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姚督面聖,燕語獻方

姚燕語不願回去也在姚鳳歌的意料之中,只是沒想到她能直接拒絕。姚鳳歌淡淡的笑了笑,心想這個妹妹的腰桿子是越來越硬了。

韓明燦在一旁笑道:“請少夫人見諒,我臉上現在這個狀況也不適合回去,請少夫人看在我母親的面子上,且寬限燕語這幾日,等姚大人進京時,我跟燕語一起回京。絕不會讓她耽誤給姚大人請安。”

姚鳳歌自然不能拂了長公主的面子,於是笑道:“那你們就在這裡住幾日,我先回去。等初六那日一早二妹務必回城。父親也有大半年沒見你了,每每有書信來,都要問及你的境況,想來心裡也很是掛念你的。”

姚燕語忙答應着:“姐姐的話燕語記住了。”

姚鳳歌沒再多說,只瞧着珊瑚等人把自己用的東西都收拾了包裹,隨着蘇玉祥上車離開。

韓熵戉見妹妹在這裡住了幾日臉色頗好,下巴上的疤痕只剩下了一道白印兒,而且過不了幾天白印兒也會消失,心裡自然高興。臨走是又叮囑了妹妹一番,方跟蘇玉祥一起離開。

姚燕語送衆人出莊,看見姚鳳歌在馬車的車窗裡探出頭來回頭看,忙又笑着搖了搖手。

馬車裡,姚鳳歌輕聲嘆道:“這小莊子住着真是舒服。”

珊瑚也讚道:“小莊子雖然不大,但重要的是安靜。沒有家裡那些多事的人來往嚼說,耳根子清淨了許多,不想那些惱人的事情,奶奶心裡自然舒服。”

姚鳳歌點頭說道:“回頭叫人把我在城西的那個莊子收拾一下,過了年天氣暖了我要去那裡養胎。”

珊瑚答應着:“是,奴婢回去就安排人去收拾。”

姚鳳歌沒再多說什麼,側身靠在軟枕上閉目養神,心裡細細的想着見父親的事情。

臘月初三,姚遠之未到,姚遠之身邊的一個姓曹的師爺先到了。

原來是姚遠之知道女兒身懷有孕,不想讓她多番操勞,便打發曹師爺帶了幾個家早早的下船策馬疾馳進京,爲的是先一步打探一下雲都城中的概況並安排姚大人的起居之事。

曹師爺進京後並沒急着先去見姚鳳歌,而是直接去了姚家在京城置辦的舊宅。

舊宅看守的僕人見了姚遠之的親筆書信不敢怠慢,忙把這是師爺迎進去好生回話。

此時姚鳳歌早就派了人過來打掃房舍,又送來了新的被褥及換洗的衣裳,姚遠之的書房臥室等都煥然一新,大雲朝的冬天乾燥寒冷,屋子並沒有多大的黴味,但姚鳳歌依舊吩咐人燒了銅鼎,大把的百合香整日的燃着。

曹師爺進屋子轉了一圈,甚爲滿意。又叫了家僕進來問了些瑣事便打發人散了,自己洗漱更衣後,悄悄地出去了。

臘月初六下午時分,姚遠之乘坐的船隻在雲都城東二十里外的碼頭停靠,姚大人輕裝簡行帶着兒子姚延意及五六名家僕下船。曹師爺帶人到碼頭迎接,姚遠之和曹師爺上了同一輛馬車,進雲都城的路上,曹師爺便把京城中王公侯伯左右宰相,各部尚書等三公九卿動向一一跟家主彙報一番。

能幹的曹師爺在彙報完了這幾日掃聽到的各路消息之後,又把雲都城裡有關姚二姑娘的大部分傳言都一一說給姚遠之知道。

姚遠之默默地聽完,摸着下巴上的短髭輕聲笑道:“如此說來,我這二女兒在雲都城已經名聲鵲起了?”

曹師爺忙道:“二姑娘的醫術可謂一鳴驚人。先是燕王之女,後又是鎮國公世子,再後來還有定候府世子夫人的血崩。此時連太醫院裡都在議論二姑娘的醫術。老大人得女如此,真是一大幸事。”

姚遠之微微嘆了口氣,說道:“老夫的這個女兒一向乖巧順從,在家裡的時候老夫還只當她是資質平庸,性子和順,隨了宋氏的性子,如今看來還是老夫走了眼。只不過——禍福相依,喜憂參半。她如今這個狀況也不見得是什麼大好事。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製造什麼言論,老夫也是很被動啊!”

“老大人說的也有道理,不過就目前來看,事情的走向還是很不錯的。最起碼鎮國公府對二姑娘很好,凝華長公主還親自出面宴請過二姑娘。屬下還聽說,宰相府有意跟老大人結親,豐家家孫少爺的庚帖已經送到了大姑奶奶的手裡。雲都城裡十有六七當婚的公子哥兒都傾慕二姑娘,想娶二姑娘爲妻。老大人這次進京怕是有的忙咯!”

姚遠之這回倒是真的笑了:“子誡,你這是在打趣老夫麼?豐宗鄴的孫子會娶我的女兒爲妻?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麼?這個老傢伙可不是省油的燈。”

“啊,老大人有所不知,豐宗鄴有個庶出的兒子名豐紫晝,這個豐紫晝娶妻楊氏,生有一子名叫豐少瑱,今年一十九歲。楊氏託了靈溪郡主爲媒,庚帖已經送到了大姑奶奶的手上。老大人見了大姑奶奶便知道了。”曹子誡呵呵笑着,拱手說道。

“我就說嘛,豐皇后的侄子,怎麼可能娶個庶出的姑娘爲正室呢。”姚遠之聽了這番話之後,爲笑着搖了搖頭。

姚遠之的馬車進了雲都城門,並沒有往姚家舊宅的方向去,而是直奔文華街上的驛館。

大雲朝的規矩,外放官員奉旨回京述職,需得向皇上遞交請見牌,等皇上下旨召見。

但牌子遞上去,並不一定皇上就有空召見,於是便要等。而且等的這段時間又沒有定數,或許是半天,也或許是半個月。

爲了防止外放官員和京官私下相見,互相勾連,影響朝廷大事,也爲了隨時恭候皇上召見不讓皇上等臣子,也爲了顯示自己的清白,待召見的這段時間,外放官員一般都不回府,就住在驛館內,隨時候傳。

姚遠之自然也不例外,進京後便跟兒子姚延意分開,自行住進了驛館。姚延意則帶着家僕先回舊宅安置,打算先回去安排一番後,次日再去定候府看望妹妹姚鳳歌。

但姚二公子想不到的是,一進家門便見一個聘聘婷婷姑娘家帶着十幾名家丁僕婦出來迎接,姚延意差點以爲自己走錯了門口。

“二哥。”姚燕語微笑着福身行禮,“不知父親一路上可安好?”

“二妹?”姚延意的眼角抽了抽,心想這真的是自己那個沉默寡言完全沒有存在感的庶妹麼?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看了?都說女大十八變,可這個庶妹變得也太快了吧?不過三四個月的光景,怎麼竟像是換了個人?

姚燕語看着發愣的姚延意,心想曾幾何時那個八面玲瓏在官商兩界混的風生水起的二哥竟然也有這副神情?於是輕笑道:“二哥,父親留在驛館了麼?外邊冷,咱們快些進屋吧。”

“哦,好。好。”姚延意點點頭,隨着姚燕語往院子裡走,一路走來他都在暗暗尋思這個神奇的二妹妹到底給自己用了什麼靈丹妙藥,幾個月的光景居然從一個不起眼的小姑娘變成了這般華彩斐然清麗脫俗的美人?

姚延意一時想不開,不知古人有云,相由心生。

之前姚燕語一心求平靜求安穩,只想平平安安的活到老,所以把一切才華都斂在內心,與人交往也只求無過,所以言行舉止儘可能的收斂,極力的減少自己的存在感,平日裡那些琴棋書畫女工針線等功課都不好不壞,沒有任何出挑的地方。

日子久了,嫡出的兩個公子以及姚家的所有主子們便基本忽略了她的存在。連老太太宋氏也不怎麼關心她。

而如今,姚燕語先是妙手回春治好了嫡姐的病,又給雲漾,韓熵戈這樣的權貴子女療過傷,還救了定侯世子夫人一命。她的醫術才華得到施展,便如一顆埋在塵土裡的珍珠被發現,被珍視,與生俱來的流彩華光自然顯露,神奕照人。

而且她這段時間又跟蘇玉蘅和韓明燦這樣的貴女呆的久了,又受凝華長公主的厚愛,心底那份自信隱隱散發出來,氣質從裡到外漸漸地發生轉變。生活在她身邊的人倒不怎麼覺的,三四個月沒見她的姚延意自然是意外之極。

姚家兄妹各懷心思往院子裡走,旁邊僕婦丫鬟們都畢恭畢敬的跟隨左右。

進屋後,姚延意落座,姚燕語親自奉上熱茶:“哥哥先喝口熱茶暖暖身子,後面已經準備好了熱水,哥哥要沐浴更衣,便叫丫鬟們先過去伺候。”

姚延意十二分的滿意,含笑點頭:“辛苦妹妹了。”

姚燕語輕笑:“這有什麼辛苦的,都是燕語該做的。”

一路征塵,的確需要先沐浴一番,姚延意喝了半盞茶便去後面沐浴,姚燕語看着專門爲姚延意買來的兩個俏麗丫鬟拿着衣物跟隨離去,暗暗地長吁了一口氣。

翠微見狀,忙上前攙扶着姚燕語的手臂勸道:“姑娘累了一日一夜了,快來這邊坐下歇歇。”

姚燕語轉身去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接過翠微遞過來的熱茶喝了一口。

看姚延意的反應,對自己還是比較滿意的。想來自己昨天一早便回來這裡,辛辛苦苦的忙活了這一場也算沒有白費。

其實說心裡話,她也不想操這些閒心,只是那日姚鳳歌離開蝸居小莊後馮嬤嬤趁着韓明燦睡着後,深勸了自己一次。

馮嬤嬤說,姑娘再怎麼樣出挑,醫術再好,長公主和韓姑娘再怎麼愛重,可將來的婚姻大事依然要由父兄做主。長公主也不能越過父母去直接對姑娘的婚事指手畫腳。俗話說,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姑娘將來嫁的好不好,則關係到後半輩子能否過的開心。所以姑娘還是多在老大人和二位公子身上花些心思。就算不刻意的討好,但身爲女兒和妹妹該做的也一定要做好云云。

姚燕語也細細的思量了馮嬤嬤的那番話。

雖然她不認爲自己一定要找個男人來依靠,但就目前的狀況來看,討好老爹和哥哥是勢在必行的一條路。別的不說,她過了年就十七了!

十七歲在大雲朝雖然不算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可也不是小孩子了。自己不比韓明燦,有父母兄長捧在手心裡護着,哪怕到了二十歲三十歲嫁不出去也沒有人敢說什麼。所以姚燕語現在最怕的是父親一個高興就隨隨便便把自己定給哪家公子哥爲妻或者哪位權貴爲妾了。

爲了能夠讓父兄能夠慎重的考慮自己的婚事,至少不要隨隨便便把自己嫁出去,姚燕語不得不離那個溫暖的小窩,一大早回到京城,在姚鳳歌面前打了包票,說一定會盡心盡力安排好家中瑣事,不讓姚鳳歌這個長姐操心。

姚鳳歌也知道父親來了勢必要住在驛館,姚邸這邊暫時也只有二哥住。而二哥十有*會去定候府,到時候如果這邊姚燕語安排的不好她便留二哥在定候府住下。

姚鳳歌自己懷着身孕也不想冒着風險出來張羅,並且,正好可以通過這件事情考考姚燕語,看看自己這個妹妹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於是索性便把舊宅這邊的事情丟給了姚燕語和幾個老家僕。因此,姚家姐妹各打各的主意,一個放開手去試探,另一個則花費心思去做好,便有了姚延意進門時的情景。

姚延意舒舒服服的泡了個熱水澡,在俏麗丫鬟的服侍下換了一身乾淨的衣裳,本就風流倜儻的姚二公子整個人便意氣風發了許多。

天色已晚,姚燕語命馮嬤嬤親自盯着自己從蝸居小莊帶來的兩個廚娘爲姚延意準備好晚飯送到他的房裡去。姚延意看着飯桌上豐盛的飯菜心中甚爲滿意,因問:“二妹妹呢?”

馮嬤嬤忙回:“二姑娘說二爺一路勞頓,她就不過來打擾二爺休息了。另外,二姑娘叫人燉了人蔘雞湯還有幾樣南味的糕點,悄悄地送到驛館去了。”

姚延意滿意的點點頭:“二妹慮事很是周全,很好。”

馮嬤嬤躬身道:“二爺若沒別的吩咐,奴才就不打擾二爺用餐了。”

“嗯,你退下吧。”姚延意擺擺手,遣退了馮嬤嬤,又喚了兩個丫鬟來服侍用飯。

這兩個丫鬟雖然是新買來的,但卻被馮嬤嬤嚴厲教導過,況且她們的賣身契還攥在姚燕語的手裡,因此在盡心服侍的同時,自然不忘了少提一下二姑娘的好。

姚延意多精明的一個人,渾身上下被服侍的百般熨帖的同時,心裡又暗暗地讚了一下庶妹的聰明。

姚家人從來不怕聰明人,就是怕有些人愚昧不化,怎麼點都點不透。

之前姚延意不喜歡家裡的兩個庶妹自然是有原因的,一方面是因爲庶出的姑娘在他這個嫡出的二爺眼裡實在是低了一等,另一方面,也是因爲姚燕語太過溫厚,姚雀華太過伶俐。

太過溫厚則是愚傻可欺,太過伶俐則會聰明反被聰明誤。是以姚遠之和兩個兒子都不怎麼喜歡。

吃着美味佳餚,喝着美酒佳釀,姚延意默默地想,還是大雲京都的風氣教化人,姚燕語在京都呆了幾個月,也變得聰明瞭。

姚遠之在驛館只住了一個晚上,第二天下午皇上便傳旨召見。把同來進京述職的川陝總督給羨慕的不行。

皇上在文華殿召見姚遠之,兩江一帶今年風調雨順,稅收歲貢全都一絲不少的繳納上來,收成好了,老百姓便安居樂業,兩江的政務,商務以及兵防等都讓皇上很滿意,對姚遠之自然少不了褒獎一番。

姚遠之心裡很高興,又當即叩首跪拜,表了一番忠心。

皇上對姚遠之這個人一直都挺滿意,因微微笑道:“愛卿平身吧。朕有些困頓,你陪朕出去走走,透透氣。”

御前總管大太監忙拿過皇上的紫貂披風上前來給皇上披上,姚遠之躬身垂手陪在皇上身後出文華殿往御花園裡去透風。

御花園裡,即便是隆冬臘月,景緻也是極好。山石玲瓏如玉,亭臺雍容氣派,翠竹依依隨東風而舞,梅花朵朵與春雪交映。

皇上一聲不響的在園子裡散步,姚遠之也不敢多說,只得乖乖的跟在皇上身後。有道是多言多錯,伴君如伴虎,聰明的姚大人此時絕不敢多說一句話,不敢多邁一步路。

皇上走了一會兒,忽然回頭笑問:“我聽聞你有一個懂醫術的女兒?”

姚遠之眼角猛地一抽,忙低頭回道:“微臣的二女兒自小喜歡看些蹊蹺的古書,臣家中書房裡有祖上收藏的幾本醫書,那丫頭經常翻看,微臣到底也沒在意,誰知道她竟學了些醫術。不過到底是女兒家,那點小聰明也難登大雅之堂。讓皇上見笑了。”

皇上呵呵一笑,說道:“你這個難登大雅之堂的女兒可是救了朕的一員猛將啊!”

姚遠之已經聽曹師爺說過姚燕語給鎮國公世子接筋脈之事,當時也覺得匪夷所思,想不到這事兒居然驚動了皇上,於是忙躬身道:“鎮國公世子轉危爲安,此乃皇上洪福庇佑,小女也不過是僥倖而已。”

皇上笑了笑,搖頭說道:“不是僥倖。朕專門教人去問過空相大師了,你的女兒居然懂太乙神針。雖然她沒有名師指點,沒領悟到太乙神針之精妙之處,不過她能夠續接筋脈,又自己配置了制外傷的藥粉,也已經很難得了。這就比軍中的那些拿俸祿的軍醫們強。”

皇上這話已經是對姚燕語極大的肯定了,但姚遠之卻不敢多說,只是連連躬身,顫聲道:“微臣惶恐。”

“對了,你女兒配的那個藥粉據說止血治傷很有奇效,不知這藥方複雜不復雜,所用的藥材貴不貴?”皇上忽然止住腳步,笑眯眯的看着姚遠之。

姚遠之忙道:“微臣回去便讓小女將藥方寫好,呈給皇上。”

“嘖!”皇上笑着搖頭,“姚遠之你這人可真是有趣啊!你這樣說是什麼意思?難道朕是那種跟小姑娘伸手要藥方的人麼?”

“不,不,不!”姚遠之嚇了一跳,趕緊的跪在地上,“微臣不敢。微臣是覺得自己一家備受皇上恩澤,小女閒來無事琢磨的什麼藥方如果能爲皇上分憂,是臣的榮幸。”

“好了,你也別跪了。這雪剛化了,地上溼冷。朕聽說你有老寒腿的毛病?快起來吧。”皇上笑得愈發開心。

“謝皇上隆恩。”能的到得皇上如此關愛,姚遠之激動不已,說話的聲音都帶了幾分哽咽。

皇上笑着擺擺手,說道:“好了,時候也不早了。朕就不留你一起用午膳了,你且回去。過幾日朕有空了再召你進宮。”

“是,微臣告退。”姚遠之再次跪在地上叩頭,待皇上離開之後方慢慢地起身。

宮門口,曹師爺和兩個家丁正翹首以待。見姚遠之匆匆而出,曹師爺忙迎上去,低聲道:“大人辛苦了,車馬已經在那邊等候。”

姚遠之微微一笑,說道:“還好還好。走,回家。”

曹師爺見姚遠之笑了,忙跟着笑道:“瞧大人這神色,定然是得到了皇上的褒獎了!”

“褒獎倒沒什麼,只是我那二丫頭……呵呵!說來也是我的時運好。不說了,先回家。”姚遠之說着,扶着曹師爺的手擡腳上了馬車。

車伕趕着馬車剛出外宮牆,便見李忠策馬而來,看見姚家的馬車後遠遠地下了馬,上前躬身行禮。車伕只得勒住馬繮繩,回頭跟車內的姚遠之回道:“老爺,李忠來給老爺請安了。”

李忠是姚鳳歌的奶孃李嬤嬤之子,李家一家子都做了姚鳳歌的陪房進了定候府。

姚遠之一聽見李忠的名字便知道是大女兒使來接自己的,於是掀開車簾探出頭去,對李忠說道:“你且回去,我有要事先回舊宅,回頭再去定候府拜訪侯爺。”

李忠忙回道:“是,奴才謹遵老爺之命。”

姚遠之方下車簾的時候又猶豫着問了一句:“你們姑奶奶怎麼樣?”

李忠回道:“回老爺,大姑奶奶一切都好,打聽着老爺今日被皇上傳召,姑奶奶已經在家中備好宴席給老爺接風洗塵。”

“啊!”姚遠之有點遺憾的嘆了口氣,女兒已經爲自己準備好了洗塵宴,只是自己已經在皇上跟前已經說了藥方的事情……還是正事要緊,猶豫之後,姚遠之對李忠說道:“你回去跟你們姑奶奶說,我這邊還有公事要辦,接風洗塵的事就免了。”

“是。”李忠不敢多問,只得答應着,回去如實跟姚鳳歌彙報。

在大街之上,姚遠之也不能跟一個下人多說,於是揮揮手示意李忠回去,自己則命令車伕:“走,我們回去。”

車伕答應一聲,揚起馬鞭甩了個鞭花,趕着馬車往姚邸而去。

姚遠之回到姚家舊宅時已經過了午飯的時候,但姚延意早就得到消息知道皇上早朝後召見了父親,便估摸着午飯之前父親能回來,於是跟姚燕語說等父親回來再用午飯,卻不想這一等竟然等了這麼久。

飯菜早就冷了,姚燕語叫人去門口守着,聽着父親回來立刻叫人去熱飯菜。

姚延意迎了父親進門,低聲問:“皇上居然留了父親這麼久?可是有什麼事情不妥的?”

“並沒有。皇上心情很好,同爲父多聊了些政事。”姚遠之說這話進門,擡起手來站在正廳裡,翠微翠萍兩個人上前來,一個解開姚大人腰間的玉帶,另一個則解開官袍的黑珍珠鈕釦脫下這二品官袍。

姚燕語忙拿了一件嶄新的山青色府鍛棉袍來給父親披上,然後等姚遠之繫好衣帶後轉身落座,她方上前去跪拜行禮:“女兒給父親請安,父親安好。”

姚遠之似乎是頭一次認真的看這個女兒,但見她雲髻低垂,杏臉桃腮,櫻脣柳眉,即便是跪着,也跪的端端正正,優雅從容。

“嗯,起來吧。”姚大人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髭,笑道:“你倒是叫爲父刮目相看了。”

姚燕語起身的時候聽見後面的一句話,原本要放下的心又揪了一把,心想人剛進門,這飯還沒吃,訓話就來了。

“父親,您也累了一上午了,天氣冷,飯菜剛熱過,一會兒又涼了。不如先吃飯,二妹妹的事情,等飯後再說?”姚延意適時開口,爲二妹解圍。

姚燕語心道,看來兩個美貌丫鬟不是白買的,自家二哥雖然風流成性,不過人倒是還算靠譜,知道替自己說句話。

姚遠之輕笑着哼了一聲,說道:“先吃飯吧。”

“是。”姚燕語聞言忙答應了一聲,側身道:“父親請,二哥請。”

姚遠之起身往偏廳去,馮嬤嬤正帶着半夏,麥冬,烏梅,香薷四個小丫頭把熱好的飯菜一一擺上來。因見姚遠之過來,馮嬤嬤忙示意四個丫頭放下手中的東西,齊刷刷上前磕頭請安。

“嗯,罷了。”姚遠之擺擺手,示意衆人起身。然後坐在了上位主座上,又示意姚延意:“坐。”

姚延意在姚遠之對面落座,姚燕語沒打算入座,只站在一旁準備當一回丫鬟。

姚遠之擡眼看了二女兒一眼,微微一笑:“你也坐吧。”

姚燕語一陣驚訝,不過瞬間後便恢復了淡定,福身稱是後,在姚延意旁邊徐徐落座。

坐是坐了,姚燕語卻也知道不能只顧着自己吃,於是拿起筷子先夾了一片芙蓉魚片給姚遠之,知道自己老爹愛吃魚,這道芙蓉魚片是他飯桌上必備的菜品。

“嗯,你們也吃。”姚遠之本來心情就不錯,又見自己喜歡的美食,於是心情更好。

姚延意看着姚燕語偷偷的笑了笑,心想這個妹妹真是伶俐了不少。

芙蓉魚片的味道不錯,是馮嬤嬤親自下廚做的,完全是兩江總督府的口味。

姚總督吃的很舒心,當然,總督大人也是真的餓了。

驛館的食宿雖然不錯,但等候皇上召見的忐忑心情讓他食不知味,又不知皇上是否召見,若是召見,更不知道皇上會問多久的話,若是跟皇上說着說着突然憋不住想如廁怎麼辦?是以姚總督自從住進驛館,便悄悄地只喝人蔘雞湯,基本沒怎麼進食。

到這會兒,皇上召見完畢,且對自己的政績頗爲肯定,姚總督一顆心放到了肚子裡。

再加上姚燕語這個女兒也給他爭了幾分臉面,想着若是獻上藥方,皇上縱然不做什麼實際的嘉獎,但到底也是給自己的仕途錦上添花。

姚總督心情大好,又在飢腸轆轆下得見美食,於是這頓飯吃的真是心滿意足。

飯後,姚燕語親自奉上香茶。

姚總督看了一眼女兒,又看了一眼兒子,然後又轉頭看向女兒,輕笑道:“皇上今天跟我問起了你。”

“呃?”姚燕語一怔,心想皇上他老人家是何等神明,用不着跟小女子打招呼好吧?被他惦記上可不是什麼好事兒。

姚遠之看着一臉詫然的女兒,笑意更深:“你給鎮國公世子治傷的事情皇上已經知道了。而且還知道了你會用什麼……太乙神針?”

姚燕語心想肯定又是空相大師那個大嘴巴和尚。你說你一個出家人怎麼跟個長舌婦似的?

姚遠之不知道女兒心裡想什麼,只是笑着說下去:“皇上還聽說你配置了一種迅速止血可令傷口癒合的藥粉?皇上對這個藥粉很感興趣,爲父覺得皇上應該是想大量的配製,將來可用在錦林軍或者朝廷軍隊中。所以,爲父已經答應把這個藥方獻給皇上了。”

姚燕語心中一痛,心想我辛辛苦苦研究了好久才配出來的藥方啊!還指望着能用它發財呢,如今卻被老爹一句話給無償捐獻了?!

同樣心疼的還有姚延意。姚二公子不等姚燕語說什麼便急切的問:“父親,藥方是妹妹獨創的秘方,難道就這樣獻出去?”

姚遠之瞪了姚延意一眼,沉聲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皇上都開口了,你讓爲父去跟皇上討價還價?只怕爲父稍有猶豫,便會落一個不忠的罪名!”說完,姚總督生氣的罵了一句,“哼!就憑你這句不知死活的話,就該掌嘴!”

姚燕語心想這也對。皇上想要什麼,誰敢不給?於是輕輕地嘆了口氣,說道:“父親放心,女兒今晚就把配方寫好,明日一早交給父親。”

姚遠之聽到這話便安了心,再看姚燕語一臉恭順的模樣,又覺得有些對不起這個女兒,因道:“這張藥方是你的心血,爲父把它交給皇上也是沒有辦法。不過,你有什麼想要的儘管說,爲父絕不會虧待了你。”

姚燕語心中一亮,欲言又止。

姚遠之看她的神色,又輕笑着問:“你有什麼話還不能跟自己的父兄講?”

姚燕語默默地組織了一下言語,緩緩地說道:“父親,女兒別無所求。只願將來的婚事能夠自己做主。”

“哦?”姚遠之一怔,繼而笑了:“你是不是有中意的人了?”

“回父親,並沒有。”姚燕語微微擡起了頭,看着姚遠之的眼睛,平靜的說道:“正因爲沒有,所以纔想要慎重。”

“好。”姚遠之點點頭,“這事兒爲父答應你了。將來不管你看中了誰,只要跟父親說一聲,父親就給你做主。”

“謝父親成全。”姚燕語對着姚遠之深深一福。

其實,辛辛苦苦研製出來的藥方就這樣拿出去是很心疼,不過能得到父親的一句承諾,對姚燕語來說也算是值了。

當晚回房後,姚燕語叫翠微拿來筆墨紙硯,端端正正的坐在書桌前寫藥方。

第二日,姚燕語把藥方交給姚遠之,姚遠之展開藥方仔細的看,見上面竟有兩味藥材根本沒聽說過,因問:“這藥方裡有三七,可見造價不低。只是這止血草是什麼?還有這地蛹又是什麼?”

“止血草是一種紫草科植物,開星星狀小黃花,女兒是前幾年的時候無意間在青雲寺旁邊的山泉邊發現的。現在帶了幾顆種子來在莊子裡試着種了些,已經發芽了。這地蛹麼,是一種泥土裡的蟲子,又叫地金蛹,有生肌的奇效,是必不可少的。”

“嗯,原來是這樣。”姚遠之點點頭,沒再多問。他原本也是想着萬一皇上問起來,自己總要知道該怎麼答對,若是連藥方裡的草藥都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回錯了話,可不是小事。

如今聽姚燕語說的頭頭是道,便放了心。想着就算自己不懂,皇上身邊肯定有懂的人,只要藥方不是假的,自己只管呈上去就是,至於皇上拿到這個藥方能不能湊齊了藥材配出想要的藥來,就不是自己所擔心的事情了。

姚遠之也是近年來被政務纏身,一顆心都鋪在了仕途上,與那些商事再沒有什麼心思。倒是坐在他旁邊的姚延意聽了他們父女二人的對話,一時動起了心思,於是看着姚燕語神秘一笑。

姚遠之這邊剛收好了藥方,外邊便有人進來回道:“回老爺,定候府送來了帖子,說侯爺爲老爺準備了接風宴,請老爺過去一敘。”

這是昨日說好的事情,定候府跟總督府是正經的兒女親家,姚遠之進京了,蘇光崇肯定要出面相邀,這是正理。

姚遠之點頭說道:“好。去告訴來人,我更衣後就去。”

姚延意便道:“父親,兒子要在家裡溫書,就不隨您前去了。”

“也好,你好生溫你的書,來年春闈無論如何也要中個進士出來。”

“是,兒子定當竭盡全力。”

姚燕語見姚遠之要更衣,便要起身告退,自行回房。

姚遠之則叫住她吩咐:“你也去看看你大姐姐。她的身子不好,身爲妹妹你也要多費費心。”

姚燕語一萬個不想去,這時也只能福身答應。

定候蘇光崇在侯府設宴給姚遠之洗塵,本來安排蘇玉平和蘇玉祥兄弟二人陪坐,熟料姚遠之前腳進門,雲琨,韓熵戉和衛章三人便上門拜訪。這幾位青年才俊上門只說聽聞蘇世子身體不適,他們便相約一起來看望慰問一下,不巧跟姚大人湊到了一起。

其實說到底,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巧合?這本就是韓熵戈爲衛章早早的算好的罷了。

因前日韓明燦從蝸居小莊回到長公主府,韓熵戈這個做長兄的見妹妹臉上的傷疤果然沒了,只留下一道淺淺的白印兒,心裡自然高興,跟父母和弟弟在一起說話,免不了又讚歎姚燕語的醫術了得。旁邊豐少穎聽了,心裡自然不是滋味。於是想了一招以退爲進的法子。

晚間,韓熵戈回房來看見豐少穎在燈下查黃曆,因問:“是有什麼大事要安排麼?”

豐少穎放下黃曆本子,拉着丈夫坐在身邊,溫聲問:“世子爺覺得姚姑娘如何?”

韓熵戈自然說好。豐少穎便笑道:“既然世子爺喜歡她,我便求了長公主去跟姚大人提親,把姚姑娘娶進門給世子爺做側夫人,可好?”

韓熵戈一怔,皺眉問:“夫人何出此言?不說你我夫妻成親三年多,恩愛情深,根本容不得第三人,只說這話傳出去,讓姚姑娘何以自處?”

豐少穎只當韓熵戈說的是場面話,便強笑道:“這有什麼?以姚姑娘的身份,給世子爺做個側夫人也不算辱沒了她。”

韓熵戈盯着豐少穎的臉看了一會兒,忽的笑了。

豐少穎被韓熵戈笑得不自在,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問:“爺笑什麼?”

韓熵戈擡手捏了捏妻子的耳垂,低聲笑道:“我笑有人喝了一肚子的醋,酸氣沖天的,還裝沒事兒人。”

豐少穎十分委屈,哼道:“人家一心爲了爺高興,爺卻來取笑。”

“不是取笑,是真心歡喜的笑。”韓熵戈握着豐少穎的手,輕輕地摩挲着,“以後不要說這樣的傻話了。什麼側夫人,妾侍什麼的,我一律不要,我有你一個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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