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淵!
史劍飛?
嚴真真只是猶豫了一會兒,就斷定了眼前打扮得乾乾淨淨被帶上來的“廚子”,絕對不會是史劍飛,而是龍淵!
過盡千帆皆不是,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嚴真真怔怔地站着,看着那張屬於龍淵的臉,木訥而沒有表情。
他沒有認出自己嗎?或者在他的記憶裡,她只是一個匆匆的過客,根本沒有任何意義?所以,纔會在驟然相見時,竟然連一點異樣都露不出來。
嚴真真的心,一下子冰冷了下來
。
卻只見他施了一個半禮,因爲嚴真真打破碗碟的動作,而微微擡了擡眼皮。可是眼裡,卻連一絲半點震驚都沒有。
好吧,人家是殺手,而且是頂尖兒的殺手,自然不像她這小女子易於一驚一乍的。嚴真真心情頓時有點低落,但一雙眼睛,仍然盯住了龍淵不放。
“王妃,我說你會覺得震驚罷?”陳思雨笑得很愉快,“我初次見到他的時候,可不跟王妃一樣,差點朝着他施禮。只是再仔細看,還是略有不同的。最明顯的,是兩人的眼神,絕不相類。”
嚴真真艱難地嚥下了一口唾沫,勉強擠出的笑容,十分僵硬:“他……是誰?”
心裡卻緩緩地鬆了口氣,原來陳思雨是因爲這廚子酷似史劍飛,而動的念。這麼說來,龍淵的身份,並未暴露出來。也許,他躋身陳府,有大所圖,她可不能壞了他的事。
深深地一呼一吸之間,嚴真真的情緒。總算平靜了下來。至少,在表面上,她表現得雖有懈可擊。但並非不可解釋。
“便是能做一手無錫小籠包的廚師。”陳思雨回答得很流利。
嚴真真疑惑地問:“難道他一直爲你陳家做廚師麼?”
陳思雨笑道:“自然不是,這個廚子也只來了三個月。當時窮困潦倒,又不愛說話。因見他手裡有幾斤力氣。便留下打打雜。誰知有一回廚子病了,他下廚做了幾道菜。闔府上下竟然都愛吃,便做了廚子。這回邀請了王妃來我這別院,便把他給連夜接了過來。”
“那……稱梅里爲無錫的,便是他麼?”
“正是。”陳思雨點頭,“那道小籠,他萬不肯叫梅里包子,偏愛叫無錫小籠。”
嚴真真心頭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了下來。她曾經對龍淵說過,自己最愛吃的點心,便是無錫小籠。龍淵雖不大說話,但大抵都聽在耳中,自然而然把梅里稱作無錫了。
“原來……如此。”她有些失神,腦袋雖然理出了一個線頭,卻還是無法把龍淵和眼前這位廚子的故事串起來。
或許,龍淵會找機會來解釋的
。嚴真真安慰着自己,勉強又吃了兩個小籠包。
“王妃既然愛吃,不如明兒再叫他做來。”陳思雨笑着吩咐了一句。廚子草草地行了一禮便顧自退了下去。
“他素來是這個脾氣,倒不爲對王妃怠慢。”陳思雨無奈地解釋,“只爲他做得一手好菜,只得容忍了他這毛病。”
嚴真真強笑道:“但凡有些手藝傍身的。總有比旁人更高傲些。”
“王妃說得有理,誰讓闔府老少,只愛他這一手呢?”陳思雨嘆了口氣,“因此在規矩上頭,便聽之任之了。若不然,他一走了之,我家老太君的飯量,又得驟減兩分。”
“那他跟着來了金陵,你家老太君……”
“也是今兒纔到的,怕委屈了王妃。”陳思雨笑着解釋,“這不,做完了這道小籠,回頭又要送他回陳府。”
嚴真真的地理學得不算太好,但南京到揚州的大致路程倒還知道。粗粗算了算昨夜的行程,才明白此處離揚州並不甚遠,難怪這位廚子可當日來回。
“小籠包做得不錯,我晚上還想吃。”嚴真真有意讓龍淵晚上來找自己,因此故意表現得對小籠包垂涎三尺。這一點倒並不難裝,她狼吞虎嚥的模樣,早就入了陳思雨的眼。
“只怕要晚些。”
“沒關係,當宵夜便是。”嚴真真很快地接口。
陳思雨無奈地苦笑:“這也要看我家這廚子同意不同意了,雖然我在家裡還算得寵,可也命令不得他呢!”
“那你問一問他便是,也不耽誤什麼功夫。”嚴真真慫恿。既然是龍淵,萬沒有拒絕與自己相見的道理。
果然,陳思雨打發人去問,得到的迴應,便是廚子願意晚上再過來一趟。
嚴真真雖然還有很多問題沒有弄清楚,但對於龍淵的意外出現,還是驚喜連連。因此,與陳思雨東拉西扯的時候,臉上隱現笑意。兩人間的氣氛,變得越來越好。
陳思雨不解其意,只當她被自己的小籠包給俘獲了,也便順着話頭,從《詩經》談到《左傳》,竟談得越來越投機
。
若真要讓嚴真真背詩經,她未必能背誦得出來。但評論詩經的得與失,以前的應試考試沒少了這一環。再加上她這位資深宅女,是論壇的常客,新奇與陳舊的觀點,都爛熟於胸。因此說來頭頭是道,驟聽雖沒十分道理,倒也有九分。
因此,陳思雨越聽臉色越是嚴肅,到後來簡直對嚴真真高山仰止:“王妃之見,果然高明。我浸淫詩經雖久,竟比不上王妃的見識。”
“不過是一見之愚,讓陳二公子見笑了。”嚴真真很“謙虛”,話題仍轉往龍淵身上,“府上的這位廚子,不知史小侯爺見過不曾?”
“因一直留在揚州老家,倒並沒有與史小侯爺說知。再過半月便是我家老太君八十大壽,正打算屆時讓史小侯爺來個大吃驚!他那張臉,總是微笑着,我倒想看看,驟然見着個與自己長相一般無二的人,那臉色可還會平靜如昔。”
嚴真真暗自腹誹,陳思雨自己不也是隨時隨地都保持着得體的微笑麼?五十步,還要笑百步!
“和陳二公子談得投機,竟不覺已是半日。早上吃得太多,這會兒午餐也不想用,我這丫頭昨兒一宿未眠,也得回去好好補個覺。我就不耽擱陳二公子的時間了,先回去歇一歇。”
“王妃既覺得倦意,不如我回頭讓人把食盒送至王妃房中,免得來回走動,也勞累了王妃。”陳思雨很體諒,頷首答應了。
“如此甚好。”嚴真真矜持地應了一聲,款款起身。碧柳趕緊上前扶住,又說了兩句客氣話,才往自己暫居的院子走去。
一走出陳思雨的視線,她的腳步忍不住越來越快。到得後來,碧柳竟有些追之不及:“王妃的腳程,怎的如此之快?奴婢可跟不上了!”
嚴真真這才放緩了腳步:“一時心急着想離開,故而腳下生風。”
碧柳回頭看了看,主僕二人早就在迴廊裡轉了兩個彎。那陳思雨,根本看不見。
回到自己的小院,嚴真真便把碧柳打發去休憩,自己閃進空間,想要質問小黃鳶的時候,纔想起那隻小鳥帶着兩隻麻雀去探路了
。
“早知道……”嚴真真懊惱地扒了扒頭髮,又怕把髮髻給扒散了,急忙住手。
龍淵既然在這裡,她倒並不急於離開。她也懶得進木屋,隨便找了塊地方席地而坐,仰着頭,看着一望無際的紫色霧氣發起了呆。
“喂,怎麼一進來便發呆呢!難怪小黃鳶總說,你有些傻里傻氣的。”所謂的蘋果天牛從蘋果裡爬了出來,嚴真真這才發現,自己找的那塊地兒,正是有着碩果僅存蘋果的大樹下面。
“本來想找小黃鳶問問,在空間裡可聽到外面的動靜。進來了纔想起,它一早便出去尋路了。”嚴真真悶悶地說道。
“哦。”蘋果天牛不感興趣地又縮回了頭,“你要知道什麼?我在空間裡,也能聽見,並沒有什麼值得一說的事兒。”
“真的?”嚴真真頓時精神一振,“我想知道陳思雨吩咐了那廚子什麼話兒,幾時才讓人接他過來。揚州離這裡,應該有一段距離,便是駿馬,怕也要一兩個時辰罷?”
這麼一算,她倒是替龍淵心疼了起來。一天趕上兩個來回,似乎是自己的罪過。可是,她想見他的心如此急切,連一晚都等不了。想必,他也一樣罷?
如果不是時間太早,嚴真真幾乎無法安心留在空間裡。
“我好像聽說是……要替老夫人做罷晚餐,才能過來的。至於需要幾個時辰,他可沒有說。”
“那得等到晚上七八點鐘啊!”嚴真真失望地嘆了口氣。
“你睡上一覺,再練練字,彈彈琴,吹吹笛子什麼的,也就差不多了。”蘋果天牛也跟着嘆了口氣,“雖然你發出來的那個聲音與噪音無異,但看在你坐臥不安的份上,我就躲進蘋果裡去,耳不聽爲靜罷!”
嚴真真不滿道:“胡說八道!我撫的琴雖稱不上天籟,至少人人都叫好的。也只有你和小黃鳥,極盡底毀之能事。害我自信心被你們折磨得一點都無,上次被逼無奈才戰戰兢兢地撫了一曲,誰知竟轟然叫好。哼,你們沒有音樂細胞,這些話不能作數。你不喜歡聽?我非要天天彈,讓你們都聽習慣爲止。”()