若是連這點本事都沒有,怎麼好意思拿朝廷俸祿?”
“哎!你——”衛章身旁的下屬不樂意了,他家將軍威名卓著,豈能容一個小哥兒如此挑釁。
衛章擡手示意屬下不必多言,卻擡頭看着姚燕語微笑。那個炸毛的丫頭又回來了,果然還是這個樣子更可愛,昨晚她端莊恭敬的樣子,怎麼看怎麼彆扭。
那張酷霸拽的臉上一抹溫柔的微笑,這在姚燕語看來怎麼都像是挑釁。於是她腦子一熱,指着水面說道:“你如果能下水給我捉十條活魚,我就服你。”
“我不要你服我。”衛章笑得更開心了。
“你!”姚燕語怒了,這人怎麼能這樣?!
衛將軍俊朗的眉頭挑了挑,深邃的眸子映着朝陽泛出炫目的光彩:“我要你中午還給我烤魚吃。”
“好!只要你能捉,我就給你烤!”姚姑娘毫不猶豫的上了鉤。
“成交。”衛將軍擡手解開外袍的腰封,一把把黛色的長衫脫下來甩到身後,然後一躍入水,一個孟子紮下去就不見了人影。
“哎!你這人怎麼這樣?!”划船的立刻不願意了,指着姚燕語責備:“我家老大還沒吃早飯呢!”
姚燕語輕哼,心想昨晚某人還說行軍打仗的時候被困住,草根樹皮都吃過。這會兒少吃一頓怕什麼?
“你這人真是太過分了!你怎麼可以這樣?!”衛章的下屬自然心向着自家老大,憤憤的指責這個蠱惑自家老大的漂亮小哥兒。
姚燕語但笑不語,懶得跟這人一般計較。旁邊的翠萍不樂意了,生氣的反駁道:“主子們說什麼做什麼是主子們的事兒,你跟着瞎摻合什麼?一點規矩不懂!”
“你這丫頭說得好聽!什麼狗屁規矩?有本事你也跳進水裡去捉條魚上來?!”
“你這人怎麼罵人呢?!”翠萍氣紅了臉,恨不得把手裡的湯盅直接砸到這粗鄙之人的腦門上去。
“老子哪裡罵人了?老子就這樣說話!聽不慣你可以不聽!”
翠萍丫頭這回是真怒了,擡手把那隻湯盅直接砸過來,還憤憤的罵道:“呸!你這混蛋王八蛋!跟誰稱老子?我砸死你!”
“咣!”的一聲,精緻的青花瓷湯盅砸到船板上,一盅銀耳羹盡數灑出來,彌散出一股香甜的味道。
“怎麼回事兒!吵什麼吵?”唐蕭逸從船艙裡出來,怒斥道。
“唐爺。”那下屬見了唐蕭逸忙轉身行禮,然後順帶着告了大船上那對主僕一狀。
唐蕭逸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趴在船舷上的姚燕語,輕輕點頭:“姚姑娘。”
姚燕語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唐軍門。”
“我們將軍下去多久了?”唐蕭逸微笑着問。
“呃……”姚燕語細想了想,有一會兒了吧?
“唐爺,老大下去很久了!”旁邊的下屬很是焦急,“他們讓老大捉十條活魚上來!這不是坑人呢嗎?十條活魚啊!老大就算是捉住了也拿不上來!滑不溜秋的……”
“你閉嘴!”唐蕭逸瞪了下屬一眼,斥道:“這世上有將軍做不到的事情嗎?!”
將軍的確無所不能!但那是在西北戰場上!而不是在這深不見底上百年沒斷過水的雲天河中!這位屬下萬分焦急又萬般委屈。唐軍門跟將軍一起出生入死怎麼能爲了那個丫頭片子不顧將軍的生死!
女人果然是紅顏禍水!真真的禍國殃民!
唐蕭逸嘴上說的耀武揚威,好像衛將軍上天入地無所不能似的,其實心裡也有些沒底。
他怎麼能不知道衛將軍呢?若說在戰場上縱橫殺敵,衛將軍自然是所向披靡,無人能敵。可在水裡捉魚的話……怎麼想都有點懸。因爲他們這些人是從沙漠草原裡成長起來的悍將,雖然也懂水性,但在水裡卻從來不敢託大。
唐蕭逸不不再多說,翠萍自然也不好再怎麼樣了。姚燕語默默的把魚線收上來,掛上玉珥,再把魚鉤慢慢地放進水裡等着魚兒自己來。
一時間,幾個人都有不說話,氣氛沉靜的叫人忐忑。
似乎過了許久,那位划船的下屬終於忍不住了,把手裡的船槳一丟,開始脫衣服:“我下去找將軍!”
“不許去!”唐蕭逸沉靜的臉色難得的嚴肅。這件事情不僅僅是一個賭約而已,事關將軍的顏面,唐蕭逸怎麼可能叫一個下屬去給衛章幫忙?而且還是在女人面前。
姚燕語面上平靜,心裡其實早就忐忑起來。她也知道衛章是征戰西北的將軍,不是出自江南水師。再看看沉寂的水面,姚姑娘終於不淡定的問了一句:“不會有什麼事吧?”
“怎麼可能有事?姚姑娘要對我們將軍有點信心。”唐蕭逸淡然一笑,嘴上雖然這樣說,心裡卻默默地算着時間,暗暗的感嘆,將軍啊將軍,是個人就知道揚長避短,你說你叫兄弟們說你什麼好呢!
時間在緊張靜默的時候總是過得很慢。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姚燕語眉頭漸漸皺起,臉上有難以掩飾的焦急。忽然,她終於等不下去了,一顆心突突的跳,心煩意亂,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叫囂着不安。
她把手裡的魚竿一甩,轉身要往回走。
唐蕭逸卻忽然擡頭看向大船的船尾,臉上的緊張和焦慮忽然崩裂,輕笑着叫了一聲:“將軍?”
姚燕語身形一頓,慢慢地迴轉過身。
船尾,衛章滿頭滿臉滴着水,一步一個溼腳印的走過來,酷霸狂拽之氣絲毫不減。而他手裡拎着一塊破舊的漁網,漁網用水草兜着邊兒,裡面籠着十幾條活蹦亂跳的魚。
“將軍!”唐蕭逸歡快的跳上了大船,伸手接過衛章手裡的破舊漁網,炫耀的拎起來,“這麼多魚?中午有口福了!”
姚燕語看着那人臉上得意的微笑,咬了咬嘴脣,吩咐旁邊的翠萍:“去弄一碗薑湯來。”
“是。”翠萍是多麼精明的丫頭,忙答應一聲轉身跑了。
“喂!姚姑娘,我去叫人收拾魚!說好了——中午的烤魚也有我一份兒啊!”唐蕭逸拎着魚朝着姚燕語喊了一嗓子,也轉身走了。
衛章甩了一下腦袋,頭髮上的水珠被甩得四散開來。
“衣服!”姚燕語皺着眉頭朝着下面小船上的人喊了一聲。
“噢!好咧!接好嘍!”衛將軍忠實的下屬忙把那身黛色的長袍連同腰封一起捲成團,朝着姚燕語丟了過來。
姚燕語完全沒有防備,便覺得一團黑雲罩頂,那衣服呼啦啦散開朝着自己的頭臉便罩了下來,她嚇了一跳,忙揮手去擋:“哎——幹什麼你!”
嘩啦——黑雲被一隻大手抓住,姚姑娘眼前一片清明。
衛章已經抖開衣服裹在身上,轉頭呵斥下屬:“毛毛糙糙的!去水裡練憋氣!”
“是!”那下屬不敢怠慢,答應一聲轉身跳下了水。
姚燕語忍着笑翻了個白眼,心想叫你小子剛纔罵人!再敢不老實,還叫你家將軍罰你去泡河水!
“你贏了。”
“你輸了。”
姚燕語和衛章同時開口,各自說了三個字後,又都忍不住笑了。
“很得意?”姚燕語笑完之後賞了衛將軍一個不屑的眼神。
“嗯。”衛將軍毫不謙虛的點點頭,“當然。”
“有什麼了不起?”姚姑娘哼了一聲。
衛將軍卻笑得更歡:“可以吃到你親手烤的魚,當然得意。”
“……幼稚!”姚姑娘瞪了溼淋淋的將軍一眼,轉身就走。
“哎——”衛將軍剛要說什麼,卻覺得鼻子裡一陣癢,忽然開口打了個噴嚏。
姚燕語立刻揚聲喊了一嗓子:“翠萍,薑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