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清晨來的很早。寅時剛過天就放亮了,清涼的晨曦透過窗櫺照進屋子裡,碧青色的紗帳上光影交疊,朦朧了眼前的視線,也籠罩着牀上這一片溫情。
有鳥鳴聲從窗外傳來,嘰嘰啾啾的十分歡快。衛章睜開眼睛微微側身,看着懷裡沉睡的姚燕語,脣角忍不住的往上翹。
昨日在靖海侯府,姚燕語指揮翠微翠萍二人爲韓明燦手術,保住了他們母子平安之後,凝華長公主居然握着姚燕語的手落下了眼淚。
凝華長公主自幼被太后和皇上寵溺,一輩子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一生唯一難忘的痛楚就是生小女兒的時候。如今舊夢重溫,她竟像又陪着女兒在閻王殿前走了一遭。
蕭霖母子更是千恩萬謝到語無倫次。
韓熵戉是最高興的一個,一點也不見失血過多的疲憊,反而僵直着身子抱着小嬰兒不放手,一邊笑一邊數落:“臭小子,可把你娘給害苦了!長大若是敢不孝敬,舅舅就能揭了你的皮!”
凝華長公主聽了這話方破涕爲笑,從兒子手裡搶過外孫子怎麼也看不夠。
皆大歡喜的情景不過如此。而爲這一切付出最多的人此刻正在她的懷裡睡得正香。
衛章伸出手指輕輕地拂過姚燕語彎彎的黛眉,好像是一個考古者捧着一件稀世珍品。
姚燕語似是被這樣珍視的目光驚擾了好眠,不情不願的睜開眼睛看了身邊的人一眼,翻個身,用後背靠着他的胸口,拉個枕頭在懷裡咕噥着:“什麼時辰了?”
“還早,睡吧。”衛章把她臉上的一縷散發攏到腦後,擁着她閉上了眼睛。
沒多會兒,懷裡的人又睡得沉了,衛將軍才又睜開眼睛,輕輕地把胳膊從她的脖子下面撤出來,躡手躡腳的起身。
這一覺一直睡到辰時,姚燕語方悠然醒轉。香薷等人捧着臉盆巾帕等進來服侍梳洗,梳頭的時候衛將軍回來了,手裡捻着兩朵紫色的絨球花。
“哪裡摘來的?”姚燕語接在手裡歡喜的把玩。
“我去後面竹林裡練劍時看見的,覺得挺好看就採回來給你。”衛章站在梳妝檯前看托盤上一溜兒排開的玉簪珠釵絨花等物,用心的比了比,最後選了一隻紫玉如意雲頭簪子遞給香薷:“帶這個。”
香薷接過簪子來看了一眼鏡子裡的姚夫人,無奈的笑了笑。夫人今天穿的是嫩綠色的衫子啊,帶個紫玉簪子……
姚燕語則笑道:“就帶着個,再把這個也帶上。”說着,把手裡的紫色小花遞給香薷。
香薷答應着接過花來在姚夫人的鬢間比了比,選了個合適的位置簪好,然後又對身後的烏梅說:“你去把夫人那件鳶紫色的襦裙取來。”
淡而嬌豔的紫色貢紗繡着藍色的鳶尾一朵一朵稀稀疏疏的開着,枝葉蔓延纏繞。輕紗夏裙穿在身上,如煙霧般輕盈,顯得人越發盈盈而立,弱不禁風。
衛章一彎腰把人打橫抱起轉身出了臥室至院子裡,像是捧雞蛋殼一樣把人放在了藤椅上。
院子裡濃蔭翠影,清涼愜意,陽光穿過濃密的枝葉照下來,帶着蜜糖的顏色。
俏麗的丫鬟們來來往往,擺上了一桌豐盛的早餐。衛章看着桌子上的三種粥問:“什錦水果粥,紅豆薏仁黑米粥還有雞絲青菜粥,要那種?”
“雞絲青菜粥。”姚燕語靠在藤椅上,仰着臉眯着眼睛。
衛將軍端過那碗雞絲青菜粥,用調羹挑了一點放在脣邊試了試溫度,覺得可以了才送到夫人的嘴邊:“張嘴。”
“啊。”姚夫人眯着眼睛張嘴。衛將軍把粥送到夫人的嘴裡,然後繼續下一勺。
旁邊侍立的丫鬟們都偷偷地笑,有誰能知道平日裡臉冷的跟三尺寒冰一樣的將軍居然也會喂夫人吃飯?
姚夫人把雞絲青菜粥吃了半碗,然後搖頭:“不吃這個了。”
“那換黑米粥?”衛將軍說話間把雞絲粥放下,等着夫人發話接下來吃什麼。
“不要了,還是水果粥吧。”姚夫人看着衛將軍端了水果粥試溫度,又道:“中午我想吃魚。”
“好。”衛將軍還不猶豫的答應着,繼續給夫人餵食。
“我們自己去水塘裡釣。”姚夫人一邊吃一邊勾畫未來幾個時辰裡要做的事情,“水塘裡應該還有蝦,我們還可以順便釣些上來,中午就在水塘邊支個架子烤着吃。”
“好,乖,先吃飯。”衛將軍專注於餵食,堅持一心不可二用。
“唔。”姚夫人又吃下一口飯,然後忽然想起了什麼,又撲哧一聲笑起來,嘴巴里的飯粒都噴了。
“……”衛將軍動作一滯,無奈而寵溺的瞪她。
姚夫人尚自笑嘻嘻的:“我忽然想起那年我們去江南,你在雲天河裡捉了一簍子魚的事兒來了。”
“你如果喜歡等會兒我再去水塘裡給你捉一簍子,”衛將軍說着,拿過旁邊的帕子來把夫人嘴角的飯粒抹去,溫和的問:“現在,可以好好吃飯了嗎?”
“好吧。”姚夫人乖乖的點點頭。
衛將軍細心地把夫人餵飽,然後自己風捲殘雲般把剩下的食物掃蕩進肚子裡,拿了帕子一抹嘴巴:“好了,準備一下我們就走。”
所謂準備一下,絕對不是一下而已。
等姚燕語被衛將軍抱着大步流星的出莊子直奔水塘邊的小木亭子後,田螺申姜以及香薷烏梅等人方把衛將軍準備的東西一一擺開。
藤編躺椅放在陰涼的地方,薄毯鋪好,靠枕放好,將軍把夫人小心翼翼的放上去。
然後藤編玻璃小圓幾擺在夫人觸手可及的地方,然後夫人喜歡的水蜜桃小白瓜洗乾淨裝果盤放在小几上。
另外還有栗子糕,綠豆糕,山藥糕,紅豆糕等各色糕點裝了一大盤子。
再少不了的是一隻大大的玻璃水杯,裡面泡着夫人自己配製的養生茶。
最後,半夏又拿出一個鏤花小銅鼎,把防蚊蟲的草藥餅子點燃了丟在裡面,淡淡的草藥味把周圍的各種小飛蟲都驅散乾淨。
一切收拾妥當之後,衛章方取了魚竿,把蚯蚓掛在魚鉤上甩進了水塘裡,然後把魚竿架在岸上,等着魚兒上鉤。
姚燕語靠在藤椅上眯着眼睛看着藍水晶一樣明澈的天空和天邊潔白的雲朵,小亭子裡涼風習習,不見一絲燥熱,四周樹木蔥蘢茂盛,樹林裡蟬鳴嘶嘶,眼前碧波盪漾,旁邊愛人守護。人生能有如此幾日好時光,真是給個神仙都不換。
吃飽喝足,姚夫人又開始犯困,於是靠在藤椅上開始迷糊。衛章看她漸漸地睡着,便拉過薄毯給她蓋上,然後去守着魚竿釣魚。
這邊莊子裡的人時不時的都會來此捉魚,所以魚兒也學得聰明瞭許多,等閒不肯上鉤。衛將軍等了一會兒,擡頭看看太陽,心裡琢磨着這不行,得想個辦法了,如此下去恐怕中午的時候夫人很難滿意。
於是將軍朝着不遠處的田螺擺擺手,田螺輕着腳步跑過來,聽將軍吩咐了幾句後轉身跑走,沒多會便弄了個魚簍來。
衛將軍擡手把外袍和中衣脫掉,只穿着一件黛青色的薄綢長褲溜進了水裡。是的,他怕跳下去的話動靜太大驚醒了夫人,衛將軍是從木棧上輕輕地溜下去的。
姚燕語是被香薷的驚呼聲給吵醒的。雖然她也睡得有些足了,而且小腹鼓鼓的有些內急,但這麼舒服的地方她還是想要多睡一會兒的。
“哇!怎麼會有這麼多魚啊!”香薷看着衛將軍拎着一簍子魚從水裡上來時,完全驚呆了。
“嗯?”姚燕語睜開了朦朧的睡眼:“魚在哪兒呢?”
“夫人快看,將軍捉了好多魚!”香薷高興地指着衛將軍那邊,因爲衛章一直潛在水裡,所以魚簍裡面的魚一直都活着,被倒在大木桶裡的時候,都歡快的蹦着。
姚燕語坐坐起來傾身看着桶裡的魚,笑道:“不是說釣魚嗎?你又故伎重演。”
衛章擡手抹了一把臉上的水,一邊接過田螺遞過來的衣裳披在肩上,一邊說道:“這裡的魚比雲天河裡的魚還精,半天釣不上一條,不下去捉的話中午等着捱餓吧。”
“就你這個捉法,這水塘裡的魚早晚被你捉絕了。”姚燕語輕笑。
“不可能,你沒看我只捉八寸以上的?很多小的都留着呢。”衛章順手拎起一條白鰱魚來給姚燕語看,這條足有一尺半長。
“沒有更大的嗎?”姚燕語看着滿滿的一桶魚,撲撲楞楞的擠着。
“有,更大的我覺得不好烤,所以只捉了幾條,晚上回去給你燉湯喝。”衛章說話間穿好了衣服,又問田螺:“木炭帶來了沒有?”
“本來是忘了的,剛將軍去捉魚,奴才便回去了一趟,取來了。”田螺說着跑開去,拎了一筐均勻的竹炭條回來。
“很好,挑些半大不大的魚去水邊收拾乾淨了,準備生火烤魚了。”衛將軍滿意的點頭。
“我想起來。”姚燕語終於做不住了。
“去哪兒?”衛章彎腰便要抱她。
“我應該可以自己走了。”姚燕語搖搖頭,她想去解決內急問題,這會兒怎麼好說呢?
“你還有什麼事情需要瞞着我的嗎?”衛章二話不說把人抱起來,轉身出了小木亭。
田螺見狀立刻提醒旁邊的香薷:“快跟去服侍夫人。”
香薷回頭看了一眼,低聲啐道:“幹你的正經事兒吧,操這麼多閒心做什麼?也不怕累?”
“嘖!”田螺皺眉:“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服侍夫人不是你分內的事情麼?”
“有將軍呢,哪裡輪得到我。”香薷抓了一條鯽魚丟到田螺的懷裡:“趕緊把這條收拾了。”
“哎你能不能行啊?這是鯽魚!這個魚刺最多了!烤着吃不好,你起開,我來挑。”田螺說着,一把把香薷拉開,蹲在木桶跟前挑魚。
“刺多的魚味道才鮮美呢,你懂什麼呀!”香薷給了田螺一記鄙夷的冷哼。
申姜拿出一把小刀來幫忙刮魚鱗,烏梅則弄了一個木盆端了一盆水來把剖好的魚洗乾淨撒上鹽粒和調料粉醃製起來。幾個人分工明細,各忙各的,沒多會兒的功夫便收拾乾淨了十幾條魚。
“咦?怎麼將軍和夫人還沒回來?”田螺奇怪的看了一眼之前將軍抱着夫人消失的那片叢林,“不會出什麼事兒吧?”
“閉上你的烏鴉嘴!”香薷立刻瞪過來,“有將軍在,能出什麼事兒?況且這可是咱們的莊子裡,裡裡外外都是咱們的人,能有什麼事兒?”
“我是說……”林子裡莫有狼什麼的……好吧,田螺自動自發的把後面的話嚥下去,狼見了將軍恐怕也只有等死的份兒。
只是,魚都收拾好了,火也生好了。這到底是烤還是不烤呢?幾個丫鬟小廝面面相覷,開始犯愁。
若是不烤吧,等會兒夫人回來說餓了,現烤怕是來不及。
若是烤吧,這萬一魚都烤好了夫人和將軍還不回來,這魚勢必要冷了。索然是夏天,可以將軍對夫人的小心,肯定是不准她吃冷掉的食物的。
正爲難時,申姜一轉頭看見衛將軍抱着夫人從林子那邊轉了出來,於是忙道:“好了,將軍和夫人來了,趕緊的開烤。”
於是幾個人急忙動手,把醃製好的魚丟到了鐵絲網上。
眼看着衛將軍抱着夫人進了木亭,香薷和烏梅忙站起身來,這才發現夫人臉上泛着紅暈,眼角還帶着一絲水汽,而嘴巴卻緊緊地抿着,像是不高興的樣子。於是兩個丫鬟把到嘴邊的話壓下去,忙上前扶着夫人在藤椅上靠好,又拿過毯子給她蓋上。
衛將軍只是默默地看了夫人一眼,便轉身去烤魚了。
香薷和烏梅對視一眼,倆人還是沒敢多問,一個留下來拿了溼帕子給夫人擦手,另一個則拿了個盤子去給夫人弄魚去了。
衛將軍親自給夫人烤了一條肥美的紅尾鯉魚,然後獻寶一樣端過來,又耐心的剝魚肉。
將軍縱橫大漠,叱吒北疆,對付各種五花八門的食材都不在話下,唯獨不怎麼會剝魚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一隻魚被他整的四分五裂,終於弄出一些稀碎的魚肉來,用銀質湯勺裝了送到了夫人面前。
姚燕語皺了皺眉頭,看了衛將軍一眼,終究是張開了嘴巴。魚肉除了賣相不咋地之外,其他還都不錯,味道鮮美,鹹淡也合適。附和姚夫人一貫的口味。
看夫人吃的滿意,衛將軍緊繃的臉終於舒緩開來:“好吃嗎?”
姚夫人給了他一記白眼,沒說話。這混蛋剛剛趁着自己小解的時候使壞,逗得人解不出來,之後還非得幫忙給繫褲子,他本就不是個會服侍人的主兒,哪裡坐過這些事兒?
不讓他插手呢,又爭不過他,然後七扭八扭的,害得她又出醜。
貼身的褲子弄髒了沒辦法穿,現如今姚夫人的裙子裡面只有貼身的小衣呢!
氣死了!想到這些,姚夫人又狠狠地瞪了壞人一眼。
“別生氣了。”衛將軍又送過一勺魚肉來,並低聲賠禮,“看在這魚肉的份上,嗯?我也不是故意的嘛,第一次服侍人,沒經驗,以後就好了。”
“討厭!”姚夫人又狠狠地瞪他,“你給我閉嘴!”
“好好,我閉嘴,你張嘴,好吧?”衛將軍手裡的魚肉又往夫人的嘴邊送了送,繼續低聲說道:“先得好好地吃飯,身體才能好的快,然後就可以自己照顧自己了?不然的話,以後帶你出來,還得是我服侍你嘛。”
“我叫你閉嘴!”姚夫人氣的眼角都紅了。又偷偷的瞄了一眼亭子外邊烤魚的那幾個,再轉回來狠狠地瞪他。
“好好,我閉嘴。”衛將軍毫無節操的投降,“不說了。”爲了不把夫人給惹急了,衛將軍果然乖乖閉嘴,只專心致志的給夫人剔魚刺餵魚肉。
那邊,香薷又用瓦罐燉了一罐清淡鮮美的鯽魚野菌湯,田螺又去不遠處的農田裡採了一把小香蔥來,出鍋時灑了一點蔥末,湯色奶白,蔥末碧綠,着實讓人食指大動。
晶瑩剔透的玻璃碗裝了湯,姚夫人怎麼看怎麼喜歡,於是一喜歡就多喝了一碗,然後撫着肚子靠在藤椅上開始找茬:“都怪你,怎麼不提醒一下,害人家吃撐了。”
旁邊坐在竹編小凳上的衛將軍餵飽了夫人正在用餐,聽了這句抱怨簡直覺得自己要冤枉死了。無奈的擡頭看了夫人眯着眼睛貓咪一樣懶懶的小樣兒,將軍決定再大的冤枉也認了:“好,下次我會記得的。這次就請夫人原諒爲夫粗心了。”
姚燕語對衛將軍的打不還手罵不還口被冤枉了也不伸冤不叫苦的做法感到奇怪,便想試探一下這人的底線到底在哪裡,於是又一副老大不樂意的樣子,說道:“說什麼下次,我這次肚子漲得難受呢。”
“好。”衛將軍把吃到一半的魚丟開,拿了帕子擦乾淨手,拉着凳子上前來,坐在夫人身邊開始給她揉肚子消食。
這下姚夫人立刻繃不住了,忙搖頭說道:“你先吃你的去,吃飽了再來。”
“不用,先把夫人服侍舒服了再說。”衛將軍笑眯眯的看着她。
姚燕語擡手抓住他的大手,無力的推着:“哎,哪有你這樣的?叫丫鬟們笑話。”
“誰家的奴才敢笑話主子?翻了天了還!”衛將軍無動於衷,一手攥着夫人的手拿開,另一隻手繼續幫夫人揉肚子。
“好了好了!”姚燕語等他揉了幾下,忙低聲說道:“我不難受了,你快去吃吧。”
“真的?”衛將軍狐疑的看着夫人,想了想又道:“還是多揉幾下吧,萬一積食了,晚上你又有理由不吃飯了。”
姚燕語徹底的無語了,心想早知道還不如不招惹他。
吃飽喝足,又被揉了一會兒肚子消食,姚夫人又犯困了。衛章看着她又迷迷瞪瞪的睡着,臉上的溫和笑意也漸漸地收攏,依然是冷睿的模樣。
下午,衛將軍就守在夫人身邊看着她,香薷等人便散開在林子裡挖野菌,野菜,還跑去田間採了些可用的藥材給姚夫人準備藥膳。
夕陽西斜時,衛將軍抱着夫人回家,身後跟着田螺申姜以及七八個粗使的農夫幫忙擡着躺椅小几烤爐等一應雜物,還有那一大桶鮮活的魚。
晚飯後,衛章問夫人可有想做的事情。姚夫人託着下巴想了想,指了指屋頂:“我想上去看星星。”
衛章擡頭看了看屋頂,再看了看他嬌弱無比的夫人,點頭允了。
於是,衛將軍先拎着一領竹蓆和一牀被子上去,鋪好之後又拎了兩個靠枕上去擺好,第三次才抱着夫人飛身上了屋頂。
這裡是優雅靜謐的小莊子,純天然無污染的山林,帶着青草和木質氣息的夜風吹過,撩撥起人心底最深的柔軟。夜空像是某位大師剛潑到宣紙上的濃墨,黑的透亮,似乎還帶着氤氳的水汽。點點繁星像是被誰隨意撒去的一把碎鑽,疏密有致,閃着清凌凌一點明輝。
“你爲什麼對我那麼好啊?”姚燕語靠在丈夫的懷裡,安靜的問。
“傻瓜。”衛將軍失笑,“你是我夫人,我不對你好對誰好?”
“可以包容我的一切嗎?”
“當然。”衛章說完,忽而一笑,低頭在她額角吻了吻,火熱的氣息拂過她清涼的肌膚:“但有的時候是你包容我啊。”
“我好像很少會包容你啊。”姚夫人有些內疚的嘆息。
“嗯,是不多。”衛將軍低頭咬了咬她的耳垂,“那等你身體好了,多‘包容’爲夫幾次唄?”
“去你的!”她忽然揮手拍了他一巴掌,那刻意加重了語氣的兩個字,姚燕語若是再不明白就是白癡了。
衛章呵呵笑開,低沉的笑聲在夜空裡盪漾開來,性感無比。
姚燕語被這樣的笑聲所蠱惑,又往他懷裡靠了靠,手指劃開他鬆散的衣領。收起玩笑之色,低聲說道:“說真的,你明知道我故意耍賴,故意折騰你,你都不會生氣嗎?”
衛章低笑一聲,擡手捏住那隻搗亂的小手,反問:“我明知道你是故意的,若是再生氣的話,豈不是中了你的圈套?當你夫君我是傻的?”
“呃!”姚燕語頓時語塞,你說這人是有多氣人啊!甜言蜜語不會說也就算了,還非得這樣破壞氣氛!難道他一會兒不佔上風就不能活啊?!
“好了!逗你玩呢。”衛將軍看着夫人氣鼓鼓的小臉,笑得更加開心,“我們好不容易能有時間在一起清清閒閒的過日子,我高興還來不及呢。你故意作弄我也好,耍賴折騰我也罷,只要是你說的你做的,我都喜歡。只要你好好地,我怎麼樣都好。”
姚燕語喉間一哽,鼻子有些泛酸。
“怎麼不說話了?”衛章擡頭看她,發現她黑寶石一樣的眼睛裡溶着細碎的星光,於是俯下去吻她的眼睛,把那一絲霧氣吻走,低聲嘆道:“這也值得哭?我也沒說什麼呀。”
是啊,他也沒說什麼。行伍出身的他甚至連最簡單的誓言都不會說。
但就是這麼簡簡單單的幾句話,便勾起她最深的感動。
只要你說的你做的,我都喜歡,哪怕你在我懷裡胡攪蠻纏也好,任性妄爲也罷,只要你好,我便都好。
姚燕語往衛章的懷裡靠了靠,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主動吻上他的脣。
衛將軍呼吸一促,身子頓時僵住。
夫人如此主動自然是好事,可是……就她這樣子什麼也做不成啊!
將軍極度的興奮又極度的剋制,猛地奪回主動權狠狠地吻她,幾欲發狂。
然後在她只剩下一絲氣息的時候放開,看着她氣喘吁吁地樣子默默地淚流滿面——今晚看來是睡不成了!
這是清閒假日生活的第一天,是姚燕語恣意幸福的開始,以後的每一天都諸如此類,將軍竭力的寵她,所有一切都依着她的意願,不管多過分的要求,也從不拒絕。
幸福的日子過得很快,轉眼炎熱的六月過去,進入了多雨的七月。
這日七月初七,正是牛郎會織女的日子。一清早天氣便陰沉着,清晨的東風裡也夾雜着潮溼的氣息。
姚燕語最喜歡微雨的天氣,喜歡在濛濛細雨中散步不撐傘,看着髮絲上細小晶瑩的水珠,感受清新溼潤的空氣。
洗漱完畢,姚夫人推開窗子深深地吸了口氣,問旁邊的香薷:“將軍呢?”
“回夫人,將軍在後面的竹林裡練劍呢。”香薷麻利的把梳妝檯上的簪環釵串一一收起來。
“我去看看他。”姚燕語說着便轉身往外走。經過這段時間的調養,她出門走個路或者自己吃個飯什麼的已經不成問題了。
“夫人等下!”香薷忙轉身拿過一把油紙傘跟上去,“要下雨了,不能忘了帶傘。”
“這不還沒下呢嗎?”姚燕語不耐煩的皺眉。
“夫人您可饒了奴婢,您若是就這樣出去了,將軍還不得把奴婢們凍死?”
“凍死?”姚燕語好笑的看香薷。
香薷學着衛將軍的樣子,上眼皮一壓,眼神斜斜的瞥過來,只是她長得很是甜潤,學的又沒有底氣,完全沒有衛將軍刀鋒一樣的眼神,反而把姚燕語逗得笑起來。
“夫人,求您了,您好歹讓人跟着,帶着把傘。”香薷說着,把手裡的雨傘遞給烏梅。
姚燕語笑了笑,算是默許。
蝸居山莊的後面有一片竹林,原本是衛章的祖父在世的時候親手栽種的,歷經幾十年的風雨,當初那片小竹林現在已經繁衍了半個山坡,若不是當初衛二斗曾經爲了銀子把那些粗壯的竹子都砍伐了,這片竹林必是如今幾倍的茂密。
如今經過幾番休整,有人專門修理了竹林的疏密度,這片竹林裡更加乾淨清幽。
衛章在竹林間舞劍,強勁的劍氣帶起一股股勁風,逼得竹枝嘩啦啦的搖擺起來,散落的竹葉隨着劍風兜轉,旋風似的裹住了舞劍人,衛將軍黛青色的身影與旋風和竹葉之間若隱若現。
這是衛將軍最帥的時候。揮劍起舞,劍走游龍,所向披靡。
而且,這麼帥的男人是屬於自己的,他只對自己笑,只對自己心動,只對自己忠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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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燕語看的心血來潮,便不自覺的想調集自己的內息,她雖然不會舞劍,隨便練練他交給自己的奔襲步伐也好。
只是……
一試再試,原本聚集在丹田之處的內息此時卻渾然全無。不是之前的那種虛弱,而是真的一絲一毫都沒有。
修煉了快三年的內息沒有了!怎麼會這樣?!
姚燕語頓時驚慌。
衛章練完一套劍法,轉身看見夫人臉色蒼白的站在那裡,忙收了長劍兩步跑了過來:“怎麼了?哪裡不舒服?臉色怎麼這麼難看!”
姚燕語忙伸手抓住他,眼裡漸漸地蓄滿了淚水:“我,我內力沒有了……”
“沒有了?沒有就沒有了。你別哭啊!”衛章心疼的把人抱在懷裡,“沒有又能怎麼樣?你隨便坐在那裡,就能保住靖海侯的兒子。誰能小瞧了你?再說,內力這東西本來就是可以修煉的,沒有了咱再慢慢地練,你之前不也沒有嘛?別哭了!乖……”
一向惜字如金的衛將軍抱着夫人一時間滔滔不絕,把天下勸人的話都扯了出來,直到懷裡的人漸漸地止了哭泣。
“下雨了。”衛章伸手拿過烏梅手裡的雨傘罩住二人的頭頂,擡手擦過姚燕語眼角的淚痕,低聲嘆道:“我們回去吧。一大早起來跑這裡來哭,這一個月白養了。”
“怎麼辦啊!”姚夫人軟軟的靠在衛將軍的懷裡,似乎真的又回到了一個月前。
衛將軍把手裡的雨傘遞給她,然後彎腰把人抱起來,一邊往回走一邊說道:“能怎麼辦?你想練就重新練,不想練就算了。反正你通藥理,研究了那麼多種新藥,還懂外傷手術什麼的,照樣治病救人。如果想過清淨的日子,那就什麼都不做,只需在我身邊就好了。我會給你想要的一切。”
“謝謝你。”姚燕語瞬間感動,把臉緊緊地靠在他的耳邊。
“來,告訴我,我是誰?”衛章輕輕用力把人往上拖了拖,擡頭看着她的眼睛,問。
“你是衛章,衛顯鈞。”姚燕語忍不住輕輕地笑了,“是輔國大將軍,我的丈夫。”
“對,我是你的丈夫。”衛章伸長了脖子在她脣上狠狠地親了一口,“所以永遠不用對我客氣。”
姚燕語笑了笑,輕輕點頭:“知道了。”
“現在,我們回去吃飯了。”衛章笑着加快了腳步。
……
牛郎會織女的日子,唐蕭逸夫婦雙雙來訪。
馬車行至莊子門口便停了下來,蘇玉蘅非要步行進去,說這莊子風景極好,要帶唐將軍觀賞觀賞。
唐蕭逸是頭一次進這莊子,跟在夫人身邊一邊走一邊四處觀望,見這裡的每一處房舍都暗合攻守要略的精要,外邊看去跟尋常的莊子無異,實則可攻可守,可瞭望遠處,可快速通報,出擊則佔據有利地勢,逃脫又可以不動聲色,真真是一處絕妙的農莊。
“你說,這麼好的莊子,當初將軍怎麼就捨得賣出去呢。”唐將軍無限惋惜的搖頭。
蘇玉蘅立刻不服的反駁:“說什麼呢?這莊子當初姐姐買過來的時候就剩下幾間破房爛瓦了,連前前後後的耕地都荒廢了,若不是姐姐花費心思休整起來,你現在看見的就是一片廢墟!”
“再是廢墟,原來的基礎都還在的。像這些房子,這裡,還有這個吊樓,如果原來沒有這個,夫人恐怕也不會平白在這裡修建。”
“那以你的意思,這莊子是衛將軍當初故意賣給姐姐的?”
“這還用說嗎?”唐蕭逸得意一笑。
蘇玉蘅看了他一眼,忽然輕笑:“等我回頭問問姐姐當初買這莊子的時候知不知道。”
“哎哎——別,千萬別。”唐蕭逸心想若是讓夫人知道那麼早將軍就惦記着她,指不定惱羞成怒又耍什麼整人的手段呢。
“我憑什麼聽你的。”蘇玉蘅嘴巴一扁,轉身加快了腳步。
“哎,夫人……夫人!”唐將軍快步跟上一把扯住夫人的袖子,擠着個苦瓜臉嘆道:“我有成婚那天出的醜還不夠嗎?你還要跟你的好姐姐合起來欺負我。”
“出息!”蘇玉蘅撲哧一聲笑了,拉着夫君的袖子催促:“快些走,還有正事兒呢。”
“好!”唐蕭逸一把抱起夫人扛到肩上,縱身幾個飛躍在主院的院子裡落腳。
院子裡澆花的丫鬟黃芪嚇了一跳,手裡的水瓢沒拿穩,甩手朝着唐將軍丟過去。唐將軍飛起一腳把這枚兇器踢開。
然後落了一臉的水。
“你幹什麼?!”死都要帥的唐將軍成了落湯雞,立刻火大的朝着丫鬟叫嚷。
“你是誰!不但劫持良家女子,還敢亂跑亂闖!小心我們家將軍把你抓起來送大牢!”黃芪氣勢洶洶的指着唐將軍。
------題外話------
親愛滴們,大珠的電腦昨天上午發熱死機,丟了些字,簡直要氣死了!
啊啊啊——
天氣越來越熱了,筆記本開始搗亂了!
腫麼辦?!
答曰:用月票砸爛它,換新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